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古典詩詞十一首
085〈歸園田居〉 陶潛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方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後檐,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
(誤落 一作:誤入) (顛 通 巔)
譯文:
從小沒有投合世俗的氣質,性格本來愛好山野。錯誤地陷落在人世的羅網中,一去就是三十年。
關在籠中的鳥兒依戀居住過的樹林,養在池中的魚兒思念生活過的深潭。到南邊的原野裏去開荒,依着愚拙的心性回家耕種田園。住宅四周有十多畝地,茅草房子有八、九間。
榆樹、柳樹遮掩着後檐,桃樹、李樹羅列在堂前。遠遠的住人村落依稀可見,村落上的炊煙隨風輕柔地飄揚。狗在深巷裏叫,雞在桑樹頂鳴。
門庭裏沒有世俗瑣雜的事情煩擾,空房中有的是空閒的時間。長久地困在籠子裏面,現在總算又能夠返回到大自然了。
註釋
1少:指少年時代
1適俗:適應世俗。韻:情調、風度。
2塵網:指塵世,官府生活污濁而又拘束,猶如網羅。這裏指仕途。
3三十年:有人認爲是“十三年”之誤(陶淵明做官十三年)
4羈鳥:籠中之鳥。池魚:池塘之魚。鳥戀舊林、魚思故淵,借喻自己懷戀舊居。
5南野:一本作南畝。際:間。
6守拙:守正不阿。潘岳《閒居賦序》有“巧官”“拙官”二詞,巧官即善於鑽營,拙官即一些守正不阿的人。守拙的含義即守正不阿。
7方:讀作“旁”。這句是說住宅周圍有土地十餘畝。
8蔭:廕庇。
9羅:羅列。
10曖曖:暗淡的樣子。
11依:輕柔的樣子。墟里:村落。
12這兩句全是化用漢樂府《雞鳴》篇的“雞鳴高樹顛,犬吠深宮中”之意。
13戶庭:門庭。塵雜:塵俗雜事。
14虛室:閒靜的屋子。餘閒:閒暇。
15樊:柵欄。樊籠:蓄鳥工具,這裏比喻仕途。返自然:指歸耕園田。這兩句是說自己像籠中的鳥一樣,重返大自然,獲得自由。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陶淵明從二十九歲起開始出仕,任官十三年,一直厭惡官場,嚮往田園。他在義熙元年(405年)四十一歲時,最後一次出仕,做了八十多天的彭澤縣令即辭官回家。以後再也沒有出來做官。據《宋書·陶潛傳》和蕭統《陶淵明傳》雲,陶淵明歸隱是出於對腐朽現實的不滿。當時郡裏一位督郵來彭澤巡視,官員要他束帶迎接以示敬意。他氣憤地說:“我不願爲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陶淵明天性酷愛自由,而當時官場風氣又極爲腐敗,諂上驕下,胡作非爲,廉恥掃地。一個正直的士人,在當時的政洽社會中決無立足之地,更談不上實現理想抱負。陶淵明經過十三年的曲折,終於徹底認清了這一點。陶淵明品格與政治社會之間的根本對立,註定了他最終的抉擇——歸隱。從此他結束了時隱時仕、身不由己的生活,終老田園。歸來後,作《歸園田居》詩一組。
鑑賞
作者:佚名
公元405年(東晉安帝義熙元年),陶淵明在江西彭澤做縣令,不過八十多天,便聲稱不願“爲五斗米折腰向鄉里小兒”,掛印回家。從此結束了時隱時仕、身不由己的生活,終老田園。歸來後,作《歸園田居》詩一組,共五首,描繪田園風光的美好與農村生活的淳樸可愛,抒發歸隱後愉悅的心情。這是第一首。
陶詩通常呈現素淡平易的面貌,不見組織雕鏤之工。然而蘇東坡說:“其詩質而實綺,癯而實腴。”(《與蘇轍書》)又說:“淵明詩初看若散緩,熟看有奇句。”(《冷齋詩話》引)東坡偏愛陶公之爲人,尤推崇其詩,以爲自古無人能及,反覆吟詠,爛熟在胸,並一一唱和,著有《和陶集》,體驗實較常人爲深。這一首主要體現其質樸中的深味,散緩中的精巧。
起首四句,先說個性與既往人生道路的衝突。韻、性,都是指爲人品格與精神氣質。所謂“適俗韻”無非是逢迎世俗、周旋應酬、鑽營取巧的那種情態、那種本領吧,這是詩人從來就未曾學會的東西。作爲一個真誠率直的人,其本性與淳樸的鄉村、寧靜的自然,似乎有一種內在的共通之處,所以“愛丘山”。前二句表露了作者清高孤傲、與世不合的性格,看破官場後,執意離開,對官場黑暗的不滿和絕望。爲全詩定下一個基調,同時又是一個伏筆,它是詩人進入官場卻終於辭官歸田的根本原因。但是,人生常不得已。作爲一個官宦人家的子弟,步入仕途乃是通常的選擇;作爲一個熟讀儒家經書、欲在社會中尋求成功的知識分子,也必須進入社會的權力組織;便是爲了供養家小、維持較舒適的日常生活,也需要做官。所以不能不違逆自己的“韻”和“性”,奔波於官場。回頭想起來,那是誤入歧途,誤入了束縛人性而又骯髒無聊的世俗之網。“一去三十年”,當是“十三年”之誤。從陶淵明開始做官到最終歸隱,正好是十三年。這一句看來不過是平實的紀述,但仔細體味,卻有深意。詩人對田園,就像對一位情誼深厚的老朋友似地嘆息道:“呵,這一別就是十三年了!”內中無限感慨,無限眷戀,但寫來仍是隱藏不露。
下面四句是兩種生活之間的過渡。雖是“誤入塵網”,卻是情性未移。“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兩句集中描寫做官時的心情,從上文轉接下來,語氣順暢,毫無阻隔。因爲連用兩個相似的比喻,又是對仗句式,便強化了厭倦舊生活、嚮往新生活的情緒;再從這裏轉接下文:“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就顯得自然妥貼,絲毫不着痕跡了。“守拙”迴應“少無適俗韻”——因爲不懂得鑽營取巧,不如抱守自己的愚拙,無須勉強混跡於俗世;“歸園田”迴應“性本愛丘山”——既有此天性,便循此天性,使這人生自然舒展,得其所好。開始所寫的衝突,在這裏得到了解決。
從衝突中擺脫出來,心中歡喜,情緒開張,以下八句,便以欣欣之筆,詠唱居所一帶的風光。這裏描寫的一切,是極爲平常的。土地,草房;榆柳,桃李;村莊,炊煙;狗吠,雞鳴。但正是這些平平常常的事物,在詩人筆下,構成了一幅十分恬靜幽美、清新喜人的圖畫。在這畫面上,田園風光以其清淡平素的、毫無矯揉造作的天然之美,呈現在讀者面前,使人悠然神往。這是有點兒像世外桃源的光景的。“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桃花源記》)其實,幻想的桃源也好,現實的鄉村也好,都是表現着陶淵明的一種理想:合理的社會,應當是沒有競爭、沒有虛僞、沒有外加的禮儀束縛,人人自耕自食的社會。這種社會當然不可能實現;陶淵明筆下的鄉村,也有意忽略了生活艱難和殘酷的一面。但作爲詩的構造,卻給人以美的安慰。——文學常常起着這樣的作用。
這一段初讀起來,只覺得自然平淡,其實構思安排,頗有精妙。“方(同“旁”)宅十餘畝,草屋八九間”,是簡筆的勾勒,以此顯出主人生活的簡樸。但雖無雕樑畫棟之堂皇宏麗,卻有榆樹柳樹的綠蔭籠罩於屋後,桃花李花競豔於堂前,素淡與絢麗交掩成趣。前四句構成一個近景。但陶淵明要描寫出和平安寧的意境,單這近景還不足顯示。所以接着把筆移向遠處的景象:“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曖曖,是模糊不清的樣子,村落相隔很遠,所以顯得模糊,就像國畫家畫遠景時,往往也是淡淡勾上幾筆水墨一樣。依依,形容炊煙輕柔而緩慢地向上飄升。這兩句所描寫的景緻,給人以平靜安詳的感覺,好像這世界不受任何力量的干擾。從四句近景轉到兩句遠景,猶如電影鏡頭慢慢拉開,將一座充滿農家風味的茅舍融化到深遠的背景之中。畫面是很淡很淡,味道卻是很濃很濃,令人胸襟開闊、心曠神怡。讀到這裏,人們或許會覺得還缺少點什麼。是的,這景象太過清靜,似乎少一點生氣。但詩人並沒有忘記這一點,請聽,“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一下子,這幅美好的田園畫就活起來了。這二句套用漢樂府《雞鳴》“雞鳴高樹顛,狗吠深宮中”而稍加變化。但詩人絕無用典炫博的意思,不過是信手拈來。他不寫蟲吟鳥唱,卻寫了極爲平常的雞鳴狗吠,因爲這雞犬之聲相聞,才最富有農村環境的特徵,和整個畫面也最爲和諧統一。隱隱之中,是否也滲透了《老子》所謂“小國寡民”、“雞犬之聲相聞,民老死不相往來”的理想社會觀念,那也難說。單從詩境本身來看,這二筆是不可缺少的。它恰當地表現出農村的生活氣息,又絲毫不破壞那一片和平的意境,不會讓你感到喧囂和煩躁。以此比較王籍的名句“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那種爲人傳誦的所謂“以動寫靜”的筆法,未免太強調、太吃力。
從寫景轉下來,是這樣兩句:“戶庭無塵雜,虛室有餘閒。”塵雜是指塵俗雜事,虛室就是靜室。既是做官,總不免有許多自己不願乾的蠢事,許多無聊應酬吧。如今可是全都擺脫了,在虛靜的居所裏生活得很悠閒。不過,最令人愉快的,倒不在這悠閒,而在於從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全詩便以這樣兩句收結:“久在樊籠裏,復得返自然。”自然,既是指自然的環境,又是指順適本性、無所扭曲的生活。這兩句再次同開頭“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相呼應,同時又是點題之筆,揭示出《歸園田居》的主旨。但這一呼應與點題,絲毫不覺勉強。全詩從對官場生活的強烈厭倦,寫到田園風光的美好動人,新生活的愉快,一種如釋重負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流露了出來。這樣的結尾,既是用筆精細,又是順理成章。
自來評陶詩者,多強調其自然簡淡的風格,至有“陶淵明直是傾倒所有,借書於手,初不自知爲語言文字”,“淵明所謂不煩繩削而自合”之類的說法。其實,詩總是詩,“自然”的藝術仍然是藝術,甚至是一種不易求得的藝術。真正隨意傾吐、毫不修磨,也許稱得上“自然”,但絕非“自然”的藝術。從這詩來看,在謀篇佈局、逐層推進,乃至每個細節的刻畫方面,都非草率從事,實是精心構思、斟字酌句、反覆錘鍊的結晶。只是有一種真實的情感始終貫穿在詩歌中,並呈現爲一個完整的意境,詩的語言完全爲呈現這意境服務,不求表面的好看,於是詩便顯得自然。總之,這是經過藝術追求、藝術努力而達到的自然。
086〈宣州謝朓ㄊㄧㄠˋ樓餞別校書叔雲〉/〈陪侍御叔華登樓歌〉 李白
朝代:唐代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覽 通:攬;明月 一作:日月)
譯文:
棄我而去的昨天已不可挽留,擾亂我心緒的今天使我極爲煩憂。
萬里長風吹送南歸的鴻雁,面對此景,正可以登上高樓開懷暢飲。
你的文章就像漢代文學作品一般剛健清新。而我的詩風,也像謝朓那樣清新秀麗。
我們都滿懷豪情逸興,飛躍的神思像要騰空而上高高的青天,去摘取那皎潔的明月。
好像抽出寶刀去砍流水一樣,水不但沒有被斬斷,反而流得更湍急了。我舉起酒杯痛飲,本想借酒消去煩憂,結果反倒愁上加愁。
啊!人生在世竟然如此不稱心如意,還不如明天就披散了頭髮,乘一隻小舟在江湖之上自在地漂流(退隱江湖)罷了。
註釋
⑴此詩《文苑英華》題作《陪侍御叔華登樓歌》,則所別者一爲李雲,一爲李華。李白另有五言詩《餞校書叔雲》,作於某春季,且無登樓事,與此詩無涉。宣州:今安徽宣城一帶。謝朓樓:又名北樓、謝公樓,在陵陽山上,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建,並改名爲疊嶂樓。餞別:以酒食送行。校(jiào)書:官名,即祕書省校書郎,掌管朝廷的圖書整理工作。叔雲:李白的叔叔李雲。
