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見的日子

國小五年級，那一年開學，學校決定重新分班。

來到新的班級，按照新學號依序就坐，我的座號落在教室中間的位置，與老師所站的講桌是點對點的直線。

新的班級、新的同學，無法免去加速認識彼此的活動──自我介紹。

從我是某某某，星座是……興趣是……然後曾經參加過某某比賽，最後希望在接下來的生活可以相處愉快，謝謝大家，每個人彷彿讀稿機重複同樣內容。

「接下來16號，林思信。」老師喊到我的名字。

我走上台，在白板上寫下我的名字，開始重複剛才聽膩的內容，「我叫林思信，星座天秤座，興趣唱歌，沒有參加任何比賽，希望接下來的生活可以和大家相處愉快，謝謝大家。」簡短的介紹，老師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眉頭皺起，「髮型好看，但小學生別染頭髮，該專注的是學業。」

我微微揚眉，眼尾邊幾縷髮絲飄過眼前，在陽光下閃著淡淡楓褐的色彩，不置可否地回應了一句好，走回自己的位置。

「15號，允司晨。」老師朝著台下喊道，困惑著為什麼沒有人出列。「允司晨！」不禁揚高聲調。依舊沒有人起身回應，在大家四處張望時，外頭一聲報告打斷教室裡的竊竊私語。

「你是？」老師看著門口的男生問道。

男生一臉無奈，拉了下快滑落的側背包，「您好，我是允司晨，剛問了教務處才知道新班級。」

老師毫不掩飾她心中的無言以對，「進來吧，剛好輪到你自我介紹。」

「我，允司晨。」允司晨在黑板寫下名字後，說完自己名字後，「老師，請問我的位置在哪？」

等等！這傢伙認真的嗎？一句話就算把自我介紹給完成了……我抬頭，正好對上允司晨張望的視線。

允司晨，高挑身材、清秀白皙的臉蛋、雙眼皮的眼眸、透著淡白的薄唇……真好看，即便穿著的是普通校服，搭上他散發出的自信竟覺得校服也不再是那麼難看。

「簡直是從雜誌上走出的模特。」我暗自對允司晨下了評斷。

「你！不會覺得太少嗎？好歹講個星座、生日、興趣、才藝。」老師每講一句，臉部神經不禁抽動，對允司晨的介紹非常不以為然。

允司晨點了點頭，「星座天蠍、生日11月19日、興趣看書、才藝無。」

只針對老師所提問的問題進行回復，似乎沒有打算主動介紹其他關於自己的一切……允司晨，感覺是個惜字如金的人，是要營造高傲、高冷的姿態吸引無知少女嗎？我在筆記本上寫下問句，隨即補上我的評價─小小年紀就這麼會吸引目光，創造個人的神秘感，真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偽裝出的驕傲。

老師擺擺手，「那個空的位置，你先就座，等下會再重新安排。」

當我意識到老師指的空位置就是在我前面，允司晨已經朝著我走來，抬頭對上眼的瞬間，我發誓我瞧見他的眼尾微微上揚，雖然幅度很小很小，還沒能思考那輕挑舉措代表的意思，他已經回身坐下。

「輕浮、傲氣凌人、自視甚高。」我飛快在筆記本寫下。

在結束漫長無趣的自我介紹後，老師開始宣布先以身高為標準調整座位，分為前三排跟後三排進行抽籤。

身高165的我被歸入後三排的高人組，抽籤後開始尋找黑板座位號碼，「窗邊，讚。」我掩不住開心，邁著步伐走去。

下個，允司晨。

允司晨一臉坐哪都無所謂的表情，抽籤找位置，然後朝著自己的座位漫步而行。他坐在我右邊隔兩排的位置，興許是感受到他人的視線，動作有些凝滯。「做什麼？找到位置就坐下。」老師在前頭喊著。

