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雜記 | 家的落點

家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空間？

談起對家的定義，每個人總能說上幾句，從無從切割的血緣到無限想像的空間，完整的造句也好，碎屑的關鍵字也罷，在這脈話題上人類不會停止討論。

每當聽到「族譜」、「祠堂」、「祖輩」、「鄉下」等字眼，都會莫名產生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在這些意識到心中的大樹並沒有根的片刻，那些被整理歸檔的家族記憶霎時成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塑料袋，在風中蕩起又跌落，反覆虛浮於路過的風。

在《漂浪人生》中這種感受終於有了具象的刻畫。

我記得每一年總有幾部訴說家庭問題的電影出現，每一次都會賺滿熱淚，我卻偏偏無法共情。比起衝突發生時牽絆的愛恨憎惡，對於家庭，自己心中根本翻不起一片浪花。這種疏離冷漠在身邊幾個要緊的朋友身上也感受過，也是這樣相似的童年傷疤讓彼此成為密友。

《漂浪人生》中，阿敏顛沛流離的童年揭示了一段阿富汗內戰的難民記錄，畫面既用實驗動畫呈現無法言語的難民傷痛，亦穿插寫實鮮明的畫風將觀眾從情緒抽離回到中立，同一時間，真實的新聞畫面又不時交疊在動畫之上，沿著阿敏的旁述逐漸揭開了一個接一個歷史的假面。

這一次攸關「家」的記事不單是一個家族的落點，更是阿敏心中藏起的一份秘密。他童年逃難的創傷，以及他不被承認的性向。在同性婚姻已十分普及的世代，阿敏高懸的內心始終沒有放下，他不斷築起的高牆抗拒著向他示好的未來，即便在可信任的伴侶面前也會不自覺選擇逃避。

下意識逃避婚姻的阿敏回國後在機場看見前來接他的伴侶，呆楞在人群後的他還不知道怎樣邁出步伐，眼前的男友已奔向他。在每一個迷茫糾結，想避世逃離的瞬間，能有一個無條件主動接住一切情緒的人，我想這就是阿敏心中的家，一個讓不安停下步伐的地方。

淚目中電影結束了，稍亮的燈光下一對夫妻挨在一起，白髮婆娑，不知道他們思憶起什麼，婆婆側了側挨在阿公肩上的頭，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後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那些皺褶中佈滿愛與幸福。

也許自己還是無法對婚姻、家庭帶有過多自信，可眼前這一幕讓自己又有點想試著相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