⑵長風:遠風,大風。
⑶此:指上句的長風秋雁的景色。酣(hān)高樓:暢飲於高樓。
⑷蓬萊:此指東漢時藏書之東觀。《後漢書》卷二三《竇融列傳》附竇章傳:“是時學者稱東觀爲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李賢注:“言東觀經籍多也。蓬萊,海中神山,爲仙府,幽經祕籍並皆在也。”蓬萊文章:借指李雲的文章。建安骨:漢末建安(漢獻帝年號,196—220)年間,“三曹”和“七子”等作家所作之詩風骨遒上,後人稱之爲“建安風骨”。
⑸小謝:指謝朓,字玄暉,南朝齊詩人。後人將他和謝靈運並舉,稱爲大謝、小謝。這裏用以自喻。清發(fā):指清新秀髮的詩風。發:秀髮,詩文俊逸。
⑹俱懷:兩人都懷有。逸興(xìng):飄逸豪放的興致,多指山水遊興,超遠的意興。王勃《滕王閣序》:“遙襟甫暢,逸興遄飛”。李白《送賀賓客歸越》:“鏡湖流水漾清波,狂客歸舟逸興多。”壯思飛:盧思道《盧記室誄》:“麗詞泉涌,壯思雲飛。”壯思:雄心壯志,豪壯的意思。
⑺覽:通“攬”,摘取。覽明月:《唐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年版)作“攬明月”。
⑻稱(chèn)意:稱心如意。
⑼明朝(zhāo):明天。散發(fà):不束冠,意謂不做官。這裏是形容狂放不羈。古人束髮戴冠,散發表示閒適自在。弄扁(piān)舟:乘小舟歸隱江湖。扁舟:小舟,小船。春秋末年,范蠡辭別越王勾踐,“乘扁舟浮於江湖”(《史記·貨殖列傳》)。
詩人故事
寶應元年(762),李白去世,享年62歲。然而,李白的死亡原因一直頗有爭議,歷史上曾有病死、醉死和溺死三種說法。按照《舊唐書》的記載,李白晚年依附在當塗令李陽冰家中,後來唐代宗即位,準備召李白任左拾遺,而李白已經病死,這是病死說的史料依據。而《新唐書》則說李白“以飲酒過度,醉死於宣城”,這是醉死說的史料依據。元代辛文房在《唐才子傳》中則記載:“白晚節好黃老,度牛渚磯,乘酒捉月,沉水中,初悅謝家青山,今墓在焉。”這又支持了所謂的溺死說。李白的死因究竟爲何,已經成了一段歷史謎團。
煮酒論詩詞
天寶十二年(753)的秋天,李白來到宣州,他的一位官爲校書郎的族叔李雲將要離去,他爲李雲餞別而寫成此詩。作爲一首離別詩,全詩構思新穎,以寫愁緒抒發憤懣開頭,以秋景點題,格調慷慨悲涼,雖有無限哀傷苦悶,卻並不消極無力,感情沉鬱奔放,跌宕起伏,是膾炙人口的佳作。開首二句,不寫敘別,不寫樓,卻直抒鬱結,道出心中煩憂。三、四句突作轉折,從苦悶中轉到爽朗壯闊的境界,展開了一幅秋空送雁圖。一“送”,一“酣”,點出了“餞別”的主題。接下來的四句讚美了李雲的文章剛健遒勁,有建安風骨,又表達了詩人自己的高潔志向。全詩末尾四句抒發了詩人的感慨,理想與現實不可調和,不免煩憂苦悶,只好“散發弄扁舟”,而不與濁世同污。全詩起伏跌宕,氣勢雄渾,充分體現了詩人內心有無法解開的煩憂之結。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這首詩作於安史之亂前不久。李白於742年(天寶元年)懷着遠大的政治理想來到長安,任職於翰林院。二年後,因被讒而離開朝廷,內心十分憤慨地重新開始了漫遊生活。大約是在公元753年(天寶十二載)的秋天,李白來到宣州,客居宣州不久,他的一位故人李雲行至此,很快又要離開,李白陪他登謝朓樓,設宴送行。宣州謝朓樓是南齊詩人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建。李白曾多次登臨,並寫過一首《秋登宣城謝朓北樓》。
李白要送行的李雲,是當時著名的古文家,任祕書省校書郎,負責校對圖書。李白稱他爲叔,但並非族親關係。李雲又名李華,是當時著名的散文家,曾任祕書省校書郎,公元752年(天寶十一年)任監察御史。獨孤及《檢校尚書吏部員外郎趙郡李公中集序》中記載:“(天寶)十一年拜監察御史。會權臣竊柄,貪猾當路,公入司方書,出按二千石,持斧所向,列郡爲肅。”可見李云爲官的剛直、清正和不畏權貴。這首詩是在李雲行至宣城與李白相遇並同登謝朓樓時,李白爲之餞行而作。
賞析
作者:佚名
這是一首餞別抒懷詩。在詩中,詩人感懷萬端,既滿懷豪情逸興,又時時掩抑不住鬱悶與不平,感情回覆跌宕,一波三折,表達了自己遺世高蹈的豪邁情懷。
此詩發端既不寫樓,更不敘別,而是陡起壁立,直抒鬱結。“昨日之日”與“今日之日”,是指許許多多個棄我而去的“昨日”和接踵而至的“今日”。也就是說,每一天都深感日月不居,時光難駐,心煩意亂,憂憤鬱悒。這裏既蘊含了“功業莫從就,歲光屢奔迫”的精神苦悶,也融鑄着詩人對污濁的政治現實的感受。他的“煩憂”既不自“今日”始,他所“煩憂”者也非止一端。不妨說,這是對他長期以來政治遭遇和政治感受的一個藝術概括。憂憤之深廣、強烈,正反映出天寶以來朝政的愈趨腐敗和李白個人遭遇的愈趨困窘。理想與現實的尖銳矛盾所引起的強烈精神苦悶,在這裏找到了適合的表現形式。破空而來的發端,重疊復沓的語言(既說“棄我去”,又說“不可留”;既言“亂我心”,又稱“多煩憂”),以及一氣鼓盪、長達十一字的句式,都極生動形象地顯示出詩人鬱結之深、憂憤之烈、心緒之亂,以及一觸即發、發則不可抑止的感情狀態。
三四兩句突作轉折:而對着寥廓明淨的秋空,遙望萬里長風吹送鴻雁的壯美景色,不由得激起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這兩句在讀者面前展現出一幅壯闊明朗的萬里秋空畫圖,也展示出詩人豪邁闊大的胸襟。從極端苦悶忽然轉到朗爽壯闊的境界,彷彿變化無端,不可思議。但這正是李白之所以爲李白。正因爲他素懷遠大的理想抱負,又長期爲黑暗污濁的環境所壓抑,所以時刻都向往着廣大的可以自由馳騁的空間。目接“長風萬里送秋雁”之境,不覺精神爲之一爽,煩憂爲之一掃,感到一種心、境契合的舒暢,“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也就油然而生了。
下兩句承高樓餞別分寫主客雙方。東漢時學者稱東觀(政府的藏書機構)爲道家蓬萊山,唐人又多以蓬山,蓬閣指祕書省,李雲是祕書省校書郎,所以這裏用“蓬萊文章”借指李雲的文章。建安骨,指剛健遒勁的“建安風骨”。上句讚美李雲的文章風格剛健,下句則以“小謝”(即謝朓)自指,說自己的詩像謝朓那樣,具有清新秀髮的風格。李白非常推崇謝朓,這裏自比小謝,正流露出對自己才能的自信。這兩句自然地關合了題目中的謝朓樓和校書。
七、八兩句就“酣高樓”進一步渲染雙方的意興,說彼此都懷有豪情逸興、雄心壯志,酒酣興發,更是飄然欲飛,想登上青天攬取明月。前面方寫晴晝秋空,這裏卻說到“明月”,可見後者當非實景。“欲上”云云,也說明這是詩人酒酣興發時的豪語。豪放與天真,在這裏得到了和諧的統一。這正是李白的性格。上天攬月,固然是一時興到之語,未必有所寓託,但這飛動健舉的形象卻讓讀者分明感覺到詩人對高潔理想境界的嚮往追求。這兩句筆酣墨飽,淋漓盡致,把面對“長風萬里送秋雁”的境界所激起的昂揚情緒推向最高潮,彷彿現實中一切黑暗污濁都已一掃而光,心頭的一切煩憂都已丟到了九霄雲外。
然而詩人的精神儘管可以在幻想中遨遊馳騁,詩人的身體卻始終被羈束在污濁的現實之中。現實中並不存在“長風萬里送秋雁”這種可以自由飛翔的天地,他所看到的只是“夷羊滿中野,菉葹盈高門這種可憎的局面。因此,當他從幻想中回到實裏,就更強烈地感到了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不可調和,更加重了內心的煩憂苦悶。“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這一落千丈的又一大轉折,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必然出現的。“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比喻是奇特而富於獨創性的,同時又是自然貼切而富於生活氣息的。謝朓樓前,就是終年長流的宛溪水,不盡的流水與無窮的煩憂之間本就極易產生聯想,因而很自然地由排遣煩憂的強烈願望中引發出“抽刀斷水”的意念。由於比喻和眼前景的聯繫密切,從而使它多少具有“興”的意味,讀來便感到自然天成。儘管內心的苦悶無法排遣,但“抽刀斷水”這個細節卻生動地顯示出詩人力圖擺脫精神苦悶的要求,這就和沉溺於苦悶而不能自拔者有明顯區別。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李白的進步理想與黑暗現實的矛盾,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是無法解決的,因此,他總是陷於“不稱意”的苦悶中,而且只能找到“散發弄扁舟”這樣一條擺脫苦悶的出路。這結論當然不免有些消極,甚至包含着逃避現實的成分。但歷史與他所代表的社會階層都規定了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李白的可貴之處在於,儘管他精神上經受着苦悶的重壓,但並沒有因此放棄對進步理想的追求。詩中仍然貫注豪邁慷慨的情懷。“長風”二句,“俱懷”二句,更象是在悲愴的樂曲中奏出高昂樂觀的音調,在黑暗的雲層中露出燦爛明麗的霞光。“抽刀”二句,也在抒寫強烈苦悶的同時表現出倔強的性格。因此,整首詩給人的感覺不是陰鬱絕望,而是憂憤苦悶中顯現出豪邁雄放的氣概。這說明詩人既不屈服於環境的壓抑,也不屈服於內心的重壓。
思想感情的瞬息萬變,波瀾迭起,和藝術結構的騰挪跌宕,跳躍發展,在這首詩裏被完美地統一起來了。詩一開頭就平地突起波瀾,揭示出鬱積已久的強烈精神苦悶;緊接着卻完全撇開“煩憂”,放眼萬里秋空,從“酣高樓”的豪興到“攬明月”的壯舉,扶搖直上九霄,然後卻又迅即從九霄跌入苦悶的深淵。直起直落,大開大合,沒有任何承轉過渡的痕跡。這種起落無端、斷續無跡的結構,最適宜於表現詩人因理想與現實的尖銳矛盾而產生的急遽變化的感情。
自然與豪放和諧結合的語言風格,在這首詩裏也表現得相當突出。必須有李白那樣闊大的胸襟抱負、豪放坦率的性格,又有高度駕馭語言的能力,才能達到豪放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境界。這首詩開頭兩句,簡直象散文的語言,但其間卻流注着豪放健舉的氣勢。“長風”二句,境界壯闊,氣概豪放,語言則高華明朗,彷彿脫口而出。這種自然豪放的語言風格,也是這首詩雖極寫煩憂苦悶,卻並不陰鬱低沉的一個原因。
全詩如歌如訴,情感起伏漲落,韻味深長,一波三折,章法騰挪跌宕,起落無端,斷續無跡,語言明朗樸素,音調激越高昂,達到了豪放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境界。
087〈望嶽〉 杜甫
朝代:唐代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曾通:層)
譯文:
泰山呵,你究竟有多麼宏偉壯麗?你既挺拔蒼翠,又橫跨齊魯兩地。
造物者給你,集中了瑰麗和神奇,你高峻的山峯,把南北分成晨夕。
望層層雲氣升騰,令人胸懷盪滌,看歸鳥迴旋入山,使人眼眶欲碎。
有朝一日,我總要登上你的絕頂,把周圍矮小的羣山們,一覽無遺!
