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閒暇的日子裏想不到要特別做什麼的時候,就讀書。尤其是下午最適合,我喜歡這時的日光,彷彿更加金黃,更加淡然,沾染了歲月。
這時候有一杯咖啡或是奶茶最好了,尤其在冬天,多適合靜靜的窩在一個角落,有可能是在床上,有不標準的姿勢看一本書。或是在山裡多日健行的時候,下午全部人百無聊賴的窩在山屋的lobby裏,這時我想不起比看書更好的事了。
在週末,或者是在學生時代,最常有閒適的下午。我沒有午睡的習慣,看劇也無法沒日沒夜一部接一部地看,(看劇比看書往往更費心神)但只要一本書寫得好,總是能隨手拿起來讀個幾頁,有些書不同,閱讀起來像是在空無一人的人工泳池裡徜徉無阻; 有些卻如脫鞋涉溪,水流湍急澎湃,舉步維艱,太多文字帶起的思緒拖慢了消化的速度。但這些書說的都是對味的書,如果是不對味的書,讀起來是毫無流動感的。
近幾年讀得辛苦卻不悔的書,是渺小一生(A Little Life)。我還在記得我購買它是在2017年的冬季,那時我一時興起,一個人跑去阿姆斯特丹,但卻對這個潮濕且寒冷的城市毫無好感,住在附近的朋友借我她在萊頓的住處(離阿姆斯特丹30分鐘車程的小鎮)而在某一夜回萊頓時,我在車站買下它。
然而,買了這本書後卻擱了一年都沒有讀。首先,這本書的確太厚了,令人頗望而生懼。再之,那時的我還捲在MBA生活裡混亂而急促的洪流下不得解脫,心靜不下來,滿腦子都是功課跟工作,拿不出好的時間與心神來閱讀它。所幸,在最後一學期早早拿到了工作後,多出了許多時間。於是它上場了。
巴賽隆納的小公寓有附設露台,早上陽光便早早進入了整個空間。到達下午,日光斜照,街上聲音變得靜謐(大家也許都去了siesta),室友也不在(或是在房間裡看劇講電話)我翻開了小說,進入了這四個朋友在紐約的世界。
作者柳源漢雅的文筆極為優美,對非母語者竟也易讀,非常難得。我許久沒看英文書了,除了多年前在美國無從選擇時讀得多些,之後讀得少,就因為厭煩讀沒幾句就得去查單字,體驗極為滯澀,無論多好的佳作都讀不下去。但A Little Life沒有這個問題。下午的日光消散了,咖啡或茶可能也涼掉了,(我總是需要有意識地喝才能快速喝完東西)但我還在那個世界裡,那個古舊的,陰暗的,擁擠的紐約。
當然在買的時候我不知道,它有多麽深,又有多麽痛。等到作者逐漸掀開主角Jude的傷口時,我感覺內心嗡嗡作響,自覺不忍卻無可自拔。我在夜晚讀它,在旅行間讀它,一層層的剝開Jude表面人生下不堪的回憶,沈溺在他反覆的自傷與黑暗。
即使旅行也帶著,一同去了土耳其。在卡帕多奇亞的咖啡館裏,有一位奶奶臨窗坐著,我們一同看著夕陽慢慢的浮起,照射進室內,老婦的側臉讓我覺得非常平靜。冬日,這裡還是淡季,卡帕多奇亞顯得非常安寧,飄散著塵埃的天空,燦爛卻不張狂的陽光,值得將這段無事的時光收入記憶的盒子裡,與那些溫暖而帶著睡意的下午一起放著。書裡的故事繼續推展,我終於讀到了最後,關於失去。
緩慢流動字裡行間的感覺,是無言的情緒,生動的想像。當然Jude是不存在的,但如果也有這樣的一個人曾經存在過呢?這樣的激動,讓我想起在三年前的冬天,在無人的咖啡館裡讀完Into the Wild的衝擊感。
就算讀的時候多是心碎與恐懼,事後我想起這本書,所湧起的感覺竟是感謝。我感謝這本書,就算它有時太長,太細膩,太反覆。我喜歡那些對心境的描寫,對脆弱的刻畫,甚至是最大的黑暗,將它們寫出來該耗費多大的心力。但看呐,它如此的優美,多適合在午後這樣金燦燦的陽光,微熱的溫度裡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