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故鄉 (3)落葉歸根 (小說)

談到比爾，朱倪忍不住問:「你父母和比爾處得如何?」

「不好。」賀芸毫不猶疑地說。

「你知道我父親當了一輩子的教書匠，權威感十足，凡事固執己見，很難溝通。」

「剛結婚時，我們住休士頓。後來比爾升合夥人遇到困難，想換公司。有兩個機會，一個在休士頓，一個在芝加哥，他問我意見。」

「我當時想，休士頓和台灣氣候相仿，我爸媽住的習慣。反之，芝加哥冬天嚴寒，我媽怕冷又有風濕症，定不愛來，就說芝加哥吧，咱們換個環境。」

「比爾欣然同意。我們從來沒討論這個決定對我爸媽的影響，但我認為，他的想法和我一樣。」

「你爸媽一直和你們住美國?」

「還好沒有，剛開始那幾年，他們每年來住幾個月，後來我弟也申請到綠卡，搬到洛杉磯，他們就很少到芝加哥了。」

「你爸媽現還跟你弟住洛杉磯?」

「喔不，他們都去天堂了。」

朱倪也不覺意外，她估計賀芸爸媽現在應超過八十歲了。

「五年前，他們參加一個大陸訪美西團，去大峽谷玩，結果遊覽車跌下山谷，兩人同時走了。」

雖然父母走的驟然，賀芸和弟弟十分傷心，但另一方面，兩人也鬆了一口氣。比爾當時就說，這是上天這輩子對她姊弟做的最仁慈的安排。雖然有點刻薄，但也有幾分道理。在美國，醫療費用非常昂貴，加上父母年長後，更加固執，很難侍候，給姊弟倆在生活上，財務上造成很大的負擔。

「你把他們的骨灰帶回大陸?」

「沒有。兩千年前，他們回家鄉幾次，家鄉的親戚以為，台灣來的都很有錢，跟他們要了許多東西。父母手頭也不寬裕，覺得壓力太大，就不再回去了。」

「至於台灣，從來就不認是他們的家。我和弟弟都覺得，他們最嚮往的還是美國，就讓他們留在那，和蔣宋美齡一樣。」

賀芸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她把藏在心底說不出的抱怨，今天一股腦都吐出。這也是為甚麼美國心理治療那麼流行吧。能夠有個人，吐露心中的積怨，心中的不適就要減一半了。

她嘆了一口氣又說 :「我呢，已經決定，死後就把骨灰撒在台灣的山裡，畢竟我這輩子最美麗的回憶都在這裡。」

「說甚麼呢，姑奶奶，現在說這話太早了吧。」朱倪覺得談這種事不太吉利。

「怎麼早呢，我們都過五十五歲了。」

「五十五歲怎麼了，資深市民都還不是。你這國外來的可能不知道，現在台灣要六十五歲才能退休。」

「我也還不想退休。但太久沒回來了，我想給自己三四個月的時間，到處走走，見見朋友，重新認識台灣。」

「說吧，你想見誰，給我清單，我幫你安排。」朱倪和賀芸高中及大學都讀同一所學校，友群多所重疊。

但賀芸最想見的人，朱倪並不認識。

2022-04-22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