註釋
1.嶽:此指東嶽泰山。
2.岱宗:泰山亦名岱山,在今山東省泰安市城北。古代以泰山爲五嶽之首,諸山所宗,故又稱"岱宗"。歷代帝王凡舉行封禪大典,皆在此山。
3.齊、魯:古代齊魯兩國以泰山爲界,齊國在泰山北,魯國在泰山南。青未了,指鬱郁蒼蒼的山色無邊無際,浩茫渾涵,難以盡言。
4.造化:天地,大自然。鍾:聚集。神秀:指山色的奇麗。
5.陰陽:這裏指山北山南。割:劃分。這句是說,泰山橫天蔽日,山南向陽,天色明亮;山北背陰,天色晦暗。同一時刻卻是兩個世界。
6.決:張大。眥:眼眶。決眥形容極目遠視的樣子。入歸鳥;目光追隨歸鳥。
7.會當:一定要。凌:登上。
煮酒論詩詞
開元二十四年(736),24歲的杜甫開始遊歷天下。在北遊齊、趙(今河南、河北、山東等地)的時候,杜甫寫下了三首《望嶽》詩,分別吟詠了東嶽泰山、南嶽衡山和西嶽華山,這一首就是望東嶽泰山所作。作爲現存最早的杜甫詩作,全詩字裏行間都洋溢着一種青年人蓬勃向上的朝氣,詞句間氣勢磅礴,情調高昂,風格明快,具有詩人早期詩歌開朗豪放的特色。第一句“岱宗夫如何?”寫詩人剛見到巍峨聳立的泰山時,那種喜不自禁,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驚歎仰慕之情,傳神之極。“夫”字在古文中通常用於句首作爲語氣助詞,詩人在本詩中卻把它融入詩句中,可謂匠心獨具。
接下來的“齊魯青未了”一句,沒有從海拔角度單純地形容泰山之高,而是通過遠近距離來襯托泰山之高,可以想象一下——在古代齊魯兩大國的國境外還能望見遠遠橫亙在那裏的泰山,那泰山高到了何等的地步?“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兩句,寫近望中所見泰山的神奇秀麗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註腳。“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兩句,是寫仔細的觀望,詩人看見山中雲氣層出不窮,心胸也隨之盪漾。因爲長時間目不轉睛地望着泰山,甚至感到眼眶都要瞪裂了,詩人對祖國河山的熱愛可見一斑。末句的“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兩句,寫詩人從望嶽而產生了登嶽的想法,逼真地描寫出了一個不怕困難、敢於攀登的青年詩人形象。兩句詩千百年來一直爲人們所傳誦,清代詩人浦起龍甚至認爲杜甫的詩“當以是爲首”。後來,這首《望嶽》被後人刻於石上,立於泰山山麓,以紀念杜甫。
大話詩人
杜甫(712~770)字子美,祖籍襄陽(今湖北襄樊),出生於鞏縣(今屬河南)。官至工部員外郎,後人因此也稱之爲“杜工部”。杜甫一生迭經盛衰離亂,飽受艱辛,寫出了許多反映現實,憂國憂民的詩篇,被稱爲“詩史”。作爲唐代最傑出的現實主義詩人,杜甫又被後人尊爲“詩聖”。他出生在一個世代“奉儒守官”的家庭,十四五歲就在文壇嶄露頭角,受到前輩的重視。20歲時,詩人開始了他爲期10餘年的漫遊生活,他先遊吳越,到過金陵、姑蘇,曾經泛舟剡溪直到天姥山下。這個時期的漫遊使詩人接觸到祖國衆多的文化古蹟和壯麗山河,結交了不少造詣深厚的良師益友,爲他詩歌創作的發展成熟做好了準備。杜甫一生寫了幾千首詩,用詩描繪了一個複雜多變的歷史時代,深刻地反映了悲慘的社會現實和人民的苦難,晚年漂泊於荊、湘,以舟爲家,居無常所,欲北返而不得,最後病死湘江之上。杜詩一向以反映社會現實和憂國憂民備受推崇,他的作品有“詩史”之稱。
簡析
作者:佚名
這是杜甫現存作品中最早的一首。大約作於開元二十四年(736)第一次遊齊趙時,詩人當時是二十五歲。這是一首氣勢宏大的寫景詩,展示巍峨秀麗的泰山景觀。詩中洋溢着詩人對祖國壯麗河山的熱愛和青年時代胸懷大志,積極進取,樂觀自信的精神。前人於此詩評贊頗多,"齊魯青未了"一句,衆口稱道,劉辰翁稱此"五字雄蓋一世";郭濬曰:"他人遊泰山記,千言不了,被老杜數語說盡"(上二人語均見《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唐詩別裁》雲:"五字已盡太山。"此詩最後兩句也頗得佳評,浦起龍《讀杜心解》雲:"末聯則以將來之凌眺,剔現在之遙觀,是透過一層收也……杜子心胸氣魄,於斯可觀。取爲壓卷,屹然作鎮。"
賞析
作者:佚名
這首詩是杜甫青年時代的作品,充滿了詩人青年時代的浪漫與激情。全詩沒有一個“望”字,卻緊緊圍繞詩題“望嶽”的“望”字着筆,由遠望到近望,再到凝望,最後是俯望。詩人描寫了泰山雄偉磅礴的氣象,抒發了自己勇於攀登,傲視一切的雄心壯志,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氣。
首句“岱宗夫如何?”寫乍一望見泰山時,高興得不知怎樣形容纔好的那種揣摹勁和驚歎仰慕之情,非常傳神。岱是泰山的別名,因居五嶽之首,故尊爲岱宗。“夫如何”,就是“到底怎麼樣呢?”“夫”字在古文中通常是用於句首的語氣助詞,這裏把它融入詩句中,是個新創,很別緻。這個“夫”字,雖無實在意義,卻少它不得,所謂“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可謂匠心獨具。
接下來“齊魯青未了”一句,是經過一番揣摹後得出的答案。它沒有從海拔角度單純形容泰山之高,也不是像謝靈運《泰山吟》那樣用“崔崒刺雲天”這類一般化的語言來形容,而是別出心裁地寫出自己的體驗──在古代齊魯兩大國的國境外還能望見遠遠橫亙在那裏的泰山,以距離之遠來烘托出泰山之高。泰山之南爲魯,泰山之北爲齊,所以這一句描寫出的地理特點,在寫其他山嶽時不能挪用。明代莫如忠《登東郡望嶽樓》特別提出這句詩,並認爲無人能繼。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兩句,寫近望中所見泰山的神奇秀麗和巍峨高大的形象,是上句“青未了”的註腳。一個“鍾”宇把天地萬物一下寫活了,整個大自然如此有情致,把神奇和秀美都給了泰山。山前向日的一面爲“陽”,山後背日的一面爲“陰”(山南水北爲“陽”,山北水南爲陰),由於山高,天色的一昏一曉被割于山的陰、陽面,所以說“割昏曉”。這本是十分正常的自然現象,可詩人妙筆生花,用一個“割”字,則寫出了高大的泰山一種主宰的力量,這力量不是別的,泰山以其高度將山南山北的陽光割斷,形成不同的景觀,突出泰山遮天蔽日的形象。這裏詩人此用筆使靜止的泰山頓時充滿了雄渾的力量,而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創作風格,也在此得到顯現。
“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兩句,是寫細望。見山中雲氣層出不窮,故心胸亦爲之盪漾。“決眥”二字尤爲爲傳神,生動地體現了詩人在這神奇縹緲的景觀而前像着了迷似的,想把這一切看個夠,看個明白,因而使勁地睜大眼睛張望,故感到眼眶有似決裂。這情景使泰山迷人的景色表現得更爲形象鮮明。“歸鳥”是投林還巢的鳥,可知時已薄暮,詩人還在望。其中蘊藏着詩人對祖國河山的熱愛和對祖國山河的讚美之情。
末句的“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兩句,寫詩人從望嶽產生了登嶽的想法,體現了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仙字精神。此聯號爲絕響,再一次突出了泰山的高峻,寫出了雄視一切的雄姿和氣勢,也表現出詩人的心胸氣魄。“會當”是唐人口語,意即“一定要”。如果把“會當”解作“應當”,便欠準確,神氣索然。衆山的小和高大的泰山進行對比,表現出詩人不怕困難、敢於攀登絕頂、俯視一切的雄心和氣概。 這正是杜甫能夠成爲一個偉大詩人的關鍵所在, 也是一切有所作爲的人們所不可缺少的。 這就是這兩句詩一直爲人們所傳誦的原因。正因爲泰山的崇高偉大不僅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所以登上的極頂的想望本身,當然也具備了雙重的含義。
全詩以詩題中的“望”字統攝全篇,句句寫望嶽,但通篇並無一個“望”字,而能給人以身臨其壕之感,可見詩人的謀篇佈局和藝術構思是精妙奇絕的。這首詩寄託雖然深遠,但通篇只見登覽名山之興會,絲毫不見刻意比興之痕跡。若論氣骨崢嶸,體勢雄渾,更以後出之作難以企及。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唐玄宗開元二十三年(735),詩人到洛陽應進士,結果落第而歸,開元二十四年(736),二十四歲的詩人開始過一種不羈的漫遊生活。作者北遊齊、趙(今河南、河北、山東等地),第一首詩就是在漫遊途中所作。第二首詩作於作者中年時,宰相房琯敗績喪師於陳濤斜被罰,抗疏救之而獲罪被貶而滿是失意。第三首作於作者暮年。
088〈輞川閑居贈裴秀才迪〉 王維
朝代:唐代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
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
譯文:
秋天的山略顯寒意但也愈加顯得鬱鬱蔥蔥,那條小河也開始緩緩流淌。
我拄杖倚在我家柴屋門前,和着風的方向聽着日暮時分蟬的鳴叫。
夕陽的餘暉灑在那渡頭上,一縷煙從村裏的煙囪中冒出。
又碰上裴迪喝醉了,在恰如陶淵明的我前發酒狂。
註釋
輞川:水名,在今陝西省藍田縣南終南山下。山麓有宋之問的別墅,後歸王維。王維在那裏住了三十多年,直至晚年。
裴迪:詩人,王維的好友,與王維唱和較多。
轉蒼翠:一作“積蒼翠”。轉,轉爲,變爲。蒼翠,青綠色。
潺湲(chán yuán ):水流聲。這裏指水流緩慢的樣子,當作爲“緩慢地流淌”解。
聽暮蟬:聆聽秋後的蟬兒的鳴叫。暮蟬,秋後的蟬,這裏是指蟬的叫聲。
渡頭:渡口。
餘:又作“餘”。
孤煙:炊煙。
墟里:村落。孤煙:直升的炊煙。
接輿:春秋楚隱士,裝狂遁世。在這裏是代指裴迪。五柳:即五柳先生陶淵明。這是詩人自比。
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值,遇到。接輿,陸通先生的字。接輿是春秋時楚國人,好養性,假裝瘋狂,不出去做官。在這裏以接輿比裴迪。五柳,陶淵明。這裏詩人以“五柳先生”自比。這兩句詩的意思是說,又碰到狂放的裴迪喝醉了酒,在我面前唱歌。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裴迪是王維的好友,兩人同隱終南山,常常在輞川“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舊唐書·王維傳》)。此詩就是他們的彼此酬贈之作。
賞析
作者:佚名
這首詩所要極力表現的是輞川的秋景。一聯和三聯寫山水原野的深秋晚景,詩人選擇富有季節和時間特徵的景物:蒼翠的寒山、緩緩的秋水、渡口的夕陽,墟里的炊煙,有聲有色,動靜結合,勾勒出一幅和諧幽靜而又富有生機的田園山水畫。詩的二聯和四聯寫詩人與裴迪的閒居之樂。倚杖柴門,臨風聽蟬,把詩人安逸的神態,超然物外的情致,寫得栩栩如生;醉酒狂歌,則把裴迪的狂士風度表現得淋漓盡致。全詩物我一體,情景交融,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新唐書。王維傳》:“別墅在輞川,地奇勝……與裴迪遊其中,賦詩相酬爲樂。”這首詩即與裴迪相酬爲樂之作。
這是一首詩、畫、音樂完美結合的五律。首聯和頸聯寫景,描繪輞川附近山水田園的深秋暮色;頷聯和尾聯寫人,刻畫詩人和裴迪兩個隱士的形象。風光人物,交替行文,相映成趣,形成物我一體、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抒寫詩人的閒居之樂和對友人的真切情誼。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首聯寫山中秋景。時在水落石出的寒秋,山間泉水不停歇地潺潺作響;隨着天色向晚,山色也變得更加蒼翠。不待頷聯說出“暮”字,已給人以時近黃昏的印象。“轉”和“日”用得巧妙。轉蒼翠,表示山色愈來愈深,愈來愈濃;山是靜止的,這一“轉”字,便憑藉顏色的漸變而寫出它的動態。日潺湲,就是日日潺湲,每日每時都在喧響;水是流動的,用一“日”字,卻令人感覺它始終如一的守恆。寥寥十字,勾勒出一幅有色彩,有音響,動靜結合的畫面。
“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頸聯寫原野暮色。夕陽欲落,炊煙初升,這是田野黃昏的典型景象。渡頭在水,墟里在陸;落日屬自然,炊煙屬人事:景物的選取是很見匠心的。“墟里上孤煙”,顯系從陶潛“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歸田園居之一》)點化而來。但陶句是擬人化的表現遠處村落上方炊煙縈繞、不忍離去的情味,王句卻是用白描手法表現黃昏第一縷炊煙裊裊升到半空的景象,各有各的形象,各有各的意境。這一聯是王維修辭的名句,歷來被人稱道。“渡頭餘落日”,精確地剪取落日行將與水面相切的一瞬間,富有包孕地顯示了落日的動態和趨向,在時間和空間上都爲讀者留下想象的餘地。“墟里上孤煙”,寫的也是富有包孕的片刻。“上”字,不僅寫出炊煙悠然上升的動態,而且顯示已經升到相當的高度。
首、頸兩聯,以寒山、秋水、落日、孤煙等富有季節和時間特徵的景物,構成一幅和諧靜謐的山水田園風景畫。但這風景並非單純的孤立的客觀存在,而是畫在人眼裏,人在畫圖中,一景一物都經過詩人主觀的過濾而帶上了感情色彩。那麼,詩人的形象是怎樣的呢?請看頷聯:“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這就是詩人的形象。柴門,表現隱居生活和田園風味;倚杖,表現年事已高和意態安閒。柴門之外,倚杖臨風,聽晚樹鳴蟬、寒山泉水,看渡頭落日、墟里孤煙,那安逸的神態,瀟灑的閒情,和“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歸去來辭》)的陶淵明不是有幾分相似嗎?事實上,王維對那位“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是十分仰慕的,就在這首詩中,不僅仿效了陶的詩句,而且在尾聯引用了陶的典故:“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陶文《五柳先生傳》的主人公,是一位忘懷得失、詩酒自娛的隱者,“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爲號焉。”實則,這位先生正是陶潛的自我寫照;而王維自稱五柳,就是以陶潛自況的。接輿,是春秋時代“鳳歌笑孔丘”的楚國狂士,詩人把沉醉狂歌的裴迪與楚狂接輿相比,乃是對這位年輕朋友的讚許。陶潛與接輿──王維與裴迪,個性雖大不一樣,但那超然物外的心跡卻是相近相親的。所以,“復值接輿醉”的復字,不表示又一次遇見裴迪,而是表示詩人情感的加倍和進層:既賞佳景,更遇良朋,輞川閒居之樂,至於此極啊!末聯生動地刻畫了裴迪的狂士形象,表明了詩人對他的由衷的好感和歡迎,詩題中的贈字,也便有了着落。
頷聯和尾聯,對兩個人物形象的刻畫,也不是孤立進行,而是和景物描寫密切結合的。柴門、暮蟬、晚風、五柳,有形無形,有聲無聲,都是寫景。五柳,雖是典故,但對王維說來,模仿陶淵明筆下的人物,植五柳於柴門之外,不也是自然而然的嗎?
