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07|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從樞機被捕重溫基督宗教的監獄故事

It is said that no one truly knows a nation until one has been inside its jails. A nation should not be judged by how it treats its highest citizens, but its lowest ones.(1)
Nelson Mandela納爾遜‧曼德拉

今天談一點宗教，是小眾題目。

前香港天主教教區主教陳日君樞機早前被捕，為何這是政治檢控、對中梵關係的影響等等，坊間評議甚豐，筆者藏拙不贅，著眼重溫一些故事與傳統：基督宗教中有關監獄、牢獄、囚禁的故事，然後，借題發揮一下。

談宗教不可能完全不涉政治，宣稱宗教信仰可以完全避開政治話題的人，明顯活在虛幻妄想中。

進出監牢平常事

樞機其中一個形象，就是經常出入監獄，探望在囚人士、在中秋節送贈月餅給囚友等等(2)。監獄／懲教關懷，是天主教及新教的牧養／牧靈傳統，追本溯源，與聖經福音書一段記載有關：

然後，王要對那些在他右邊的說：「來，蒙我父賜福的，承受這創世以來就為你們預備好的國吧！因為……我在監獄裏，你們來看我。」那些義人要回答說：「主啊，我們甚麼時候看見你……在監獄裏，來看你呢？」王要回答他們說：「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些事你們既做在我這些弟兄中一個最卑微的身上，就是做在我身上了。」聖經‧馬太福音 25:34-40（新漢語譯本）

讀書要問前文後理。首先，探望囚犯只是「這些事」其中一項；其次，福音書不單記下讚賞之言，上述經文之後也留下詛咒之語，狠批左邊另一群漠視在囚小弟兄的「山羊」。當然，這種關懷囚犯的工作，那可單單透過恐懼或利誘推動之成全之？沒有悲天憫人的心腸與驚人耐性，持續不了。囚友來自五湖四海，部份人帶著種種心靈創傷或扭曲，脾性「三尖八角」，那會輕易接納別人關懷？另一方面，部份囚犯真的罪有應得，做監獄工作的肢體(3)，難免被人批評縱容奸邪：善良受害的你吝嗇掛心，謀財害命的倒去費神？

然而，當神父／牧師探望與政權抬槓的壞孩子(4)，單純的宗教傳統很可能被視為對政權作出挑釁。

這是宗教經典上白紙黑字的吩咐，樞機不作為，不可以。只是陳日君樞機及其他神職人員，不單作為，對此更有點「甘之如飴」，不離不棄，好可惡。懲治囚禁，其中一個「目標」，就是要磨蝕犯人的意志尊嚴，讓他們不敢造次，甚至後悔，你反倒對政治犯噓寒問暖，真不識相，壞了大事！

囚徒動筆撰經書

如何詮釋陳日君樞機所作所為，有不同對立意見。不過眼前樞機可能面對無起訴扣押、檢控抹黑、鋃鐺入獄等(5)，我們這群自稱信徒的人，應如何對應？遵從上述傳統，不避嫌疑，默默同行；還是急急／高調割蓆，以表「玉潔冰清」，與「奸邪」劃清界線？筆者總是記起一個令某些基督徒尷尬的事實：縱使洗手以表清白，我們都是囚徒的門生而已。

筆者本來想用「監躉的門生」這個詞彙，表示一眾信徒，從來就不是甚麼玉潔冰清之身，「有幾巴閉」？但監躉二字始終有點粗鄙冒犯，故改用「囚徒」或「囚犯」。

打開基督宗教典籍，無論作者們或當中人物，本來就有不少囚徒：坐牢的、被囚禁的，「黑歷史」多得很。重溫囚犯們的言行，有助我們辨清黑白，不會盲從「善良百姓怎會進出牢房」這類誅心之言。

根據舊約聖經記載，先知耶利米多次被官府囚禁，罪名是出言不遜，得罪統治階層。

他們就拿住耶利米，下在哈米勒的兒子瑪基雅的牢獄裡；那牢獄在護衛兵的院中。他們用繩子將耶利米繫下去。牢獄裡沒有水，只有淤泥，耶利米就陷在淤泥中。聖經‧耶利米書38:6

耶利米還囚在護衛兵院中的時候，耶和華的話臨到他說…… 聖經‧耶利米書39:15

毫無疑問，先知耶利米是囚犯。本來，囚徒之言這麼遜，可以不理會就盡量不理會，心安理得了，但上帝為何偏要向囚犯宣告神諭，並以其本名撰經成典？在香港，有資格直通天聽的，不是只應是愛國愛港或根正苗紅的尊貴人士嗎？

然後根據新約聖經記載，被視為耶穌基督的開路先鋒施洗約翰／洗者若翰，同樣被統治者以言入罪，囚禁獄中，最後身首異處，命喪牢籠。

原來希律親自差遣人抓住約翰，把他捆起來，關在監牢裏，是為了他兄弟腓力的妻子希羅底的緣故，因為希律娶了這個女人，而約翰曾對希律說：「你佔有兄弟的妻子是不合宜的。」……於是王立刻差遣一個衞兵，下令把約翰的頭取來。他就去了，在監裏砍下約翰的頭…… 聖經‧馬可福音 6:17-18, 27（新漢語譯本）

