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了一半了,依然是热。酷暑当头,一出门都头发晕。好在我白天大部分时间里,都是呆在宿舍里。就是偶尔走到外面的走廊上,也会有微风吹过,颇感凉意。
过去连续几周里,天天都下雨,汛情严峻。我的心里那个是,又烦又担心。听说有的地方还半夜堤决,这当然是发生在偏远农村。好在我当时就住在朗州,一个沅水流过的二级城市,但毕竟心里还是担忧。
记得几天前,看当地电视新闻,有个高级军官接受采访。他当着记者的镜头,拍着他厚实宽大的胸脯,郎朗誓言:他会带领全体官兵,誓死保卫朗州城;口口声声,人在堤在。
我当时听了当然放心,但依然隐隐觉得不安,还特地骑单车跑到堤上,看到浑浊河水,那真是急流涌动,水位如此高悬堤面,着实令我腿颤胆寒。
如今是洪水终于撤退。所有的人都长长松了口气,负责守堤的官兵,还有政府、企业、公司和单位的领导,及其众多下属,再加上农民,都分批从大堤上和附近宿营地撤离。他们因日夜的监守,早已疲倦不堪,如今是满怀快意,回到各自原来的生活。
我则继续看书,不再担心万一堤决后,我要住在哪里,吃啥,等一系列现实生存问题。
有一天我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政治资料,这是当时考研的必考科目,感到有点困,便决定休息一下。
我把寝室里的几个凳子,搬到外面走廊上,排成一排,躺在上面,独享凉风与孤独,任由自己的思绪漫游。
过了一会儿,觉得孤寂,就打开收音机,调到BBC英国广播电台,想听听有关奥运会的新闻。我知道我们中国的运动员赢得了不少金牌,只可惜当时的英语新闻,没有报道到咱们中国的运动员。
只听得一个刺耳的声音在兴奋地叫嚷道:“…Michael Johnson…Michael Johnson, we’ve won the 400 meter gold medal.” 我感到不快,关掉收音机,心中再也难以平静,于是我就起身,在走廊上,来回溜跶。
过来一会儿,我又重新躺在凳子上,闭上眼睛,打开收音机,让人声为我做伴。很快我就听到有高根鞋走动的声音,似乎是在上楼走来。
这是近一个月来,我所在的二楼上,听到有人声。
我激动地睁开眼睛,向上昂头侧视。
我看到一个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女人,她正朝我走来,接着从我身边走过。
我的视线就一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因为好奇;因为平时难得有人涉足我这栋楼,一栋空荡荡,没有围墙的宿舍楼;因为她是个女人。
我发现她脸上晒得有点黑,瘦弱的身子很苗条,神情自若,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不是很漂亮,我略感失望,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是很快她就走回来了,估计她走到了走廊尽头,发现所有的寝室门都是关着的,惟独我这间的门开着。
她走到我身边,停下来,朝里面望了望,接着毫无表情地,开口问我:“贾老师住这里吗?”
“对呀!对呀!他就住这儿。” 我关掉收音机,呼啦一下站起来,全视着她,感到高兴有人可以说说话了。
“那他爱人郑老师到这里来过没有?”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里就我一个人。”
她对我说的话感到很奇怪,甚至有点怀疑,一副不大相信的神情。
她迟疑了一下,“那我把包和桶子先暂时放在你这里,行吗?”
“没问题,没问题,当然行,再说,这又不是我的宿舍。”
她把她的大背包,还有一个绿色塑料桶,搁在寝室角落里,就下楼了。走之前她说,她等会儿就来取。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郑老师来了。她后面跟着我上午见过的,那个绿连衣裙女人。
郑老师看上去约莫三十多岁,长得又高又丰满。她一见我高呼:“小伢儿,别太勤奋了,休息一下。”
“小伢儿?!谁是小伢儿,我今天二十五岁了,可是个大男人了。”
“呵,呵,呵……”郑老师豪爽地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齐整的牙齿,“我比你大十岁,再说,我们家贾老师当过你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要喊我作师娘呢。”
我只是微笑了一下,没有吱声反驳她。平时很少有人和我说话,天天闷着看书,然后就是吃喝睡。如此状况,时间一长,就变得沉言寡语,不喜与他人交际,唯喜独来独往,多自闭。
此刻碰到郑老师的热情和健谈,自己也受到感染,心情也随之变得开朗与开放,让在外孤身漂泊的我,感到快乐和慰藉。
我很喜欢和她聊天,于是把书推到一边,全力以赴地投入到与她们的说话中,不再以时间为念。
郑老师的那个同伴并不主动开口直接和我说话,尽管我们上午见过面,说过几句话,她只是看看郑老师,然后又对我笑了笑,转过头又问:“郑老师,不知怎么称呼这位这位老师?”
“这位老师?呵呵呵……就叫他小伢儿吧,不用跟他客气。”郑老师望着我笑,接着指着她的同伴说:“小伢儿,你可得喊她夏老师。”
“你好!夏老师。”我朝夏老师点了点头,算是重新打招呼问好,她也微微对我点点头,然后和郑老师一样转身,进到寝室里面,开始收拾自她们各自的东西。
我又拿起书本,假装在门口看书,眼睛却看她们在干什么。
她们各自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上铺位,接着支蚊帐,铺垫子,于是我也参加到她们的劳动行列,帮她们洒水扫地,情绪高昂。
“小伢儿,你住哪里?”郑老师在上面一边擦她的床垫,一边问我。
“住外面,离这里很近。跟一个老头住在一起,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外公,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一间,我一间。一个月我只付他三十块的房租,其实也不叫房租,只是付了点水电费。”
“那你经常跟他做伴,陪他聊天吗?”
“我当然跟他做伴,只是他老是跟我抱怨,他的眼睛不行了,看东西都看不清了,做饭都有问题,腰老是疼,又跟我介绍说,这个药好,很有效,那个药不行,骗人的。”
郑老师咯咯咯地笑个不停,用责备的眼光扫了我一下。
夏老师只是一个人整理她自己的内务,很少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来。
完了一起到外面吃晚饭,之后我们又返回宿舍,坐在走廊上轻轻松松地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