好不容易位置選定了，再來就是學期開始的重頭戲─幹部選舉。

「有誰之前擔任過幹部的嗎？歡迎自願。」老師一臉和藹的觀望台下面面相覷的我們，似乎是見著一個一個把頭低得不能再低，「既然沒有就我指定了，班長允司晨。」

允司晨！

聽到的剎那，我顧不得被老師看見的風險，側頭朝著右邊望去，他果然很與眾不同，回視老師的視線感覺不出任何侷促不安。

風紀，林思信！

風紀，是最吃力不討好的位置，通常扮演打小報告的壞人，沒管好秩序被老師罵、管好秩序就無法與同學好好相處，尤其是在新班級的開始是最惹人嫌的職務。我一臉錯愕看著台上的老師，鼓起勇氣想婉拒老師的好意，「老師……我覺得不太適合。」

「沒有適不適合，只有願不願意……然後我看看，學藝就陳芳宜……」老師完全沒理會我的抗議，一句話直接駁回上訴。直到下課鐘響，我還是充滿鬱悶地趴在桌上，為我接下來的生活無聲默哀。

第一節課，每個人都還在處交朋友的熱絡氛圍，我實在沒有勇氣喝止同學的喧嘩，果不其然老師進來，立刻把我叫起來，像是要罵給每個人聽似的，簡直將我轟得體無完膚，「如果還有在吵鬧的人就把座號記起來，我來處理這些不乖的人。」

老師啊……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這樣做，可就很難交到朋友了，因為這樣而拉到的仇恨倒是能飛快提升……你是在推我入火坑？

果然此話一出，每當我拿起筆在筆記本、書本有了動作，總會引來一陣私語──「風紀在記人了」、「新學期幹嘛這樣認真，討好老師嗎？」

心頭瞬間有如麻花捲似糾結，同學和老師之間的壓力讓我感到無所適從，我不喜歡害別人去被罵，但我也不喜歡被老師罵阿……直到下課，我的心思從沒在書本上停留過一秒，在認識新同學跟被老師罵的選擇來回擺盪著。

又在吵，又在吵……我憤恨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鬧得最兇的幾個人，想著如果再不安靜，老師進來的時候肯定要把這張紙條交出去，總不能就我被罵，明明是他們在吵鬧的！

在老師踏進來再度開罵，質問我到底有沒有把吵鬧的同學記起來的時候，我低頭看著夾在筆記本記下座號的紙條默然不語，我終究沒有勇氣把它交出去。

「坐下吧。」老師無可奈何地對我說，然後對著全班說道，「下節課不准再這麼吵鬧，翻開課本第十頁。」

而這節課，我處在看著紙條發楞的狀態，在兩種心緒混亂著。

到底為什麼不敢交出去？當然是怕被同學討厭然後排擠，就沒有朋友了，沒有朋友是很可憐的，沒有人可以聊天，沒有人可以作伴；到底為什麼我要為了他們被老師罵？明明我都沒有說話，只不過就是當了個風記，還是被強迫的，以為我願意嗎。

煩死了，煩死了……我看著下課鐘響便鬧得歡快的其他人，下定決心如果上課還是吵鬧，我就不管會不會被討厭了，不想每次上課就一直被罵，感覺非常非常非常差。

上課鐘響，老師嚇阻果然沒有太大作用，那群吵鬧的人依然喧嘩，聽在我的耳裡真的是超級可恨的聲音。

「安、靜。」兩個字倏地凝結教室內所有的聲音，包含那讓人可厭的喧嘩。

班上此刻所有人目光直勾勾落在允司晨身上，我忍不住慶幸因為有他的出聲，才能出現難得的安寧，正開心終於不會被老師碎念，一個可惡聲音響起──「班長當得不錯啊，可是不安靜又怎樣？」一個男生略帶挑釁的回應允司晨。

