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洲
我在酒吧裡
因為我怕嗆怕辣怕苦
但又想要模仿大人的成熟
所以點了一杯日出
然後請酒保把龍舌蘭比例調低、柳橙汁比例調高
儘管如此
我依然小心翼翼地啜飲著
深怕自己身體不堪負荷
我喝到一半
我看見了吧台附近竟然有一台鋼琴
或許是我去過的酒吧過少
我還真沒有看過有鋼琴的酒吧
我看著那台闔上的鋼琴
遍體深黑
卻又明亮如鏡
任何物體倒映在上面
彷彿是從地底三萬呎召喚出來似的
我看著那台鋼琴
突然之間
我看見了一個人站在鋼琴裡面
是的
我是說站在鋼琴裡面
他的身影呈現在鋼琴漆黑的表面
並隨著鋼琴的結構變化
除此之外，就是一望無際的黃沙，還有湛藍的天空
他在裡面唱著歌
不論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間》、還是老王樂團的《我還年輕》、又或者是張惠妹的《如果你也聽說》
他盡情唱著、身後的世界也隨著歌聲逐漸繽紛著
黃沙長出了椰棗樹，地上開出了一朵湖泊，遠方出現聚落的建築物
他的周遭也出現了一些人，不論孩童、青年或是老人，大家在他身邊，歡快地圍著、跳著舞，隨著他的歌聲情緒起伏著
太陽西下
像是和藹的老人笑著看著這一切
這幅景色，也因為它溫暖的笑容，讓一切都更加柔和舒適起來。
我有點忘我地看著這幅景色
突然
酒保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驚醒，看了酒保一眼再看向鋼琴
就只是一台鋼琴
沒有沙漠、沒有綠洲、更沒有歌者
僅僅是一台鋼琴
環顧四周，我的確在酒吧裡
耳朵裡面還能聽到老王樂團的《我還年輕》
難道我剛剛酒醉看到幻覺了？
但酒保的話推翻了我的推論：
「你想進去嗎？」
我驚訝回頭，只看見酒保認真的眼神。
「如果你想進去，我可以送你一程，但我也只能幫你到這裡。進去之後，那是一片荒漠，不是每個人都能在荒漠之中找到綠洲，更不用說是創造出自己的綠洲。」
酒保語帶遺憾地繼續說：
「你看見了綠洲的光鮮亮麗，但多的是你沒看到的黃沙枯骨，多少人曾跟你一樣意氣風發，但都在這片荒漠裡化成一粒黃沙，成為綠洲的陪襯背景。」
酒保回到櫃台，從深處拿出一瓶透明色澤的酒，到了一杯給我
「這是富含『生命』的水，如果你依然想進入荒漠，就喝下它，讓它帶你前進；如果你想待在這座人類已經建造好的綠洲裡，那就離開吧，回去你平常該回去的地方，過你平常該過的生活吧。」
我想我是瘋了才會真的喝下了那一杯
然後我看到荒漠
看到了篝火
看到了一名大漢
我問他為什麼在這裡
他說他在流浪
尋找著綠洲
我笑他都一把年紀了還沒穩定下來
他不著惱
笑著說他還年輕
還可以在青春的邊緣掙扎
還可以在自由的盡頭凝望
我聽他說這樣的話
不禁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不認同和嘲諷
多麼看不清現實的人啊
明明這麼大年紀卻還像個孩子一樣
他笑著看著我對他盡情嘲笑
然後
突然給我一拳
砰
我醒了過來
發現我就趴睡在鋼琴上
我看著眼前鋼琴
還有剛剛打醒我的室友
他嘆了口氣
奉勸我不要再喝醉了
說我昨天對著一台鋼琴不斷自言自語
還笑得很大聲
許多人都聽到了
酒保都在跟他抱怨
他今天已經道歉了好幾十次了
我聽著我朋友的抱怨
看著鋼琴上倒映出的自己
想起剛剛的夢
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我再喝酒我就是一條鯰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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