賞析
作者:佚名
這首詩所要極力表現的是輞川的秋景。一聯和三聯寫山水原野的深秋晚景,詩人選擇富有季節和時間特徵的景物:蒼翠的寒山、緩緩的秋水、渡口的夕陽,墟里的炊煙,有聲有色,動靜結合,勾勒出一幅和諧幽靜而又富有生機的田園山水畫。詩的二聯和四聯寫詩人與裴迪的閒居之樂。倚杖柴門,臨風聽蟬,把詩人安逸的神態,超然物外的情致,寫得栩栩如生;醉酒狂歌,則把裴迪的狂士風度表現得淋漓盡致。全詩物我一體,情景交融,詩中有畫,畫中有詩。
《新唐書。王維傳》:“別墅在輞川,地奇勝……與裴迪遊其中,賦詩相酬爲樂。”這首詩即與裴迪相酬爲樂之作。
這是一首詩、畫、音樂完美結合的五律。首聯和頸聯寫景,描繪輞川附近山水田園的深秋暮色;頷聯和尾聯寫人,刻畫詩人和裴迪兩個隱士的形象。風光人物,交替行文,相映成趣,形成物我一體、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抒寫詩人的閒居之樂和對友人的真切情誼。
“寒山轉蒼翠,秋水日潺湲。”首聯寫山中秋景。時在水落石出的寒秋,山間泉水不停歇地潺潺作響;隨着天色向晚,山色也變得更加蒼翠。不待頷聯說出“暮”字,已給人以時近黃昏的印象。“轉”和“日”用得巧妙。轉蒼翠,表示山色愈來愈深,愈來愈濃;山是靜止的,這一“轉”字,便憑藉顏色的漸變而寫出它的動態。日潺湲,就是日日潺湲,每日每時都在喧響;水是流動的,用一“日”字,卻令人感覺它始終如一的守恆。寥寥十字,勾勒出一幅有色彩,有音響,動靜結合的畫面。
“渡頭餘落日,墟里上孤煙。”頸聯寫原野暮色。夕陽欲落,炊煙初升,這是田野黃昏的典型景象。渡頭在水,墟里在陸;落日屬自然,炊煙屬人事:景物的選取是很見匠心的。“墟里上孤煙”,顯系從陶潛“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歸田園居之一》)點化而來。但陶句是擬人化的表現遠處村落上方炊煙縈繞、不忍離去的情味,王句卻是用白描手法表現黃昏第一縷炊煙裊裊升到半空的景象,各有各的形象,各有各的意境。這一聯是王維修辭的名句,歷來被人稱道。“渡頭餘落日”,精確地剪取落日行將與水面相切的一瞬間,富有包孕地顯示了落日的動態和趨向,在時間和空間上都爲讀者留下想象的餘地。“墟里上孤煙”,寫的也是富有包孕的片刻。“上”字,不僅寫出炊煙悠然上升的動態,而且顯示已經升到相當的高度。
首、頸兩聯,以寒山、秋水、落日、孤煙等富有季節和時間特徵的景物,構成一幅和諧靜謐的山水田園風景畫。但這風景並非單純的孤立的客觀存在,而是畫在人眼裏,人在畫圖中,一景一物都經過詩人主觀的過濾而帶上了感情色彩。那麼,詩人的形象是怎樣的呢?請看頷聯:“倚杖柴門外,臨風聽暮蟬。”這就是詩人的形象。柴門,表現隱居生活和田園風味;倚杖,表現年事已高和意態安閒。柴門之外,倚杖臨風,聽晚樹鳴蟬、寒山泉水,看渡頭落日、墟里孤煙,那安逸的神態,瀟灑的閒情,和“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歸去來辭》)的陶淵明不是有幾分相似嗎?事實上,王維對那位“古今隱逸詩人之宗”,也是十分仰慕的,就在這首詩中,不僅仿效了陶的詩句,而且在尾聯引用了陶的典故:“復值接輿醉,狂歌五柳前。”陶文《五柳先生傳》的主人公,是一位忘懷得失、詩酒自娛的隱者,“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爲號焉。”實則,這位先生正是陶潛的自我寫照;而王維自稱五柳,就是以陶潛自況的。接輿,是春秋時代“鳳歌笑孔丘”的楚國狂士,詩人把沉醉狂歌的裴迪與楚狂接輿相比,乃是對這位年輕朋友的讚許。陶潛與接輿──王維與裴迪,個性雖大不一樣,但那超然物外的心跡卻是相近相親的。所以,“復值接輿醉”的復字,不表示又一次遇見裴迪,而是表示詩人情感的加倍和進層:既賞佳景,更遇良朋,輞川閒居之樂,至於此極啊!末聯生動地刻畫了裴迪的狂士形象,表明了詩人對他的由衷的好感和歡迎,詩題中的贈字,也便有了着落。
頷聯和尾聯,對兩個人物形象的刻畫,也不是孤立進行,而是和景物描寫密切結合的。柴門、暮蟬、晚風、五柳,有形無形,有聲無聲,都是寫景。五柳,雖是典故,但對王維說來,模仿陶淵明筆下的人物,植五柳於柴門之外,不也是自然而然的嗎?
089〈臨洞庭湖贈張丞相〉 孟浩然
朝代:唐代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譯文:
八月洞庭湖水暴漲幾與岸平,水天一色交相輝映迷離難辨。
雲夢大澤水氣蒸騰白白茫茫,波濤洶涌似乎把岳陽城撼動。
想要渡湖卻苦於找不到船隻,聖明時代閒居又覺愧對明君。
坐看垂釣之人多麼悠閒自在,可惜只能空懷一片羨魚之情。
⑴洞庭湖:中國第二大淡水湖,在今湖南省北部。張丞相:指張九齡,唐玄宗時宰相。
⑵涵虛:包含天空,指天空倒映在水中。涵:包容。虛:虛空,空間。混太清:與天混爲一體。太清:指天空。
⑶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雲夢大澤水汽蒸騰,洞庭湖的波濤搖撼着岳陽城。雲夢澤:古代雲夢澤分爲雲澤和夢澤,指湖北南部、湖南北部一帶低窪地區。洞庭湖是它南部的一角。
⑷撼:一作“動”。岳陽城:在洞庭湖東岸。
⑸欲濟無舟楫:想渡湖而沒有船隻,比喻想做官而無人引薦。濟:渡。楫(jí):划船用具,船槳。
⑹端居恥聖明:生在太平盛世自己卻閒居在家,因此感到羞愧。端居:閒居。聖明:指太平盛世,古時認爲皇帝聖明,社會就會安定。
⑺坐觀:一作“徒憐”。
⑻徒:只能。一作“空”。
①張丞相:指張九齡(673-740),唐玄宗時宰相,後貶爲荊州長史。
②涵虛:包含天空,指天倒映在水中。涵:包容。虛:虛空,空間。
③混太清:與天混成一體。清:指天空。
④雲夢澤:古時雲澤和夢澤指湖北南部、湖南北部一代低窪地區。洞庭湖是它南部的一角。岳陽城:在洞庭湖東岸。
⑤濟:渡。
⑥端居:安居。
⑦恥(chǐ)聖明:有愧於聖明之世。聖明:指太平盛世,古時認爲皇帝聖明社會就會安定。
⑧ 徒:只能。
⑨楫:(jí)划船用具,船槳
作者:佚名
洞庭湖,是中國第二大淡水湖,在湖南北部。張丞相指張九齡。這是一首投贈之作,詩人希望時任中書令的張九齡予以援引,但是,詩人卻沒有直說,而是通過面臨煙波浩淼的洞庭欲渡無舟的感嘆以及臨淵而羨魚的情懷而曲折地表達出來,已具濃郁的詩意,同時,對於在此本來是藉以表意的洞庭湖,在詩人的筆下卻得到潑墨山水般的大筆渲繪,呈現出八百里洞庭的闊大境象與壯偉景觀,實際上已成爲山水傑作。
首先點明時令,時值“八月”,湖水泛溢,可見當年秋汛洶涌,一個“平”字,可見湖水漲漫,已溢出堤岸,造成湖水與湖岸相平的景象。洞庭本來就號稱八百里,加上這樣的浩大水勢,其水岸相接、廣闊無垠的情狀更增浩瀚氣勢。此時,詩人面對洞庭,極目遠望,則不僅水岸相平,而且呈現出水天相接的景象,仰觀俯瞰,天空映照湖中,似乎是湖水包孕了天宇,“涵虛”,足見其大,“混太清”,足見其闊。如此壯闊的湖面,自然風雲激盪,波濤洶涌,古老的雲夢澤似乎在驚濤中沸滾蒸騰,雄偉的岳陽城似乎被巨浪衝撞得搖盪不已,一個“蒸”字,一個“撼”字,力重千鈞,自然的湖泊一下子具有了自覺的意識,靜態的地理由此取得了飛揚的動勢,足見其非凡的藝術表現力和撼人心魄的藝術效果。
賞析二
作者:佚名
張丞相即張九齡,也是著名的詩人,官至中書令,爲人正直。孟浩然想進入政界,實現自己的理想,希望有人能給予引薦。他在入京應試之前寫這首詩給張九齡,就含有這層意思。
詩的前四句寫洞庭湖壯麗的景象和磅礴的氣勢,後四句是藉此抒發自己的政治熱情和希望。
開頭兩句交代了時間,寫出了浩瀚的湖水。湖水和天空渾然一體,景象是闊大的。“涵”,有包含的意思。“虛”,指高空。高空爲水所包含,即天倒映在水裏。“太清”指天空。“混太清”即水天相接。這兩句是寫站在湖邊,遠眺湖面的景色。三四兩句繼續寫湖的廣闊,但目光又由遠而近,從湖面寫到湖中倒映的景物:籠罩在湖上的水氣蒸騰,吞沒了雲、夢二澤,“雲、夢”是古代兩個湖澤的名稱,據說雲澤在江北,夢澤在江南,後來大部分都淤成陸地。“撼”,搖動(動詞,生動形象)。“岳陽城”,在洞庭湖東北岸,即今湖南嶽陽市。西南風起時,波濤奔騰,涌向東北岸,好像要搖動岳陽城似的。“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有的版本作“氣吞雲夢澤”),讀到這裏很自然地會聯想起王維的詩句:“郡邑浮前浦,波瀾動遠空”。整個城市都飄浮在水面上,微風吹起層層波瀾,遙遠的天空都在水中晃動。它們真有異曲同工之妙。
面對浩瀚的洞庭湖,自己意欲橫渡,可是沒有船隻;生活在聖明的時世,應當貢獻出自已的力量,但沒有人推薦,也只好在家閒居,這實在有愧於這樣的好時代。言外之意希望對方予以引薦。“濟”,渡的意思。“楫”,船上的槳,這裏也是借指船。“端居”,閒居;“聖明”,聖明之時,這裏指太平時代。最後兩句,說自己坐在湖邊觀看那些垂竿釣魚的人,卻白白地產生羨慕之情。古代俗語說,“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詩人借了這句諺語來暗喻自己有出來作一番事業的願望,只怕沒有人引薦,所以這裏說“徒有”。希望對方幫助的心情是在字裏行間自然流露出來的。
干謁詩是時代和歷史相互作用的產物,一方面,士子們以之鋪墊進身的臺階,因而言詞頗多限制,作起來往往竭盡才思;另一方面,由於閱讀對象或爲高官顯貴、或爲社會賢達,干謁詩大多表現出含蓄的美學特徵,作者也常以比體爲之。
這是一首干謁詩。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733),孟浩然西遊長安,寫了這首詩贈當時在相位的張九齡,目的是想得到張的賞識和錄用,只是爲了保持一點身份,才寫得那樣委婉,極力泯滅那干謁的痕跡。
秋水盛漲,八月的洞庭湖裝得滿滿的,和岸上幾乎平接。遠遠望去,水天一色,洞庭湖和天空接合成了完完整整的一塊。開頭兩句,寫得洞庭湖極開朗也極涵渾,汪洋浩闊,與天相接,潤澤着千花萬樹,容納了大大小小的河流。
三、四句實寫湖。“氣蒸”句寫出湖的豐厚的蓄積,彷彿廣大的沼澤地帶,都受到湖的滋養哺育,才顯得那樣草木繁茂,鬱郁蒼蒼。而“波撼”兩字放在“岳陽城”上,襯托湖的澎湃動盪,也極爲有力。人們眼中的這一座湖濱城,好像瑟縮不安地匍伏在它的腳下,變得異常渺小了。這兩句被稱爲描寫洞庭湖的名句。但兩句仍有區別:上句用寬廣的平面襯托湖的浩闊,下句用窄小的立體來反映湖的聲勢。詩人筆下的洞庭湖不僅廣闊,而且還充滿活力。
下面四句,轉入抒情。“欲濟無舟楫”,是從眼前景物觸發出來的,詩人面對浩浩的湖水,想到自己還是在野之身,要找出路卻沒有人接引,正如想渡過湖去卻沒有船隻一樣。對方原是丞相,“舟楫”這個典用得極爲得體。“端居恥聖明”,是說在這個“聖明”的太平盛世,自己不甘心閒居無事,要出來做一番事業。這兩句是正式向張丞相表白心事,說明自己目前雖然是個隱士,可是並非本願,出仕求官還是心焉嚮往的,不過還找不到門路而已。
