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09|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心得】游牧者的抉擇

最近看了王明珂老師寫的游牧者的抉擇
慢慢打一些感想
讀了這本書最大的收穫應該在於他讓我們跳脫許多既有的想像。環境的力量是很大的,很多時候,我們對一些日常事物的認知(例如家庭、國族)其實只能適用在特定的情況之下,一旦替換了一個不同的環境條件,便會產生截然不同的人與環境的互動模式,進而產生完全不同的文化體系,對這些事物也會產生完全不同的想像。
這並不是簡單的環境決定論,而是文化本來就是人類與環境互動、因應環境挑戰之下的產物。因此,在看待人類的文化的時候,不能只把焦點放在人身上。非人的動物、植物乃至於無機的地形、氣候因子,都擁有形塑文化的能動性。
書中有個反覆提到的重點是:游牧是一種因應邊緣的生業型態。有一種對遊牧社會常見的誤解是:「游牧」是介於狩獵和農耕之間的過渡型態,但事實完全不是這樣的。遊牧社會出現的時間遠比農耕社會要來得晚。如果將富含資源的地區視為一個一個patch,農耕便是出現在資源最豐富、最適宜農耕的patch中心,而游牧則是patch邊緣的人群,為了充分利用貧脊的自然資源,所發展出的更精細、更精密的土地利用模式。
以中國附近的游牧民族為例,大約是在西元前1000年時,有一波氣候乾冷化的趨勢,適合耕作的土地縮小,原本的農耕人群忽然成了「邊緣」,才開始游牧的。相較之下,農業社會可是新石器時代就已經出現了。因此,「狩獵→游牧→農耕」這樣的模型絕對是不正確的,只是定居人群認為「居無定所=原始」的刻板印象而已。
為了精細的利用資源,遊牧社會有一個特性,就是人群的聚散必須更有彈性。例如,馬會將其他牲畜的草料吃光,須與其他牲畜分開放牧,而牛則無法遷徙太遠。因此,一個家庭中,可能男人牧馬、女人牧牛;或是夏季牲畜吃青草,各個小家庭分別四處散居放牧,冬季時牲畜吃的是夏秋收割的草料,多個小家庭便聚集在一起同居等等。
這種多個個人匯聚成小團體、多個小團體匯聚成大團體、可拆散可組裝的社會,稱為「分支性社會結構」。除了便於利用資源,分支性社會結構也有利於打仗時兵力的調度。例如匈奴與漢帝國征戰時,便可發動不同牧團進行奇襲,一旦打輸了就拆散各自逃命;也因為他們的「田產」都是長了四隻腳的,比定居的漢人更具有機動性。
分支性社會結構處處影響著游牧民族的社會與文化。以家庭觀念為例,他們可能就不會認為家人就一定要住在一起、或是有血緣關係的才是家人。需要時,他們可以各自組成小團體,也可以納入沒有血緣關係的成員成為家族的一部分。
可以想見的是,分支性社會結構之下的國族認同也是極富流動性與彈性的。各個小家庭獨自游牧時,「國族」可能並不是那麼被彰顯;而集結成帝國時,他們也隨時準備讓不同的部族加入,成為「國家」的一部分。例如,漢代北匈奴被漢朝擊退而西遷,留下了十萬戶的匈奴沒有跟著遷徙,而後鮮卑人占據了匈奴人所留下的空缺,這十萬戶的匈奴便改為自稱鮮卑了。由此可見國族的邊界並不是僵硬的。
游牧社會還有一個特性:由於資源稀少,游牧人群除了牧業之外,也相當仰賴與周邊定居農業人群的貿易活動或對他們的掠奪,來補其不足的資源。因此,研究游牧社會時,也不能忽略其與周遭其他人群的互動。
例如,本書提出的重要問題之一,便是為何中國北邊的匈奴形成了帝國、東北邊的鮮卑與烏桓長時間以部落聯盟的形式存在、西邊的羌人卻始終沒有形成大於部落的組織?作者便認為匈奴帝國是為了與秦、漢等南方的大帝國抗衡所形成的。本書帶給我們的重要啟示之一,便是研究一個東西時,不可只關注於研究對象,須注意他和環境的互動,才不會見樹不見林。除了自然環境之外,其他人群也是環境的一環。在這個世界中,一切都以某種形式環環相扣。
至於這些知識與我們的生活有什麼關係?知道了有益處嗎?我想絕對是有的。重要的不是一些歷史上的知識性細節,而是多元觀點的素養。例如對於婚家的想像,以及近來與台灣息息相關的國族議題,需要銘記在心的都是我們習以為常的觀點並不是絕對的。每件事情都是由各種機緣建構出來的,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如果能有這樣的胸懷,在處理一些社會議題時,也會讓我們更加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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