雋永系列EP.12_《痛苦與榮耀》苦與甜，懊悔伴著甘美，彌足珍貴，乃人生滋味

自傳或是從自身出發的電影，有一定機率會顯得過度沈醉在回憶的渲染濫情中，因此同為創作者，並不是我所特別嚮往的形式（也可能因年紀未到、涉世未深的緣故）；然而，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的《痛苦與榮耀》（Dolor y gloria）耳目一新，百嚐而不膩。

由Antonio Banderas飾演男主、Penélope Cruz飾演男主的母親，兩位都是富有傳奇色彩的知名西班牙演員，與阿莫多瓦合作數次，在雙方的電影生涯都是舉足輕重的存在，這樣的奢華陣容，也只有這位西班牙鬼才導演得以撐得起。

Salvador Mallo是個曾紅極一時的導演，但因為身體嚴重的傷病，導致無法負荷導演一職，轉任編劇，隨著身體狀況的衰退，意志消沈無心創作，便慢慢回憶起過往，而一場將其經典之作復刻的首映會，逐漸將他的步調，帶往另一個方向。

我想多半看過此片的觀眾，若再多了解阿莫多瓦些，看到那些鏡頭，不免感到熟悉，甚至進一步猜想到是導演的自傳，這當然沒有標準答案，阿莫多瓦是這樣說的：

《痛苦與榮耀》像是部集大成之作，融合了過去的點點滴滴，劇情以「聯想」來推進，所見所聞，都能引發主角與童年時的連結；Salvador與病痛共存的日子，透過他的視角，從生活的經驗與抉擇中，一步步改變心態；而當時的阿莫多瓦，確實也受到背傷折磨，當有關退休的風向四起，他再次以本片宣告回歸，Salvador正如同他的精神寫照。

即使處於低潮及凋零虛弱的身體狀態，想法還是十分繁雜活躍，總是有很強的行動力，去嘗試無論有益或有害的事，往往是微小的舉措，困擾著數十年，就是在那個一剎那，片刻迎刃而解。

從身體苦痛中走出，重新出發，既多產又重質，展現出作者的豐富生命力；Salvador可能隱含著過去一部份的阿莫多瓦，但更多的，應該是代表著年過古稀的他，依然在片場奮鬥、還有故事想說的決心與堅持。

借鏡不少前作，如《破碎的擁抱》（Los abrazos rotos）與《壞教慾》（La mala educación）的影子在本片就佔有很高的比例，前者的故事為一個導演憶起過去拍片時的激情與愛人，後者則是描述在教會學校長大的小孩，面對真實性向的是是非非。（尤其是教會學校的背景，正由導演的童年經驗而來）

但《痛苦與榮耀》並未多加著墨，手法上也不像從前那般濃厚熱烈，跳脫時序、今昔交錯的敘事，宛如一個歷經風霜仍略顯瀟灑的男人，漫不經心訴說著自己的獨白，聽著隨意，卻在字裡行間中發現他的巧思，每段回味，都其來有自、環環相扣。 那些象徵性的鏡頭畫面，諸如青春期萌發的慾望、兒時的環境、教育的背景、母親的歌聲、各種曲終人散又重逢……形塑出Salvador的人格、特色。

片中最重要的臺詞，就是當Salvador與年邁的母親聊天時，說道：

與世代忤逆，可能是很多後輩的常態，從小阿莫多瓦亦是在教會學校長大、家人期盼他未來當神父，而他選擇離鄉背井，到馬德里拍電影，性向上為同性戀，確實對傳統價值觀有了衝擊。

這段告解，很沈重卻異常實在，褪去年輕氣盛的反叛，不帶諷刺，只有認命，不符合他人眼光，是無可奈何，卻也無罪，這段設計的智慧，可謂之高。

之所以能為Salvador悸動，也許是那相通的感受，似曾相識的場景，會是封存？還是和解？《痛苦與榮耀》不僅僅是自傳意味，更是對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來一場微痛但舒暢的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