於是下面再進一步,向張丞相發出呼籲。“垂釣者”暗指當朝執政的人物,其實是專就張丞相而言。這最後兩句,意思是說:執政的張大人啊,您能出來主持國政,我是十分欽佩的,不過我是在野之身,不能追隨左右,替你效力,只有徒然表示欽羨之情罷了。這幾句話,詩人巧妙地運用了“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淮南子·說林訓》)的古語,另翻新意;而且“垂釣”也正好同“湖水”照應,因此不大露出痕跡,但是他要求援引的心情是不難體味的。
作爲干謁詩,最重要的是要寫得得體,稱頌對方要有分寸,不失身份。措辭要不卑不亢,不露寒乞相,纔是第一等文字。這首詩委婉含蓄,不落俗套,藝術上自有特色。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是一首述懷詩,寫得很委婉。在唐代,門閥制度是很森嚴的,一般的知識分子很難得有機會登上政治舞臺。要想在政治上尋找出路,知識分子須向有權有勢的達官貴人求助,寫些詩文呈送上去,希望得到賞識,引薦提拔。公元733年,孟浩然西遊長安,時值張九齡出任朝廷丞相,便寫了這首詩贈給張九齡,希望他給予幫助。但由於詩人顧慮多、愛面子,想做官又不肯直說,所以只好委婉地表達自己的願望。這種苦悶的心情,是不難領會的。
這首詩的藝術特點,是把寫景同抒情有機地結合在一起,觸景生情,情在景中。詩的前四句,描寫洞庭湖的景緻。“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涵虛,是天空反映在水中的幻景。太清,就是天空。這兩句的意思是說:“到了中秋時節,洞庭湖裏的水盛漲起來,與湖岸平齊了,一眼看雲,只見湖山相映,水天一色,渾然成爲一體,美麗極了。“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在這浩翰的湖面和雲夢澤上,水氣蒸騰,濤聲轟鳴,使座落在湖濱的岳陽城都受到了震撼。這四句詩,把洞庭湖的景緻寫得有聲有色,生氣勃勃。這樣寫景,襯托出詩人積極進取的精神狀態,暗喻詩人正當年富力強,願爲國家效力,做一番事業。這是寫景的妙用。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此詩當作於公元733年(唐玄宗開元二十一年)。當時孟浩然西遊長安,張九齡任祕書少監、集賢院學士副知院士,二人及王維爲忘年之交。後張九齡拜中書令,孟浩然寫了這首詩贈給張九齡,目的是想得到張九齡的引薦。
090〈錦瑟〉 李商隱 同84篇
091〈山行〉、〈赤壁〉 杜牧
〈山行〉
朝代:唐代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
(深處 一作:生處)
譯文: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蜿蜒伸向山頂,在白雲飄浮的地方有幾戶人家。
停下來欣賞這楓林的景色,那火紅的楓葉比江南二月的花還要紅。
1、山行:在山中行走。
2、寒山:指深秋時候的山。
3、徑:小路。
4、斜:此字讀xiá,爲傾斜的意思。
5、深:另有版本作“生”。
6、坐:因爲。
7、霜葉:楓樹的葉子經深秋寒霜之後變成了紅色。
8、遠上:登上遠處的。
9、山:高山。
10、車:轎子。
11、楓林晚:傍晚時的楓樹林。
12、紅於:比……更紅,本文指霜葉紅於二月花。
13、晚:晚上,通常指夕陽落下的傍晚。
煮酒論詩詞
全詩一開篇便描繪出一片深秋山林之景,繞山的是一條微徑,蜿蜒地伸向山頭。詩人正乘車緩緩行進在這條蜿蜒的小路上,所見無非山石、枯樹。“遠”字寫出了山路的綿長,“寒”字又帶給人肅殺的感覺。外在的景物給人的感受是淒冷的,這是此詩的第一個層次。
第二句“白雲生處有人家”一句極妙,從客體看,“人家”處在白雲繚繞的高處,人境和仙境難分難解,給人如夢似幻的感覺。從主體看,作者能夠到達“白雲生處”,可見非爲俗務而來。臨縹緲之境,賞世外之景,足見其雅士情懷。另外,白雲之下,是寂寥蕭殺的山路,但白雲之上卻出現了充滿生機的“人家”,這種變化不僅在視覺上帶給人一種親切新鮮的感覺,而且使讀者在心理上產生了由冷到暖的轉換,這是此詩的第二個層次。
第三句“停車坐愛楓林晚”又是怎樣一種心境?王維曾經寫到“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終南別業》)——作者漫步至水盡之處便不再執着尋覓它路,而是席地而坐,觀賞雲起之景,這是何等的隨遇而安。杜牧此詩與其有異曲同工之妙——作者並未疲憊,只因見到山上的紅楓葉,便不再繼續前行,而是停車玩賞,其中體現出的不僅是楓葉的美麗,更是詩人的自適。此句中的“晚”字被置於句尾,可理解爲詩人在傍晚時分停車觀賞楓林,也可理解爲詩人觀賞楓林直至傍晚。若按前者理解,則使人彷彿看見夕陽照在楓葉上,夕陽和楓葉交相輝映,格外絢爛;若按後者理解,則讓人更多地感受到太陽漸漸西沉,陽光從各個角度照射到楓林上,產生不同的光影效果,並使人更深地體會到,詩人對深山紅葉的喜愛之情。末句“霜葉紅於二月花”是作者基於以上情境所生髮出的極富理趣的一句詩,它蘊涵了以下兩層意思:第一,體現出作者積極樂觀的精神。秋天雖然蕭瑟,但杜牧以一顆自適的心靈去品味自然,又怎麼會發現不了美於春花的紅葉呢?第二,暗示了希望永遠不會消逝的哲理。秋日裏,天氣漸漸轉冷,陽光漸漸黯淡,但楓樹正是在此環境下層林盡染,甚至紅於春花。末句中的“紅”字和首句中的“寒”字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使人燃起生活的希望。後兩句透過楓林紅葉,將讀者的情緒帶到最高,形成了此詩的第三個層次。
全詩環環相扣,將山路、人家、白雲、紅葉,構成一幅和諧統一的畫面。三個層次分別從外在的環境和內在的心情兩方面層層推進,給人以變化之美。
賞析二
作者:佚名
這首詩描繪的是秋之色,展現出一幅動人的山林秋色圖。詩裏寫了山路、人家、白雲、紅葉,構成一幅和諧統一的畫面。這些景物不是並列的處於同等地位,而是有機地聯繫在一起,有主有從,有的處於畫面的中心,有的則處於陪襯地位。簡單來說,前三句是賓,第四句是主,前三句是爲第四句描繪背景、創造氣氛,起鋪墊和烘托作用的。
“遠上寒山石徑斜”,寫山,寫山路。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蜿蜓伸向山頭。“遠”字寫出了山路的綿長,“斜”字與“上”字呼應,寫出了高而緩的山勢。
“白雲深處有人家”,寫雲,寫人家。詩人的目光順着這條山路一直向上望去,在白雲飄浮的地方,有幾處山石砌成的石屋石牆。這裏的“人家”照應了上句的“石徑”,—這一條山間小路,就是那幾戶人家上上下下的通道。這樣就把兩種景物有機地聯繫在一起了。有白雲繚繞,說明山很高。詩人用橫雲斷嶺的手法,讓這片片白雲遮住讀者的視線,卻給人留下了想象的空間:在那白雲之上,雲外有山,一定會有另一種景色。
對這些景物,詩人只是在作客觀的描述。雖然用了一個“寒”字,也只是爲了逗出下文的“晚”字和“霜”字,並不表現詩人的感情傾向。它畢竟還只是在爲後面的描寫蓄勢—勾勒楓林所在的環境。
“停車坐愛楓林晚”便不同了,傾向性已經很鮮明,很強烈了。那山路、白雲、人家都沒有使詩人動心,這楓林晚景卻使得他驚喜之情難以抑制。爲了要停下來領略這山林風光,竟然顧不得驅車趕路。這句中的“晚”字用得無比精妙,它蘊含多層意思:(1)點明前兩句是白天所見,後兩句則是傍晚之景。(2)因爲傍晚纔有夕照,絢麗的晚霞和紅豔的楓葉互相輝映,楓林才格外美麗。(3)詩人流連忘返,到了傍晚,還捨不得登車離去,足見他對紅葉喜愛之極。(4)因爲停車甚久,觀察入微,才能悟出第四句“霜葉紅於二月花”這樣富有理趣的警句。
前兩句所寫的景物已經很美,但詩人愛的卻是楓林。通過前後映襯,已經爲描寫楓林鋪平墊穩,蓄勢已足,於是水到渠成,引出了第四句,點明喜愛楓林的原因。“霜葉紅於二月花”,把第三句補足,一片深秋楓林美景具體展現出來了。詩人驚喜地發現在夕暉晚照下,楓葉流丹,層林如染,真是滿山雲錦,如爍彩霞,它比江南二月的春花還要火紅,還要豔麗。難能可貴的是,詩人通過這一片紅色,看到了秋天象春天一樣的生命力使秋天的山林呈現一種熱烈的、生機勃勃的景象。
詩人沒有象一般封建文人那樣,在秋季到來的時候,哀傷嘆息,他歌頌的是大自然的秋色美,體現出了豪爽向上的精神,有一種英爽俊拔之氣拂拂筆端,表現了詩人的才氣,也表現了詩人的見地。這是一首秋色的讚歌。
第四句是全詩的中心,是詩人濃墨重彩、凝聚筆力寫出來的。不僅前兩句疏淡的景緻成了這豔麗秋色的襯托,即使“停車坐愛楓林晚”一句,看似抒情敘事,實際上也起着寫景襯托的作用:那停車而望、陶然而醉的詩人,也成了景色的一部分,有了這種景象,才更顯出秋色的迷人。而一筆重寫之後,戛然便止,又顯得情韻悠揚,餘味無窮。
全詩構思新穎,佈局精巧,於蕭瑟秋風中攝取絢麗秋色,與春光爭勝,令人賞心悅目,精神發越。兼之語言明暢,音韻和諧。
簡析
作者:佚名
詩歌通過詩人的感情傾向,以楓林爲主景,繪出了一幅色彩熱烈、豔麗的山林秋色圖。遠上秋山的石頭小路,首先給讀者一個遠視。山路的頂端是白雲繚繞的地方。路是人走出來的,因此白雲繚繞而不虛無飄緲,寒山蘊含着生氣,“白雲生處有人家”一句就自然成章。然而這只是在爲後兩句蓄勢,接下來詩人明確地告訴讀者,那麼晚了,我還在山前停車,只是因爲眼前這滿山如火如荼,勝於春花的楓葉。與遠處的白雲和並不一定看得見的人家相比,楓林更充滿了生命的純美和活力。
賞析
作者:佚名
這是一首描寫和讚美深秋山林景色的七言絕句。第一句:“遠上寒山石徑斜”,由下而上,寫一條石頭小路蜿蜒曲折地伸向充滿秋意的山巒。“寒”字點明深深秋時節;“遠”字寫出山路的綿長;“斜”字照應句首的“遠”字,寫出了高而緩的山勢。由於坡度不大,故可乘車遊山。
第二句:“白雲深處有人家”,描寫詩人山行時所看到的遠處風光。“有人家”三字會使人聯想到炊煙裊裊,雞鳴犬吠,從而感到深山充滿生氣,沒有一點兒死寂的恐怖。“有人家”三字還照應了上句中的“石徑”,因爲這“石徑”便是山裏居民的通道。
第三句:“停車坐愛楓林晚”的“坐”字解釋爲“因爲”。因爲夕照楓林的晚景實在太迷人了,所以詩人特地停車觀賞。這句中的“晚”字用得無比精妙,它蘊含多層意思:(1)點明前兩句是白天所見,後兩句則是傍晚之景。(2)因爲傍晚纔有夕照,絢麗的晚霞和紅豔的楓葉互相輝映,楓林才格外美麗。(3)詩人流連忘返,到了傍晚,還捨不得登車離去,足見他對紅葉喜愛之極。(4)因爲停車甚久,觀察入微,才能悟出 。
第四句:“霜葉紅於二月花”是全詩的中心句。前三句的描寫都是在爲這句鋪墊和烘托。詩人爲什麼用“紅於”而不用“紅如”?因爲“紅如”不過和春花一樣,無非是裝點自然美景而已;而“紅於”則是春花所不能比擬的,不僅僅是色彩更鮮豔,而且更能耐寒,經得起風霜考驗。
這首小詩不只是即興詠景,而且進而詠物言志,是詩人內在精神世界的表露,志趣的寄託,因而能給讀者啓迪和鼓舞。
爭議:是“深”還是“生”?