對允司晨將要說出的回答，眾人屏息以待，然而允司晨沉默了！

我望著他，憤恨目光盯著他，在心裡吶喊著──你不能這樣啊，你是班長阿，你也有責任的阿，怎麼處理事情只處理一半，你……你是不是男人啊！

老師進來的瞬間，一臉鐵青。

我已經呈現放棄的狀態，準備好再次迎接老師的不悅，「老師，最右邊數來第二排第三個在擾亂班上秩序。」在老師開口前，允司晨的聲音率先響起。

全班安靜，靜得連掛在黑板上方的時鐘時針走的聲音都那麼清晰可見。

「黃智良站起來，五分鐘後再坐下。」老師一臉怒氣在允司晨的處置下慢慢褪去，「翻開課本第十二頁。」

這節課，我依然是在恍惚中度過。

想著為什麼允司晨會挺身而出，難道不怕被排擠嗎？還是覺得自己外貌太有魅力，不會有被排擠的可能，就算被男生孤立還是擁有女生的擁護？下課該去謝謝他嗎？讓我終於在中午吃飯前，不再是處在挨罵的低落情緒。

下課鐘響，興許是允司晨發揮作用，其他同學主動開始找我聊天，從聊彼此喜歡的歌手開啟話題……聊著聊著，短短十分鐘的下課休息時間忙著交朋友，直到上課鐘響，我赫然想起好像忘記和允司晨說謝謝了。

不料經過上節課的處罰，黃智良仍是沒打算收斂，兀自找著前後座的人聊著天，面向著允司晨的表情充滿示威意味，完全沒把允司晨放在眼裡。

原先看著書的允司晨從座位起身，走到講台前，在黑板上開始振筆疾書──上課擾亂秩序，6號、10號、22號。

「你為什麼針對我？其他人還不是在說話，怎不一起記上去？」黃智良望著站在講台前的允司晨，不滿地喊道。「怎樣？是那裡讓你看不順眼？」

10號、22號看到兩人的針鋒相對，完全不敢也不想被捲入風波，畏縮在自己座位，選擇安分地安靜看書。

「因為，現在只剩你還在說話。」允司晨拿起板擦，擦去除了黃智良外的兩個座號，「這是警告，沒用就給老師處理，不想就安靜。」允司晨口氣很冷，他沒理會黃智良的目光，也不在意此刻全班落在他身上的詫異眼神。

「你！」外頭老師鞋子的扣扣聲越來越近，黃智良冷哼一聲後低下頭，不發一語。

「這節課很安靜，風紀管的不錯，要繼續保持秩序，現在繼續上堂課的段落。」老師滿意此刻教室裡的寧靜，露出今天第一次的笑容，開始上課。

原先在黑板上的板書，在老師踏進來之前，允司晨早已清除乾淨後回到座位，其他人在允司晨的警告後早就低著頭安靜看書，並未發現。

而我望著允司晨默然做的這一切，完全不能理解允司晨的做法，不過關於這個困惑，在老師下課離開教室後獲得解答，因為身為當事人的黃智良在允司晨要離開教室前喊住了他，並大聲詢問。

「因為，你後來安靜了。」允司晨的回答講得理所當然，可是為什麼會讓我們這些聽到的人有種被耍的感受……

「你耍我？」不愧是黃智良，沒辜負旁邊聽眾的期待，立刻罵出眾人的心聲。

允司晨眼眸澄澈，眼神裡透著理所當然，「因為行為改了，當然就擦掉，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他瞧了瞧黑板上方的時鐘，「還有問題嗎？我跟圖書館說好這節拿書的。」

不僅黃智良一臉呆滯，連我們這些旁邊聽眾面對這樣的答覆也是無言以對，因為是再正常不過的原因，但我們總覺得允司晨肯定是因為有不同的想法才有這麼不同的行為，如今看來我們都誤會了。

允司晨沒再理會黃智良，他拿起桌上的書，踏著略顯急促的步伐，離開教室。

對於允司晨，我在筆記本上寫下新的評價──沒想到原來允司晨是個好人，還是個特別的怪人。

下一章 認識的日子，於8月30日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