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爸媽如何強迫,我都不要去上學。」我想著自己現在的鬼樣子,根本無法見人。度日如年的暑假即將結束,因病剃去的頭髮只長了五公分,開學日愈近,我的心就愈顯得陰鬱。
開學日當天,我躲在被窩裡計畫著如何抵抗父母之命,然而父親已默默起床梳洗,遲遲沒來叫我,直到聽見汽車引擎由大轉小,才發現他已駕車上班,原來他的決定跟我一樣。
不過,方式可不一樣。十一歲的我,只會計畫如何不去學校,但四十三歲的父親想的卻是如何解決女兒的拒學問題。
日落西山之際,一台暗紅舊車從中興新村的役政署迅速離開,最後停進三合院,一如往常穿著白襯衫的父親以比平時還快的速度下了車。
我還來不及用落寞的眼神歡迎他下班回家,父親便開口說道:「等等吃完飯,我載妳去買假髮。」父親解決問題的方法令我又喜又恐,喜的是我頂上有毛了,恐的是若被同學發現是假髮,我該如何自處。
一向行事從容的父親,難得隨便扒了幾口飯,就開車載我出門。我們從半山腰開到市區,再從南投市繞至草屯鎮,問了多家理髮廳卻都吃閉門羹,車子的引擎愈熱,我的心就愈淒涼。
算了吧!算了吧!大不了我就一年半載不去學校而已。正當我滿心絕望,父親卻駛向全長十八公里的中投高速公路,這是草屯與台中相連的省道,也是父女連心的道路。
三十分鐘的車程,坐在後座的我靜靜看著父親的後腦勺,髮絲的顏色隨著兩旁路燈的照射而變化,也隱約照亮後頸因年邁而形成的紋路。父親竭盡心力為我四處奔波,而我像極了被保護卻無所適從的幼鳥。
抵達台中,又在市區晃蕩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在某個街角尋覓到一間不起眼的假髮專賣店。我從各式各樣的假髮中選定了一頂又長又黑的假髮。天啊,一頂假髮居然要價三千多元,這可是父親十分之一的月薪,但他為了我,竟闊氣地掏出錢買下。
這趟旅程還沒有結束,父親帶著我到理髮廳,微微笑著說:「戴上假髮,就可以剪妳喜歡的髮型了。」
非我真髮,再好也是徒然,但我拉大嘴角上揚的弧度,企圖淡化滑落臉頰的淚水,布滿血絲的雙眼望向父親,瞧見那溫柔的眼神,宛如寒冬中的太陽,改變了世界的亮度,溫暖了心的溫度。
本文首刊於《聯合報》2016.08.07 〈家人關係 那一年,父女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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