作者:佚名
原文第二句中,是“深”還是“生”字在學術界仍就存在爭議。清康熙陳夢雷編輯《古今圖書積塵》作“白雲深處有人家”。明萬曆趙宦光刊本,宋洪邁編《萬首唐人絕句》作“白雲深處有人家”。清乾隆《四庫全書》收入的兩種版本都有,例如明高棅編《唐詩品彙》和《御定全唐詩》作“白雲深處有人家”,而宋洪邁編《萬首唐人絕句》作“白雲生處有人家”。有些課本中本詩也從原來的“白雲深處有人家”修改爲現在的“白雲生處有人家”,並於註釋處說明“‘生處’一作‘深處’”(考試時應以使用的課本爲準)。94年版教育部重編國語辭典作“白雲深處有人家”。
〈赤壁〉 同58篇
092〈菩薩蠻〉 溫庭筠
朝代:唐代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
譯文: 眉妝漫染,疊蓋了部分額黃,鬢邊髮絲飄過,潔白的香腮似雪。
懶得起來,畫一畫蛾眉,整一整衣裳,梳洗打扮,慢吞吞,意遲遲。
照一照新插的花朵,對了前鏡,又對後鏡,紅花與容顏,交相輝映。
剛穿上的綾羅裙襦,繡着一雙雙的金鷓鴣。
註釋
⑴小山:眉妝的名目,指小山眉,彎彎的眉毛。另外一種理解爲:小山是指屏風上的圖案,由於屏風是摺疊的,所以說小山重疊。金:指唐時婦女眉際妝飾之“額黃”。明滅:隱現明滅的樣子。金明滅:形容陽光照在屏風上金光閃閃的樣子。一說描寫女子頭上插戴的飾金小梳子重疊閃爍的情形,或指女子額上塗成梅花圖案的額黃有所脫落而或明或暗。
⑵鬢雲:像雲朵似的鬢髮。形容髮髻蓬鬆如雲。度:覆蓋,過掩,形容鬢角延伸向臉頰,逐漸輕淡,像雲影輕度。欲度:將掩未掩的樣子。香腮雪:香雪腮,雪白的面頰。
⑶蛾眉:女子的眉毛細長彎曲像蠶蛾的觸鬚,故稱蛾眉。一說指元和以後叫濃闊的時新眉式“蛾翅眉”。
⑷弄妝:梳妝打扮, 修飾儀容。
⑸羅襦:絲綢短襖。
⑹鷓鴣:貼繡上去的鷓鴣圖,這說的是當時的衣飾,就是用金線繡好花樣,再繡貼在衣服上,謂之“貼金”。
賞析
作者:佚名
這首《菩薩蠻》,爲了適應宮廷歌伎的聲口,也爲了點綴皇宮裏的生活情趣,把婦女的容貌寫得很美麗,服飾寫得很華貴,體態也寫得十分嬌柔,彷彿描繪了一幅唐代仕女圖。
詞學專家周汝昌先生認爲:此篇通體一氣。精整無隻字雜言,所寫只是一件事,若爲之擬一韙增入,便是“梳妝”二字。領會此二字,一切迎刃而解。而妝者,以眉爲始;梳者,以鬢爲主;故首句即寫眉,次句寫鬢。
小山,眉妝之名目,晚唐五代,此樣盛行,見於《海錄碎事》,國“十眉”之一式。大約“眉山”一詞,亦因此起。眉曰小山,也時時見於當時記號中,如五代蜀祕書監毛熙震《女冠子》雲:“修蛾慢臉(臉,古義,專指眼部),不語檀心一點(檀心,眉間額妝,雙關語),小山妝。”正指小山眉而言。又如同時孫光憲《酒泉子》雲:“玉纖(手也)淡拂眉山小,鏡中嗔共照。翠連娟,紅縹緲,早妝時。”亦正寫晨妝對鏡畫眉之情景。可知小山本謂淡掃蛾眉,實與韋莊《荷葉杯》所謂“一雙愁黛遠山眉”同義。
舊解多以小山爲“屏”,其實未允。此由(1)不知全詞脈絡,誤以首句與下無內在聯繫;(2)不知“小山”爲眉樣專詞,誤以爲此乃“小山屏”之簡化。又不知“疊”乃眉蹙之義,遂將“重疊”解爲重重疊疊。然“小山屏”者,譯爲今言,謂“小小的山樣屏風”也,故“山屏”即爲“屏山”,爲連詞,而“小”爲狀詞;“小”可省減而“山屏”不可割裂而止用“山”字。既以“小山”爲屏,又以“金明滅”爲日光照映不定之狀,不但“屏”“日”全無着落,章法脈絡亦不可尋矣。
重,在詩詞韻語中,往往讀平聲而義爲去聲,或者反是,全以音律上的得宜爲定。此處聲平而義去,方爲識音。疊,相當於蹙眉之蹙字義,唐詩有“雙蛾疊柳”之語,正此之謂。金,指唐時婦女眉際妝飾之“額黃”,故詩又有“八字宮眉捧額黃”之句,其良證也。
已將眉喻山,再將鬢喻爲雲,再將腮喻爲雪,是謂文心脈絡。蓋晨間閨中待起,其眉蹙鎖,而鬢已散亂,其披拂之發縷,掩於面際,故上則微掩眉端額黃,在隱現明滅之間,下則欲度腮香,——度實亦微掩之意。如此,山也,金也,雲也,雪也,構爲一幅春曉圖,十分別致。
上來兩句所寫,待起未起之景也。故第三句緊接懶起,起字一逗——雖曰懶起,並非不起,是嬌懶遲遲未起也。閨中曉起,必先梳妝,故“畫蛾眉”三字一點題——正承“小山”而來。“弄妝”再點題,而“梳洗”二字又畫龍點睛承鬢之腮雪而來。其雙管其並下,脈絡最清。然而中間又着一“遲”字,遠與“懶”相爲呼應,近與“弄”字互爲註解。“弄”字最奇,因而是一篇眼目。一“遲”字,多少層次,多少時光,多少心緒,多少神情,俱被此一字包盡矣。
梳妝雖遲,終究須有完畢之日,故過片重開,即寫梳妝已罷,最後以兩鏡前後對映而審看梳妝是否合乎標準。其前鏡,妝臺奩內之座鏡也;其後鏡,手中所持之柄鏡也——俗呼“把兒鏡”。所以照者,爲看兩鬢簪花是否妥恰,而兩鏡之交,“套景”重疊,花光與人面,亦交互重疊,至於無數層次!以十個字寫此難狀之妙景,盡得神理,實爲奇絕之筆。
詞筆至此,寫梳妝題目已盡其能事了,後面又忽有兩句,又不知爲何而設?新貼,新鮮之“花樣子”也,剪紙爲之,貼於綢帛之上,以爲刺繡之“藍本”者也。蓋言梳妝既妥,遂開始一日之女紅:刺繡羅襦,而此新樣花貼,偏偏是一雙一雙的的鷓鴣圖紋。閨中之人,見此圖紋,不禁有所感觸。此處之所感所觸,乃與開頭之山眉深蹙,夢起遲妝者相應。由此一例足見飛卿詞極工於組織聯絡,回互呼應之妙。
此詞對後世頗有影響。電視連續劇《後宮甄嬛傳》劇終曲曾採用此詞原文爲歌詞,由劉歡作曲,姚貝娜演唱。
093〈水調歌頭〉 蘇軾
朝代:宋代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何事 一作:何時;又恐 一作:惟 / 唯恐)
譯文:丙辰年的中秋節,高興地喝酒直到第二天早晨,喝到大醉,寫了這首詞,同時思念弟弟蘇轍。
明月從什麼時候纔開始出現的?我端起酒杯問一問蒼天。不知道在天上的宮殿,今天晚上是哪一年。我想要乘御清風回到天上,又恐怕返回月宮的美玉砌成的樓宇,受不住高聳九天的寒冷。翩翩起舞玩賞着月下清影,歸返月宮怎比得上在人間。
月兒轉過硃紅色的樓閣,低低地掛在雕花的窗戶上,照着沒有睡意的自己。明月不該對人們有什麼怨恨吧,爲什麼偏在人們離別時才圓呢?人有悲歡離合的變遷,月有陰晴圓缺的轉換,這種事自古來難以周全。只希望這世上所有人的親人能平安健康,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共享這美好的月光。
註釋
水調歌頭:《樂苑》雲:“《水調》,商調曲也。”又名《元會曲》、《凱歌》、《臺城遊》。
⑴丙辰:指公元1076年(宋神宗熙寧九年)。
⑵達旦:至早晨;到清晨。
⑶子由:蘇軾的弟弟蘇轍的字。
⑷把酒:端起酒杯。把,執、持。
⑸天上宮闕(què):指月中宮殿。闕,古代城牆後的石臺。
⑹歸去:回到天上去。
⑺瓊(qióng)樓玉宇:美玉砌成的樓宇,指想象中的仙宮。
⑻不勝(shèng):經受不住。勝(舊讀shēng ):承擔、承受。
⑼弄清影:意思是月光下的身影也跟着做出各種舞姿。弄:賞玩。
⑽何似:哪裏比得上。
⑾轉朱閣,低綺(qǐ)戶,照無眠:月兒轉過硃紅色的樓閣,低低地掛在雕花的窗戶上,照着沒有睡意的人(指詩人自己)。朱閣:硃紅的華麗樓閣。綺戶:雕飾華麗的門窗。綺戶:彩繪雕花的門戶。
⑿不應有恨,何事長(cháng)向別時圓:(月兒)不該(對人們)有什麼怨恨吧,爲什麼偏在人們分離時圓呢?何事:爲什麼。
⒀此事:指人的“歡”“合” 和月的“晴”“圓”。
⒁但:只。
⒂千里共嬋(chán )娟(juān):雖然相隔千里,也能一起欣賞這美好的月光。共:一起欣賞。嬋娟:指月亮。
煮酒論詩詞
這首詞作於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的中秋節,當時蘇東坡正在擔任密州知州。整首詞通篇詠月,月是詞的靈魂載體,卻時時刻刻切合人事。“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詞的上片以反問的語氣出現,筆力高妙。詞的破題便將屈原《天問》和李白《把酒問月》的手法運用得淋漓盡致,明月何時,把酒問天,箇中自有一股怫鬱不平之氣。“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天上宮闕本是虛無縹緲之物,在東坡筆下則若有其事,今夕何年,其中無限感慨,將東坡出世入世,仕隱抉擇上的自我徘徊或無奈的心態表達的淋漓盡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在這裏東坡將關於月亮的傳說——“廣寒清虛之府”——形象化,塵世多污塵,難尋清靜地,雖然東坡想要以出世之心脫離煩囂,而入世之情依然熾熱,東坡是矛盾的,正是這種矛盾的衝撞纔將詞的感情表達一步步推向高潮。“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瓊樓玉宇雖好,尚有高處畏寒之感,明月之下,大醉而舞,此情此景,恐怕這人間與天上別無二致。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下片在上片寫景的基礎上,化寫實爲寫意,以景物入情思。下片起首三句看起來是在寫月光照人,孤寂無眠,實際上是將感情的抒發愈轉愈下,“自成妙諦”。明月千里,昆玉兩處,月既照人之無眠,又照無眠之人,二意兼之,頓挫流麗。“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東坡明裏寫惱恨月之照人,實則說月缺爲有恨,月圓應無恨,尚使人圓月缺,自當無恨;月圓人分,圓月有恨矣。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上句已說人事,此句更將人事步步深入,以“別時圓”起興。人之悲歡離合較之月的圓缺陰晴本無差別,千古如斯,萬古如斯,原本讓人感到悲傷之際,突然掉轉筆鋒,將情感的成分抹殺,而將理智的認識發揚開來,怨愁一轉而爲曠達。“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此句由上文的曠達更轉入一種超脫之中。東坡在此向所有的親友尤其是自己的弟弟子由發出了真摯的祝福和安慰,在此明月夜,鄉心處處同。
一闋《水調歌頭》全篇之中毫無綺羅香豔之色,使人登高而歌,天人合一。後來者,自當頂禮膜拜坡仙風範,倘對明月舉杯,當歌一闋《水調歌頭》。
賞析
作者:佚名
此詞是中秋望月懷人之作,表達了對胞弟蘇轍的無限懷念。詞人運用形象描繪手法,勾勒出一種皓月當空、親人千里、孤高曠遠的境界氛圍,反襯自己遣世獨立的意緒和往昔的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丙辰,是公元1076年(北宋神宗熙寧九年)。當時蘇軾在密州(今山東諸城)做太守,中秋之夜他一邊賞月一邊飲酒,直到天亮,於是做了這首《水調歌頭》。蘇軾一生,以崇高儒學、講究實務爲主。但他也“齠齔好道”,中年以後,又曾表示過“歸依佛僧”,是經常處在儒釋道的糾葛當中的。每當挫折失意之際,則老莊思想上升,藉以幫助自己解釋窮通進退的困惑。公元1071年(熙寧四年),他以開封府推官通判杭州,是爲了權且避開汴京政爭的漩渦。公元1074年(熙寧七年)調知密州,雖說出於自願,實質上仍是處於外放冷遇的地位。儘管當時“面貌加豐”,頗有一些曠達表現,也難以遮掩深藏內心的鬱憤。這首中秋詞,正是此種宦途險惡體驗的昇華與總結。“大醉”遣懷是主,“兼懷子由”是輔。對於一貫秉持“尊主澤民”節操的作者來說,手足分離和私情,比起廷憂邊患的國勢來說,畢竟屬於次要的倫理負荷。此點在題序中並有深微的提示。
在大自然的景物中,月亮是很有浪漫色彩的,很容易啓發人們的藝術聯想。一鉤新月,可聯想到初生的萌芽事物;一輪滿月,可聯想到美好的團圓生活;月亮的皎潔,讓人聯想到光明磊落的人格。在月亮這一意象上集中了人類無限美好的憧憬與理想。蘇軾是一位性格豪放、氣質浪漫的文學家,當他擡頭遙望中秋明月時,其思想情感猶如長上了翅膀,天上人間自由翱翔。反映到詞裏,遂形成了一種豪放灑脫的風格。
此詞上片望月,既懷逸興壯思,高接混茫,而又腳踏實地,自具雅量高致。一開始就提出一個問題:明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把酒問天這一細節與屈原的《天問》和李白的《把酒問月》有相似之處。其問之癡迷、想之逸塵,確實是有一種類似的精、氣、神貫注在裏面。從創作動因上來說,屈原《天問》洋洋170餘問的磅礴詩情,是在他被放逐後彷徨山澤、經歷陵陸,在楚先王廟及公卿祠堂仰見“圖畫天地山川神靈”及“古賢聖怪物行事”後“呵而問之”的(王逸《楚辭章句·天問序》)。是情景觸碰激盪的產物。李白的《把酒問月》詩自注是:“故人賈淳令予問之。”當也是即興遣懷之作。蘇軾此詞正如小序中所言是中秋望月,歡飲達旦後的狂想之曲,亦屬“佇興之作”(王國維《人間詞話》)。它們都有起得突兀、問得離奇的特點。從創作心理上來說,屈原在步入先王廟堂之前就已經是“嗟號昊旻,仰天嘆息”(王逸《楚辭章句·天問序》),處於情感迷狂的精神狀態,故呵問青天,“似癡非癡,憤極悲極”(胡浚源《楚辭新注求確》)。李白是“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裏”(《把酒問月》),那種因失意悵惘的鬱勃意緒,也是鼻息可聞的。蘇軾此詞作於丙辰年,時因反對王安石新法而自請外任密州。既有對朝廷政局的強烈關注,又有期望重返汴京的複雜心情,故時逢中秋,一飲而醉,意興在闌珊中饒有律動。三人的創作心理實是脈絡暗通的。
蘇軾把青天當做自己的朋友,把酒相問,顯示了他豪放的性格和不凡的氣魄。李白的《把酒問月》詩說:“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不過李白這裏的語氣比較舒緩,蘇軾因爲是想飛往月宮,所以語氣更關注、更迫切。“明月幾時有?”這個問題問得很有意思,好像是在追溯明月的起源、宇宙的起源;又好像是在驚歎造化的巧妙。讀者從中可以感到詩人對明月的讚美與嚮往。
