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到原獨火塘。之前的八個月裡,我們在火塘邊談論過各式各樣的話題,在即將入秋的此刻,讓我們將話題更近一步聚焦在「殖民」這個看似明確,卻又十分模糊紊亂的概念。
我們很容易將「殖民」孤立在政治和經濟領域來理解,也很容易在坊間找到關於「殖民」的論述,或嚴肅或輕鬆,或深入或淺顯,能夠適合不同人的需要。但我們很不容易找到從原住民族的觀點探討的「殖民」。
「殖民」是一種生活狀態
從原住民的角度來看,「殖民」是一種生活狀態,也是當前全球原住民族尚未脫離的狀態。這對世界上多數人來說,並不是淺顯易懂的道理,因為世界上的多數人都很少在生活裡接觸到原住民,卻經常在歷史課上學到「殖民是歷史」的觀念。不過近幾年世界各地發生許多天災人禍,例如巴西和澳洲的野火造成生態浩劫、加拿大的寄宿學校暗歷史曝光震驚全球等,讓世人有比較多認識原住民處境的機會。不過整體而言,這些認識和理解還是零星而片段。
「殖民」是一種生活狀態,這不是原住民獨有的看法,而是許多從事解殖民研究的學者都試圖澄清的概念。例如瑞典隆德大學(Lund University)的人權教授麥伊克蘭( Michael McEachrane)在
今年初發表的一篇文章 裡指出,瑞典自二戰之後就自居「道德上的超級強權」,因為瑞典不像其他的歐洲國家,有那麼黑暗的殖民過往。瑞典積極鼓吹反殖民主義,支持他國(如南非)對抗殖民主義,在國際上投入大量發展與人道援助,在衡量各國對人類發展促進程度的優良國家指數(Good Country Index)排行上,瑞典總是
名列前茅 (通常是綜合排名第一)。
然而這些只是表面。瑞典雖然不像英法德等國曾積極對外擴張,但瑞典人也曾相信自己屬於較為優秀的北歐人種,國會曾撥款設立關於人種研究的機構,以科學研究包裝強化種族歧視的觀念。當然,我們可以說,當時的人受限於時代與知識,很難抱有我們今天的想法,但探究這一切的目的本來就不在於臧否個人,而在於指出一個時代的某些人群有意或無意對他人造成的傷害。
那麼,這一切已成過往了嗎?
很不幸的,麥伊克蘭教授爬梳當代的證據,將令人難受的現實放在我們眼前——如今瑞典約有 15-20% 的非歐裔人口,但同樣土生土長,他們在瑞典的生活境遇卻遠不如白人。在工作市場上,瑞典白人的受雇率將近 100%,但亞裔和非裔的受雇率只有 55-60%。非裔瑞典人即使與白人同樣土生土長、有著同等的教育背景和學歷,薪資和白人的差距卻可以高達 49%。
「殖民」作為一種狀態,不可能只對被殖民者(或被殖民者的後裔)作用,而是同時作用於所在有人。如果我們失於注意這一點,只是因為我們忘記追溯既得利益的來源罷了。在台灣,很多人對於原住民抱有刻板印象,就像美國白人認為黑人不努力是咎由自取一樣,卻沒有設想過:
如果你的祖上被剝奪了土地、生活資源、語言、名字、習俗,並且被長期污名化,一代一代傳承下來,你還是今天的你的可能性有多高? 一個原住民要能夠跟你坐在同一個教室裡,或同一間辦公室裡,他要付出的努力和你要付出的努力之間相差幾何?
上文我們談的是歐洲的殖民主義,然而「殖民」不是只有歐洲一種類型,至少台灣的原住民經歷的不只歐洲的殖民主義(日本殖民也屬於這種),還有中國的殖民主義,而且這正是台灣原住民當前經驗的現實。們將在入秋之後的火塘邊繼續這個話題,現在讓我們先為今日火塘做個小結:
若殖民對一個人而言依舊是現實,殖民對於所有人而言也就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