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又消失了一整天。
家裡的那朵粉色康乃馨,在幾天前,忽然焦黑地垂落,枯黃偏褐的乾花瓣散落花瓶四周。
——明明就有定期照料換水,為什麼又這樣?
父親站在花前,若有所思地凝望許久,最後,他決定置之不理。
——也許過幾天,花就會像之前一樣,自己活過來。
他如此自言自語後,便去做其他事了。
當時還是個孩子的我,只知道媽媽又因為爸爸,而負氣地離家出走,我和爸爸也都知道,她每次都會回我外婆家,隔天就又還是會回來這個家,笑著抱起我,問我有沒有想媽媽。
一開始,會很開心地說有,但接連這樣無數次下來,至今,也變成了敷衍式的應答。
這一次,消失了超過一天。
爸爸一開始不以為意,但三天後越覺奇怪,手機也打不通,訊息傳了也不讀不回,打到外婆家,他們也只是把爸爸臭罵一頓,就是不說媽媽到底有沒有在那邊。
爸爸也不知道有沒有著急,他還是照常上下班,而我照常上下學,三餐從每天吃媽媽做的,變成吃外面買的便當。
康乃馨始終沒有再重新綻放粉色的美麗花朵,持續低垂的焦黃花瓣令父親的脾氣變得一天比一天焦躁。
——她說她為這個家付出多少又多少,她說工作下班後還要忙著照顧你,忙著做家事,但我總是想放鬆。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工作壓力到底有多大。
爸爸在一天下班回到家後,憤怒地將公事包甩到沙發椅上,沉重的撞擊抖飛沙發上久未清掃的厚重灰塵,灰塵揚起如室內起霧。
我被父親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嚇到,而本能性地大哭,但爸爸卻只是回他自己的房間,用力地將門關上,沉重的悶響凝結了滿屋的空氣,寂靜瞬間蔓延,如黑色野獸悄聲張狂地將我緊緊壓制住。
一個星期過去,爸爸沒有再提到媽媽,有次我問他媽媽會回來嗎,他忽然情緒失控地拿起曬衣架將我毒打一頓,事後我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哭泣,他則回他的房間,房門緊閉。
好像又過了一個星期,這天,回到家時,忽然發現康乃馨花瓣已經全數落盡,剎那間我才驚覺,我真的要失去媽媽了。我憑印象在爸爸櫃子裡偷了錢,衝出家門,搭上火車,一個人到了外婆家。
——你自己來的阿......還不到十歲,這樣自己搭車很危險......
外婆看著我,神情複雜地喃喃自語著,而後又看到我身上的傷痕,才又訝異地看著我。
—— 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她問完,未等我回答,就又岔開了話題。
——時候不早了,你再不回家,爸爸會擔心你,我叫舅舅載你回家好不好?
我不理會外婆,只吵著要找媽媽,外婆也沒有理會我的哭鬧,逕自去叫舅舅開車載我回家。
就在一番折騰,我終於被他們壓上車時,我看見媽媽手裡捧著一束美麗的康乃馨花束,有說有笑地與一個陌生男子並肩走著,牽著我不認識的一個年紀約只有兩三歲的小女孩的手。
她似乎在外表有些微改變,變得更加開朗,頭髮燙捲,染成美麗的淺褐色,穿著變得像個年輕的少女。
我沒多想,就只是馬上衝動地跳下車,鑽過重重的大人,撲到媽媽的懷裡。
一旁的陌生男子和小女孩顯然被我嚇到了,女孩更加緊握我的媽媽的手,問:
——媽咪,他是誰?
一道強力的手硬是將我與媽媽拉開距離,回頭一看,是舅舅,他嚴肅地緊繃著臉。
後來,舅舅載我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哭著問他,為什麼只有我家的康乃馨會枯萎死掉,他也沒有安慰或解釋的意思,只是在聽我哭。
直到下交流道,快到家前,他才打破沉默。
——是你們先遺棄那朵康乃馨,不願面對它的問題。
我回到家時,看到爸爸少見地喝得爛醉,躺在滿佈灰塵的沙發上呼呼大睡,我站在玄關,望著在或站或倒的空酒瓶之間沒有花瓣的康乃馨。我忽然想到媽媽回答那個小女孩的話。
—— 她是我以前的女兒。
-------我是分隔線--------
(因為此篇是多年前的文章,今天重讀時,修改了一些地方使文意更流暢,歡迎不吝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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