接下來兩句:“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把對於明月的讚美與嚮往之情更推進了一層。從明月誕生的時候起到現在已經過去許多年了,不知道在月宮裏今晚是一個什麼日子。詩人想象那一定是一個好日子,所以月才這樣圓、這樣亮。他很想去看一看,所以接着說:“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唐人稱李白爲“謫仙”,黃庭堅則稱蘇軾與李白爲“兩謫仙”,蘇軾自己也設想前生是月中人,因而起 “乘風歸去”之想。他想乘風飛向月宮,又怕那裏的瓊樓玉宇太高了,受不住那兒的寒冷。“瓊樓玉宇”,語出《大業拾遺記》:“瞿乾祐於江岸玩月,或謂此中何有?瞿笑曰:‘可隨我觀之。’俄見月規半天,瓊樓玉宇爛然。”“不勝寒”,暗用《明皇雜錄》中的典故:八月十五日夜,葉靜能邀明皇遊月宮。臨行,葉叫他穿皮衣。到月宮,果然冷得難以支持。這幾句明寫月宮的高寒,暗示月光的皎潔,把那種既嚮往天上又留戀人間的矛盾心理十分含蓄地寫了出來。這裏還有兩個字值得注意,就是“我欲乘風歸去”的“歸去”。飛天入月,爲什麼說是歸去呢?也許是因爲蘇軾對明月十分嚮往,早已把那裏當成自己的歸宿了。從蘇軾的思想看來,他受道家的影響較深,抱着超然物外的生活態度,又喜歡道教的養生之術,所以常有出世登仙的想法。他的《前赤壁賦》描寫月下泛舟時那種飄飄欲仙的感覺說:“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也是由望月而想到登仙,可以和這首詞互相印證。詞人之所以有這種脫離人世、超越自然的奇想,一方面來自他對宇宙奧祕的好奇,另一方面更主要的是來自對現實人間的不滿。人世間有如此多的不稱心、不滿意之事,迫使詞人幻想擺脫這煩惱人世,到瓊樓玉宇中去過逍遙自在的神仙生活。蘇軾後來貶官到黃州,時時有類似的奇想,所謂“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然而,在詞中這僅僅是一種打算,未及展開,便被另一種相反的思想打斷:“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這兩句急轉直下,天上的“瓊樓玉宇”雖然富麗堂皇,美好非凡,但那裏高寒難耐,不可久居。詞人故意找出天上的美中不足,來堅定自己留在人間的決心。一正一反,更表露出詞人對人間生活的熱愛。同時,這裏依然在寫中秋月景,讀者可以體會到月亮的美好,以及月光的寒氣逼人。這一轉折,寫出詞人既留戀人間又嚮往天上的矛盾心理。這種矛盾能夠更深刻地說明詞人留戀人世、熱愛生活的思想感情,顯示了詞人開闊的心胸與超遠的志向,因此爲歌詞帶來一種曠達的作風。
但蘇軾畢竟更熱愛人間的生活,“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與其飛往高寒的月宮,還不如留在人間趁着月光起舞呢!“清影”,是指月光之下自己清朗的身影。“起舞弄清影”,是與自己的清影爲伴,一起舞蹈嬉戲的意思。李白《月下獨酌》說:“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蘇軾的“起舞弄清影”就是從這裏脫胎出來的。“高處不勝寒”並非作者不願歸去的根本原因,“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纔是根本之所在。與其飛往高寒的月宮,還不如留在人間,在月光下起舞,最起碼還可以與自己清影爲伴。這首詞從幻想上天寫起,寫到這裏又回到熱愛人間的感情上來。從“我欲”到“又恐”至“何似”的心理轉折開闔中,展示了蘇軾情感的波瀾起伏。他終於從幻覺回到現實,在出世與入世的矛盾糾葛中,入世思想最終佔了上風。“何似在人間”是毫無疑問的肯定,雄健的筆力顯示了情感的強烈。
下片懷人,即兼懷子由,由中秋的圓月聯想到人間的離別,同時感念人生的離合無常。“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轉和低都是指月亮的移動,暗示夜已深沉。月光轉過硃紅的樓閣,低低地穿過雕花的門窗,照到了房中遲遲未能入睡之人。這裏既指自己懷念弟弟的深情,又可以泛指那些中秋佳節因不能與親人團圓以至難以入眠的一切離人。“無眠”是泛指那些因爲不能和親人團圓而感到憂傷,以致不能入睡的人。月圓而人不能圓,這是多麼遺憾的事啊!於是詞人便無理地埋怨明月說:“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明月您總不該有什麼怨恨吧,爲什麼老是在人們離別的時候才圓呢?相形之下,更加重了離人的愁苦了。這是埋怨明月故意與人爲難,給人增添憂愁,無理的語氣進一步襯托出詞人思念胞弟的手足深情,卻又含蓄地表示了對於不幸的離人們的同情。
接着,詩人把筆鋒一轉,說出了一番寬慰的話來爲明月開開脫:“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人固然有悲歡離合,月也有陰晴圓缺。她有被烏雲遮住的時候,有虧損殘缺的時候,她也有她的遺憾,自古以來世上就難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如此,又何必爲暫時的離別而感到憂傷呢?詞人畢竟是曠達的,他隨即想到月亮也是無辜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爲暫時的離別而憂傷呢?這三句從人到月、從古到今做了高度的概括。從語氣上,好像是代明月回答前面的提問;從結構上,又是推開一層,從人、月對立過渡到人、月融合。爲月亮開脫,實質上還是爲了強調對人事的達觀,同時寄託對未來的希望。因爲,月有圓時,人也有相聚之時。很有哲理意味。
詞的最後說:“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嬋娟”是美好的樣子,這裏指嫦娥,也就是代指明月。“共嬋娟”就是共明月的意思,典故出自南朝謝莊的《月賦》:“隔千里兮共明月。”既然人間的離別是難免的,那麼只要親人長久健在,即使遠隔千里也還可以通過普照世界的明月把兩地聯繫起來,把彼此的心溝通在一起。“但願人長久”,是要突破時間的侷限;“千里共嬋娟”,是要打通空間的阻隔。讓對於明月的共同的愛把彼此分離的人結合在一起。古人有“神交”的說法,要好的朋友天各一方,不能見面,卻能以精神相通。“千里共嬋娟”也可以說是一種神交了!這兩句並非一般的自慰和共勉,而是表現了作者處理時間、空間以及人生這樣一些重大問題所持的態度,充分顯示出詞人精神境界的豐富博大。王勃有兩句詩:“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意味深長,傳爲佳句,與“千里共嬋娟”有異曲同工之妙。另外,張九齡的《望月懷遠》說:“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許渾的《秋霽寄遠》說:“唯應待明月,千里與君同。”都可以互相參看。但願人人年年平安,相隔千里也能共享着美好的月光,表達了作者的祝福和對親人的思念,表現了作者曠達的態度和樂觀的精神。蘇軾就是把前人的詩意化解到自己的作品中,熔鑄成一種普遍性的情感。正如詞前小序所說,這首詞表達了對弟弟蘇轍(字子由)的懷念之情,但並不限於此。可以說這首詞是蘇軾在中秋之夜,對一切經受着離別之苦的人表示的美好祝願。
此篇是蘇詞代表作之一。從藝術成就上看,它構思奇拔,畦徑獨闢,極富浪漫主義色彩,是歷來公認的中秋詞中的絕唱。從表現方面來說,詞的前半縱寫,後半橫敘。上片高屋建瓴,下片峯迴路轉。前半是對歷代神話的推陳出新,也是對魏晉六朝仙詩的遞嬗發展。後半純用白描,人月雙及。它名爲演繹物理,實則闡釋人事。筆致錯綜迴環,搖曳多姿。從佈局方面來說,上片凌空而起,入處似虛;下片波瀾層疊,返虛轉實。最後虛實交錯,紆徐作結。全詞設景清麗雄闊,以詠月爲中心表達了遊仙“歸去”與直舞“人間”、離欲與入世的 盾和困惑,以及曠達自適,人生長久的樂觀枋度和美好願望,極富哲理與人情。立意高遠,構思新穎,意境清新如畫。最後以曠達情懷收束,是詞人情懷的自然流露。情韻兼勝,境界壯美,具有很高的審美價值。此詞全篇皆是佳句,典型地體現出蘇詞清雄曠達的風格。
作者既標舉了“ 絕塵寰的宇宙意識”,又摒棄那種“在神奇的永恆面前的錯愕”情態(聞一多評《春江花月夜》語)。他並不完全超然地對待自然界的變化發展,而是努力從自然規律中尋求“隨緣自娛”的生活意義。所以,儘管這首詞基本上是一種情懷寥落的秋的吟詠,讀來卻並不缺乏“觸處生春”、引人向上的韻致。
對於這首《水調歌頭》歷來都是推崇備至。胡仔《苕溪漁隱叢話》認爲此詞是寫中秋的詞裏最好的一首。這首詞彷彿是與明月的對話,在對話中探討着人生的意義。既有理趣,又有情趣,很耐人尋味。因此九百年來傳誦不衰。吳潛《霜天曉角》:“且唱東坡《水調》,清露下,滿襟雪。”《水滸傳》第三十回寫八月十五“可唱個中秋對月對景的曲兒”,唱的就是這 “一支東坡學士中秋《水調歌》。”可見宋元時傳唱之盛。全詞意境豪放而闊大,情懷樂觀而曠達,對明月的嚮往之情,對人間的眷戀之意,以及那浪漫的色彩,瀟灑的風格和行雲流水一般的語言,至今還能給人們以健康的美學享受。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這首詞是公元1076年(宋神宗熙寧九年)中秋作者在密州時所作。詞前的小序交待了寫詞的過程:“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蘇軾因爲與當權的變法者王安石等人政見不同,自求外放,輾轉在各地爲官。他曾經要求調任到離蘇轍較近的地方爲官,以求兄弟多多聚會。公元1074年(熙寧七年)蘇軾差知密州。到密州後,這一願望仍無法實現。公元1076年的中秋,皓月當空,銀輝遍地,詞人與弟弟蘇轍分別之後,已七年未得團聚。此刻,詞人面對一輪明月,心潮起伏,於是乘酒興正酣,揮筆寫下了這首名篇。
094〈青玉案.元夕〉 辛棄疾
朝代:宋代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衆裏尋他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譯文:
入夜一城花燈好象是春風吹開花兒掛滿千枝萬樹,煙火象是被吹落的萬點流星。驅趕寶馬拉着華麗車子香風飄滿一路。鳳簫吹奏的樂曲飄動,與流轉的月光在人羣之中互相交錯。玉壺的燈光流轉着,此起彼伏的魚龍花燈在飛舞着,美人的頭上都戴着亮麗的飾物,有的插滿蛾兒,有的戴着雪柳,有的飄着金黃的絲縷,她們面帶微笑,帶着淡淡的香氣從人面前經過。在衆芳裏我千百次尋找她,可都沒找着;突然一回首,那個人卻孤零零地站在、燈火稀稀落落之處。
註釋
青玉案:又名《橫塘路》、《西湖路》、《青蓮池上客》等,調名出自東漢張衡《四愁詩》:“美人贈我錦繡段,何以報之青玉案”。雙調六十七字。
元夕:夏曆正月十五日爲上元節,元宵節,此夜稱元夕或元夜。
花千樹:花燈之多如千樹開花。
星如雨:指焰火紛紛,亂落如雨。 星,指焰火。形容滿天的煙花。
寶馬雕車:豪華的馬車。
鳳簫:簫的名稱。
玉壺:比喻明月,故繼以“光轉”二字,亦或指燈。
魚龍舞:指舞動魚形、龍形的彩燈。(即舞魚舞龍。是元宵節的表演節目) 宋 夏竦《奉和御製上元觀燈》:“魚龍漫衍六街呈,金鎖通宵啓玉京。”
蛾兒、雪柳、黃金縷:皆古代婦女元宵節時頭上佩戴的各種裝飾品。這裏指盛裝的婦女。
盈盈:聲音輕盈悅耳,亦指儀態嬌美的樣子。
暗香:本指花香,此指女性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
他:泛指,當時就包括了“她”
千百度:千百遍。
驀然:突然,猛然。
闌珊:零落稀疏的樣子。
煮酒論詩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這裏的“東風”二字點破時令,這是新春正月,東風初起,元宵之夜,城中燈火通明,那一團團一簇簇銀花繚繞,火樹通明,空中的煙花散落下來,如繁星墜地。這樣的景色只有元宵節纔會有,放在其它節日上都不合適。“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詞人眼中所見除了火樹銀花,香車寶馬,還有耳中所聽到的。在這樣的夜晚,音樂是必不可少的,你聽,那鳳簫已經有悠揚的走了起來,隨着月亮的逐漸升起,民間藝人載歌載舞,魚燈、龍燈此隱彼顯,在川流不息的人羣中翻滾着,這樣的景色要持續一整個夜晚。在上片中,辛棄疾用了“寶馬”、“雕車”、“鳳簫”、“玉壺”等華麗的字眼,目的只有一個,突出元宵之夜的繁華,對元宵佳節的歡樂氛圍進行傳神寫照,這樣寫景爲下片進行了完美的鋪墊。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上片寫景已臻極致,下片寫人便是借了這景的襯托。在詞人的眼中,這滿街的遊人仕女衣着萬千,但是詞人緊緊抓住“鬧蛾兒”、“雪柳”、“黃金縷”這樣的裝飾物便將遊人仕女的喧鬧嚷嚷表現了出來,夜深了,隨着盈盈笑語、淡淡幽香,遊人逐漸散去,但是詞人還在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某個人。“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爲了尋找這個人,詞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不知走了多少遍,而今人羣漸漸地散了,那人還會出現嗎?詞人猛一回頭,卻發現在燈火稀疏的地方,那個人還沒有離開,正在那裏等待着。回首發現的那一瞬間,詞人心中有多少驚喜,有多少感嘆,在這一瞬全部流露出來,這一瞬間可以說是全詞精髓的凝結與昇華,是心中悲喜交加的獨白。讀到這裏,在詞人恍然大悟的一瞬,讀者也恍然大悟,原來前文費了那麼多筆墨,就是爲了爲篇末煞尾進行鋪墊,所有的景物僅僅是爲了着一個人而設。辛棄疾用筆之妙,行文之奇,令人拍案叫絕。
賞析二
作者:佚名
陰曆正月十五爲上元節,這日晚上稱元夕,亦稱元宵,元夜。我國古代有元夕觀燈的風俗。玉壺:指月亮。魚龍舞:指舞魚燈、龍燈之類。這是一首別有寄託的詞作。詞人假借對一位厭惡熱鬧、自甘寂寞的女子的尋求,含蓄地表達了自己的高潔志向和情懷.梁啓超《藝蘅館胡詞選》雲:“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其體會是可信的。詞的上片,極寫元夕燈火輝煌、歌舞繁盛的熱鬧景象。“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前一句寫燈,後一句寫焰火。上元之夜,滿城燈火,就象一夜春風吹開了千樹萬樹的繁花,滿天的焰火明滅,又象是春風把滿天星斗吹落。真是一片燈的海洋,焰火的世界,令人眼花繚亂。
“花千樹”、“星如雨”,不僅寫出了燈火之盛、之美,而且也給人熱鬧非凡的感覺,渲染出了節日的熱烈氣氛。“寶馬雕車香滿路”,是寫遊人之盛。但這裏主要還是爲了渲染氣氛,所以,作者並沒有對遊人作具體描繪,只是從整體印象上概括地勾勒了一筆。然而,遊人如織、仕女如雲的景象卻已躍然紙上;最後三句描繪歌舞之樂。節日的夜晚,一片狂歡景象,到處是笙簫齊鳴,到處是彩燈飛舞,人們在忘情地歡樂着,