施洗約翰也是囚徒，並且受到很不人道的對待。或許樞機最後不需入獄，但其他政治犯呢？他們有沒有受到不人道對待(6)？我們還可光明正大地關心、以人道理由施壓監督嗎？還是只能乾著急，看他們能否捱過熬煉？

另一位撰經大戶使徒聖保羅／保祿，他著述的《以弗所書》、《腓立比書》、《歌羅西書》、《腓利門書》及《提摩太後書》等，都是在囚禁期間撰寫，成為基督宗教經典一部份。聖保羅是囚徒，不容置疑，吾等基督宗教信徒，二千年來天天被這些囚犯的經歷或著作薰陶，聚攏在其教化之下，會否學壞？為何一個囚犯，會有這等影響力？

香港懲教署前任署長胡英明（2022年3月卸任）曾經指出，囚犯雖然被關押，但”……他們仍可能引起問題並影響他人……”，故此要嚴密監控，”……扼殺在萌芽狀態，而且要阻止他們播種，監獄不是他們培養意識形態的地方……”(7)。

「可惜」，當年先知耶利米與保羅不是由胡署長或其爪牙看管懲辦，否則早已被扼殺，不能荼毒後人了。

囚犯的著作、言論或書信文字，並非特別馨香有理，毋須刻意追捧，但用上「扼殺」這類字眼，足以顯示其用心。

最後，不能不提使徒聖約翰／若望，晚年被囚禁於希臘拔摩島(8)，寫下充滿末日意象的《啟示錄》。聖約翰既講述末日訊息，同時透過／用盡種種末日意象符號，含沙射影，指出敵視迫害信徒的政權，最終如何受審判。今日觀之，肯定獲得一個心存惡毒、煽動蠱惑、散播仇恨之罪名。

聖約翰是囚徒，一個垂垂老矣的長者。參閱近年的考據(9)，約翰這位長者被囚禁之時，已經是90多歲的老翁，比陳樞機年長一點。

小弟兄或老弟兄被關在監牢，我會趕快來探望，抑或急不及待落井下石，以表忠貞？

接着，王對那些在他左邊的說：「你們這些被詛咒的，離開我，到那為魔鬼和他的使者預備的永火裏去吧！因為……我在監獄裏，你們沒有照料我。」他們也要回答說：「主啊，我們甚麼時候看見你……在監獄裏，沒有服侍你呢？」王要回答他們說：「我實在告訴你們，這些事你們既沒有做在這些人中一個最卑微的身上，就是沒有做在我身上了。」聖經‧馬太福音 25:41-45（新漢語譯本）

註：

(1) 《The Nelson Mandela Rules - United Nations Standard Minimum Rules for the Treatment of Prisoners》 (United Nations) https://www.un.org/en/events/mandeladay/mandela_rules.shtml

(2) 《陳樞機月餅贈囚友》 (公教報，15/9/2013) https://www.kkp.org.hk/past/detail/30304/

(3) 基督教會內信徒們除了互稱弟兄姊妹，亦有人互稱「肢體」，典故出自聖經‧哥林多前書12:12-26，視教會為基督的身體，每一成員如身體各部位，共榮辱、同苦樂。肢體各有功能，互相依賴，故此不可驕傲自滿，輕視其他成員，與民間互喚「手足」意義有相似之處。

(4) 《前學運領袖周永康感謝陳樞機獄中探望》 (公教報，24/11/2017) https://kkp.org.hk/past/detail/39551/

(5) 《陳日君樞機首項控罪9月開審繆熾宏指梵蒂岡冷處理》 (星島新聞(加拿大版)，24/5/2022) https://www.singtao.ca/5793521/2022-05-24/news-shorten/&refer=toronto/?variant=zh-hk

(6) 《撰文揭疫情下香港監獄黑箱操作美籍律師 Samuel Bickett：一場人道危機》 (同文Commons，27/4/2022) https://commonshk.com/2022/04/27/撰文揭疫情下香港監獄黑箱操作%E3%80%80美籍律師-samuel-bickett：/

(7) 《袁嘉蔚獄中謀建對抗勢力胡英明：如恐怖組織收兵》 (大公文匯網，12/9/2021) https://www.tkww.hk/a/202109/12/AP613d5a08e4b0fc5353573987.html

(8) 《拔摩島》 (基督教週報，5/7/2020) http://www.christianweekly.net/2020/ta2039434.htm

(9) 《基督書簡：啟示錄的七教會書信》 (楊牧谷) (恩谷出版社，2007) https://www.logos.com.hk/bf/acms/content.asp?site=logosbf&op=show&type=product&code=978988986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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