電影分三段,代表了不同的孤獨情境。
一、 孤獨是被遺棄、不被接納
小玉被「不會賺錢的」父母丟給滿心不情願的阿公。
阿公只會嫌她,根本不顧慮小玉的感受,更不可能關心到少女青春期的身心變化。
小玉被同學排擠,無法融入同儕。她始終是一個人,感覺不到她有朋友。
小玉的發育追不上她對自己的期待。(她也不接受自己)
於是她只能墜入不健康的小說世界,尋求慰藉,移情帥氣的男老師。
當男師有意對她騷擾,她的夢想即將「實現」之際,卻被另一男師發現,讓小玉奪門而出,一路狂奔、大哭。
與其說她受到帥師的騷擾驚嚇,不如說她的秘密被另一男師發現,她的夢想無法徹底實現。她再次不被接受—連她的夢想也不接受她。
帥男師因此離職,小玉心中相當不捨。
至於另一男師,其實對小女生有興趣,但,我覺得那是導演留下的話題。
這段片尾,放大的小玉觀看著縮小的書局內部書架隔間,那是她在處處不被接受的環境下,唯一的夢想躲藏處。
此種視角,很有深意。不知為什麼,心裡一直出現「逃出絕命鎮」裡,男主角掉入催眠深淵,永遠無法自拔那一段。
孤獨會吞噬自我。
二、 孤獨是全然的無助
大學校方為拉攏陸生,犧牲本地生的福利,又拒絕對遠從屏東北上的凱涵提供任何協助;搶了她房間的陸生也仗著自己有理,無意讓她留宿,還趕她走;打電話回家求援,反遭責罵,連一句安慰支持的話也要不到,讓她在意氣風發抵達台北的第一天,立即陷入孤立無援的困境。
到處求助無門,偏偏夾著身份證的錢包「似乎」掉在原本屬於她的房間裡。(看到此處,覺得觀眾都快抓狂了)
在網友一片指責陸生、鼓噪煽動下,她義憤填膺的奔回宿舍討公道,卻失手造成陸生死亡,讓凱涵陷入更無助的絕境,倉皇逃到某地下道露宿。
隔天一早,覺得一切都失去意義的凱涵,卻接到校方來電,說又有空房間了。
一切的「援助」都已經太遲。凱涵咬著昨夜的三明治,無助的掉淚。
這段故事頗有存在主義的味道,我們在荒謬的存在情境下,沒有人可以代替,沒有人協助,而我們卻還必須依照這種荒謬情境裡的生活模式、法則,去運作、去努力解決此種荒謬。
最荒謬的是,到頭來,一切事彷彿都像沒有發生一般,但我們卻已在荒謬的過程中被犧牲了。
這才是我們人生中最大的無助。凱涵幫我們看到了我們生活中這樣的樣貌,她的眼淚代表了我們對此種情境的無可奈何。
三、 孤獨者相濡以沫
人無法擺脫孤獨的糾纏,孤獨是屬於每個人的;但孤獨者卻可相互取暖。
小薰是個傳播妹,想法單純,生活沒有目標、沒有渴望,有錢就花,過一天是一天。
她的工作之一是探監陪男受刑人聊天,安慰他們的寂寞需求。因緣際會接了新個案,改變了她的人生。
受刑人2923是個情殺未遂的大學生,有思想、見地,但感情生活單純,當發現遭好友劈腿後,憤怒的想殺掉兩人。這似乎符合對理工科的典型印象。
他的孤獨是一種客觀情境,受困在監獄之中,夾雜內心遭背叛的憤怒、失望,並對憤怒引發強烈殺人衝動的那個「陌生的我」感到震驚。
在我們的成長經驗中,對這種陌生感應該並不陌生。只是我們很少透過憤怒、殺人如此巨大的事件來發現。印象所及,異鄉人的主人翁倒有些接近。
小薰的反應與對白是直接而天真的,在幾次探監過程中,很盡責的要找話題,因而觸動2923已經死寂的心,我們可以看到他臉部與內心的微細變化。
小薰也在這樣的交流中,呼吸到小小的、帶著複雜與封閉生活圈以外的空氣。
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主體性,不再是附著於「牛頭」與傳播工作之上的某個「物」。
(牛頭在一次小薰被逼喝酒的場合暴怒,且在兩人早已分手後,又想佔小薰便宜,看得出他將小薰視為他所有之「物」)
於是小薰決心離開這個圈子,尋找她的自由。這是她的覺醒,動力則來自於另一個受困的靈魂。
當然,死寂已久的2923也表達了出獄後想去找小薰的願望,這雖然是每個受刑人在此種對話過程中的無心之言,但2923能夠從「不理會這個世界」到迸出這句話,顯示了他的內心狀態已在轉化。
導演想要傳達的是個正面的訊息:我們都是孤獨的,只能在自我想像、自我安慰中獲得些許庇護,以對抗荒謬又無助的生活情境。然而,孤獨者與孤獨者之間,卻可彼此激盪、相互取暖、流動,共同走出孤獨。
㊣附記:在女兒建議下,我們全家去看了已經許久「無緣」的國片,對拍攝的方式、講故事的技巧,有深度的內容,加上演員都很到位,非常欣喜。尤其小薰的自然與凱涵的憤怒,令人印象深刻。在此獻上我們的祝福。
20190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