“一夜魚龍舞”,寫出了人們徹夜狂歡的情景。 下片寫尋覓意中人的過程。“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觀燈看花”的婦女,頭上戴着“蛾兒”、“雪柳”、“黃金縷”等裝飾品,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整整齊齊,漂漂亮亮。她們一路笑語,帶着幽香,從詞人眼前走過,這裏作者具體地描寫了觀燈的遊人,也是對上片“寶馬雕車香滿路”描寫的一個補充,同時,一個“去”字也暗傳出對意中人的尋覓。在熙熙攘攘的遊人中,他尋找着,辯認着,一個個少女美婦從他眼前過去了,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是他要尋找的。那麼他所要尋找的意中人在哪裏呢?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經過千百次的尋覓,終於在燈火冷落的地方發現了她。人們都在盡情的狂歡,陶醉在熱鬧場中,可是她卻在熱鬧圈外;獨自站在“燈火闌珊處”,充分顯示了“那人”的與衆不同和孤高。“衆裏尋她千百度”極寫尋覓之苦,而“驀然”二字則寫出了發現意中人後的驚喜之情。這裏作者以含蓄的語言,表現了人物內心的活動。
這首詞先用大量筆墨渲染了元夕的熱鬧景象,最後突然把筆鋒一轉,以冷清作結,形成了鮮明強烈的對比。這種對比,不僅造成了境界上的強烈反差,深化了全詞的意境,而且很好地起到了加強突出人物形象的作用。
燈火寫得愈熱鬧,則愈顯“那人”的孤高,人寫得愈忘情,愈見“那人”的不同流俗。 全詞就是通過這種強烈的對比手法,反襯出了一個自甘寂寞、獨立不移、性格孤介的女性形象。作者寫這樣—個不肯隨波逐流、自甘淡泊的女性形象,是有所寄託的。辛棄疾力主抗戰,屢受排擠,但他矢志不移,寧可過寂寞的閒居生活,也不肯與投降派同流合污,這首詞是他這種思想的藝術反映。“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歷來也爲人傳誦。
清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這三句也是“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然經過三境界的第三境,並以此作比喻,對做學問、做人、成事業者,在經歷了第一境界和第二境界之後,纔能有所發現,自己所追尋的東西往往會在不經意的時候,沒想到的地方出現。
鑑賞
作者:佚名
這首詞是辛棄疾的代表作之一。下面是著名紅學家、古典文學研究家周汝昌對此詞的賞析要點。
寫上元燈節的詞,不計其數,稼軒的這一首,卻誰也不能視爲可有可無,即此亦可謂豪傑了。然究其實際,上片也不過渲染那一片熱鬧景況,並無特異獨出之處。看他寫火樹,固定的燈綵也。寫星雨,流動的煙火也。若說好,就好在想象:是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宵的火樹銀花。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又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煙火,先衝上雲霄,復自空而落,真似隕星雨。然後寫車馬,寫鼓樂,寫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玉壺”,寫那民間藝人們的載歌載舞、魚龍曼衍的“社火”百戲,好不繁華熱鬧,令人目不暇給。其間“寶”也,“雕”也,“鳳”也,“玉”也,種種麗字,總是爲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蓋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爲助意而已。總之,稼軒此詞,前半實無獨到之勝可以大書特書。其精彩之筆,全在後半始見。
後片之筆,專門寫人。他先從頭上寫起:這些遊女們,一個個霧鬢雲鬟,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雪柳、金縷纏就的春幡春勝。這些盛妝的遊女們,行走之間,說笑個不停,紛紛走過去了,只有衣香猶在暗中飄散。這麼些麗者,都非主人公意中關切之人,在百千羣中只尋找一個——卻總是蹤影皆無。忽然,眼光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側,分明看見了她,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
這發現那人的一瞬間,是人生的精神的凝結和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詞人卻如此本領,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志弗滅。——讀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徹悟:那上片的燈、月、煙火、笙笛、社舞、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片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羣女,原來都只是爲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而寫,倘無此人在,那一切都沒有意義與趣味。
上片臨末,已出“一夜”二字,這是爲“尋他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癡意,所以到得下片而出“燈火闌珊”,方纔前早呼而後遙應,可見詞人筆墨之細,文心之苦。
王靜安《人間詞話》曾舉此詞,以爲人之成大事業者,必皆經歷三個境界,而稼軒此詞之境界爲第三即最終最高境。此特藉詞喻事,與文學賞析已無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可以無勞糾葛。
從詞調來講,《青玉案》十分別致,它原是雙調,上下片相同,只上片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跌宕生姿。下片則無此斷疊,一連三個七字排句,可排比,可變幻,總隨詞人之意,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呵成的,單單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北宋另有賀鑄一首(《青玉案·凌波不過橫塘路》),此義正可參看。
創作背景
作者:佚名
這首詞是詞人剛從北方投奔到南宋,在南宋的都城臨安所著,當時祖國的半壁江山都在侵略者的鐵蹄的蹂躪之下,用一首林升的詩最能反映:“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這首詞作於宋淳熙元年或二年。當時,強敵壓境,國勢日衰,而南宋統治階級卻不思恢復,偏安江左,沉湎於歌舞享樂,以粉飾太平。洞察形勢的辛棄疾,欲補天穹,卻恨無路請纓。他滿腹的激情、哀傷、怨恨,交織成了這幅元夕求索圖。國難當頭,朝廷只顧偷安,人們也都“笑語盈盈”,有誰在爲風雨飄搖中的國家憂慮?作者尋找着知音。那個不在“蛾兒雪柳”之衆、卻獨立在燈火闌珊處,不同凡俗、自甘寂寞的人,正是作者所追慕的對象。有沒有這個真實的“那人”存在?我們只能猜測,與其說有這個人,不如說這也是作者英雄無用武之地,而又不肯與苟安者同流合污的自我寫照。在這首詞中,詩人寄託了他對國家興亡的感慨和對社會現實的批判,既有“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卞州”([宋]林升《題臨安邸》)的譴責,又有杜牧詩句“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泊秦淮》 )的憂慮,更有“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的痛苦。辛棄疾是宋代的一個文能治國,武可殺敵的人才!郭沫若的對聯對辛棄疾做了很好的概括:“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只可惜生在朝野萎靡泄沓的南宋時代,報國殺敵雄心無法實現,只有借詩詞以抒發憤慨愁恨,借“那人”表達自己不願隨波逐流,自甘寂莫的孤高性格。
爲:站在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是對他自己的一種寫照。根據歷史背景可知,當時的他不受重用,文韜武略施展不出,心中懷着一種無比惆悵之感,所以只能在一旁孤芳自賞。也就像站在熱鬧氛圍之外的那個人一樣,給人一種清高不落俗套的感覺,體現了受冷落後不肯同流合污的高士之風。
作爲一首婉約詞,這首《青玉案》與北宋婉約派大家晏殊和柳永相比,在藝術成就上毫不遜色。詞從開頭起“東風夜放花千樹”,就極力渲染元宵佳節的熱鬧景象:滿城燈火,滿街遊人,火樹銀花,通宵歌舞。然而作者的意圖不在寫景,而是爲了反襯“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的與衆不同。此詞描繪出元宵佳節通宵燈火的熱鬧場景,梁啓超謂“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認爲此詞有寄託,可謂知音。上片寫元夕之夜燈火輝煌,遊人如雲的熱鬧場面,下片寫不慕榮華,甘守寂寞的一位美人形象。美人形象便是寄託着作者理想人格的化身。“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王國維把這種境界稱之爲成大事業者,大學問者的第三種境界,確是大學問者的真知灼見。
全文主要運用了反襯的表現手法,表達出作者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追求(詞人對理想的追求的執着和艱辛)。
古代詞人寫上元燈節的詞,不計其數,辛棄疾的這一首,卻沒有人認爲可有可無,因此也可以稱作是豪傑了。然而究其實際,上闋除了渲染一片熱鬧的盛況外,並無什麼獨特之處。作者把火樹寫成與固定的燈綵,把“星雨”寫成流動的煙火。若說好,就好在想象:東風還未催開百花,卻先吹放了元宵節的火樹銀花。它不但吹開地上的燈花,而且還從天上吹落了如雨的彩星——燃放的煙火,先衝上雲霄,而後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花千樹”描繪五光十色的彩燈綴滿街巷,好像一夜之間被春風吹開的千樹繁花一樣。這是化用唐朝詩人岑參的“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然後寫車馬、鼓樂、燈月交輝的人間仙境——“玉壺”,寫那民間藝人們載歌載舞、魚龍漫衍的“社火”百戲,極爲繁華熱鬧,令人目不暇接。其間的“寶”也,“雕”也“鳳”也,“玉”也,種種麗字,只是爲了給那燈宵的氣氛來傳神來寫境,大概那境界本非筆墨所能傳寫,幸虧還有這些美好的字眼,聊爲助意而已。這也是對詞中的女主人公言外的讚美 。
下闋,專門寫人。作者先從頭上寫起:這些遊女們,一個個霧鬢雲鬟,戴滿了元宵特有的鬧蛾兒、雪柳,這些盛裝的遊女們,行走過程中不停地說笑,在她們走後,只有衣香還在暗中飄散。這些麗者,都非作者意中關切之人,在百千羣中只尋找一個——卻總是蹤影難覓,已經是沒有什麼希望了。……忽然,眼睛一亮,在那一角殘燈旁邊,分明看見了,是她!是她!沒有錯,她原來在這冷落的地方,還未歸去,似有所待!發現那人的一瞬間,是人生精神的凝結和昇華,是悲喜莫名的感激銘篆,詞人竟有如此本領,竟把它變成了筆痕墨影,永志弗滅!—讀到末幅煞拍,才恍然大悟:那上闋的燈、月、煙火、笙笛、社舞、交織成的元夕歡騰,那下闋的惹人眼花繚亂的一隊隊的麗人羣女,原來都只是爲了那一個意中之人而設,而且,倘若無此人,那一切又有什麼意義與趣味呢!
此詞原不可講,一講便成畫蛇,破壞了那萬金無價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然而畫蛇既成,還須添足:學文者莫忘留意,上闋臨末,已出“一夜”二字,這是何故?蓋早已爲尋她千百度說明了多少時光的苦心癡意,所以到了下闋而出“燈火闌珊”,方纔前後呼應,筆墨之細,文心之苦,至矣盡矣。可嘆世之評者動輒謂稼軒“豪放”,“豪放”,好像將他看作一個粗人壯士之流,豈不是貽誤學人嗎?
王國維《人間詞話》曾舉此詞,以爲人之成大事業者,必皆經歷三個境界,而稼軒此詞的境界爲第三即終最高境界。此特藉詞喻事,與文學賞析並無交涉,王先生早已先自表明,吾人在此無勞糾葛。
從詞調來講,《青玉案》十分別致,它原是雙調,上下闋相同,只是上闋第二句變成三字一斷的疊句,跌宕生姿。下闋則無此斷疊,一片三個七字排句,可排比,可變幻,隨詞人的心意,但排句之勢是一氣呵成的,單單等到排比完了,才逼出煞拍的警策句。
95〈將進酒〉 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傾耳聽 一作:側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不足貴 一作:何足貴;不復醒 一作:不願醒/不用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古來 一作:自古;惟 通:唯)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譯文
你難道看不見那黃河之水從天上奔騰而來,
波濤翻滾直奔東海,再也沒有回來。
你沒見那年邁的父母,對着明鏡感嘆自己的白髮。
年輕時的滿頭青絲如今已是雪白一片。(喻意青春短暫)
(所以)人生得意之時就應當縱情歡樂,
不要讓這金盃無酒空對明月。
每個人的出生都一定有自己的價值和意義,
黃金千兩(就算)一揮而盡,它也還是能夠再得來。
我們烹羊宰牛姑且作樂,
(今天)一次性痛快地飲三百杯也不爲多!
岑夫子和丹丘生啊!
快喝酒吧!不要停下來。
讓我來爲你們高歌一曲,
請你們爲我傾耳細聽:
整天吃山珍海味的豪華生活有何珍貴,
只希望醉生夢死而不願清醒。
自古以來聖賢無不是冷落寂寞的,
只有那會喝酒的人才能夠留傳美名。
陳王曹植當年宴設平樂觀的事蹟你可知道,
斗酒萬千也豪飲,讓賓主盡情歡樂。
主人呀,你爲何說我的錢不多?
只管買酒來讓我們一起痛飲。
那些什麼名貴的五花良馬,昂貴的千金狐裘,
把你的小兒喊出來,都讓他拿去換美酒來吧。
讓我們一起來消除這無窮無盡的萬古長愁!
資料來源:讀古詩詞網、教育部字典修訂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