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7-16|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奇.科.幻.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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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闡述我在奇幻研究過程中,蒐集、整理到的托爾金奇幻文學定義
沒想到退學之後,到了暑假還是忙到沒時間看書、沒時間寫文章。但今天就還是努力抽點時間出來把之前還未說完的東西繼續完成。
〈奇.科.幻.之一〉 https://vocus.cc/article/62b7df6dfd89780001b22cc6
上一篇文章,我們討論了區分奇幻、科幻的必要性;這一次,讓我稍微來整理一下我自己所知悉的奇幻定義種類——從現代奇幻文學奠定者托爾金開始講起。

仙境故事:幻想、恢復、逃避、慰藉

1939年3月,托爾金(J. R. R. Tolkien, 1892-1973)在蘇格蘭聖安德魯斯大學(University of St Andrews)舉辦的「安德魯.朗格講座」(Andrew Lang lecture)中,發表名為〈仙境故事〉(Fairy Stories)的演講。朗格(Andrew Lang, 1844-1912)是當代蘇格蘭最知名的民間文學研究者,同時也是著名的詩人、小說作家及文學評論家;該系列講座的題目,大多圍繞在朗格的研究與創作領域,討論其詩歌、其對童話的收集,以及其畢生之成就;托爾金的〈仙境故事〉也是以朗格為出發點,但批判了朗格對「童話」(fairy tale)的定義,以及他以此定義蒐集成冊的童話故事集。
在該講座中,托爾金提出了「仙境故事」(fairy story)的概念。相較於朗格將旅者見聞、動物寓言都收錄進其童話故事集的作法,托爾金透過仙境故事將童話的定義更加縮限,但同時又標榜仙境故事並非只限於兒童閱讀,成人甚至更能透過這樣的作品有所收穫。
仙境故事以一種特殊程度或方式提供了這些東西:幻想、恢復、逃避、慰藉,所有這些東西,通常孩子比年長者需要的要少。
1947年12月,托爾金將該場講座的講稿整理成文章,首次進行文字發表,題名為〈論仙境故事〉(On Fairy Stories)。文章中,托爾金整理了仙境故事的四種特點、要素——幻想、恢復、逃避與慰藉。

幻想(Fantasy)
這項要素要求創作者所構築的第二世界(Secondary World)要符合一定的邏輯,創造出足以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建立第二信仰(Secondary Belief)的景觀,相信那樣的世界是存在的,而非天馬行空的妄想;後來,人們開始以此第一要素來指涉此種文類——意即,「仙境故事」便是日後我們所知的「奇幻」。所謂第二信仰,是能夠讓讀者在閱讀奇幻作品時,浸淫於想像世界,短暫認同且相信該世界真實存在的一種現象,是奇幻作品吸引並抓住讀者的精髓之一。然而,要奇幻創作者在寫作時「符合邏輯、建立信仰」說來容易,卻也不是這麼簡單就能達成的創作技巧。〈論仙境故事〉中,托爾金以「綠色太陽」為例:
任何繼承了語言這奇妙裝置的人都可以說出「綠色太陽」這樣的詞彙。許多人也可以馬上想像或描繪它。但這還不夠——儘管它可能已經比許多獲得文學讚譽的「小型草圖」或「生活紀錄」更為有力。   要創造一個綠色太陽可信的第二世界、指引第二信仰,可能需要努力和思考,而且勢必需要特殊的技巧,一種精靈般的工藝。很少會有人嘗試如此艱鉅的任務。但當有人嘗試並在任何程度上完成它們時,我們就會在藝術上取得罕見的成就:誠然地敘事藝術,以其主要和最有力的方式創造故事。
這段話說明了奇幻創作者在建立第二世界時擁有的自由,卻也點出創作者的技巧將大大影響第二信仰的成立與否;尤其,如果要創造一個擁有綠色太陽,這種現實世界中讀者不曾存有的感官經驗,那就更加考驗創作者的寫作能力。反過來說,或許將第二世界的架構趨向於現實,是更保險、更有效力的作法。

恢復(Recovery)
托爾金在〈論仙境故事〉的前言中提到,過往的神話傳說都是現代故事的可用素材,這樣素材構築出一個文學的大釜(Cauldron),創作者利用大釜中的元素,將舊有的、不再被使用的元素賦予新的意象、形象令其「重生」;例如原本英國民間傳說中的「Orc」所指為海中吃人的海怪(即虎鯨、殺人鯨〔Orca〕),但托爾金將這個字轉化成如今中文多半譯為「半獸人」或「獸人」的邪惡陸生怪物;此即為一種針對「Orc」的「恢復」。換言之,奇幻文學是一種能夠閱聽者以嶄新的態度、目光去看待同樣存在於現實世界中各種事物的作品。
(關於Orc的民間傳說,尚有愛爾蘭流傳的豬頭人身怪物;據聞《魔戒》電影第三集中出現的半獸人領袖,便是以此形象設計)

逃避(Escape)
無奈的是,即便在托爾金的時代中,就已經有批評奇幻作品逃避現實的聲音。為此,托爾金直接將「逃避」作為第三個仙境故事要素,代表這樣的作品足以提供一個讓閱聽者脫離現實的時空,而這也是奇幻作品時常遭受社會大眾非難的部分,認為奇幻文學的閱聽者喜歡逃避現實。實際上,托爾金最早提出這個要素時,就已經說明現實作為一種桎梏人心的牢籠,作為被囚者的我們想要逃脫這樣的框架,並沒有任何可恥之處:
  很明顯地,我們面對的是言詞濫用,以及思想混亂的問題。如果一個人無故被囚禁在牢籠中,當他試圖逃出監獄並回到自己家中;或者當他無法逃脫而思考、談論獄卒與高牆以外的其他話題時,他為何需要受到鄙視呢?監獄外的世界並不會因為囚犯無法看見而變得不真實。
托爾金認為逃避是任何活在現實中的人們都會擁有的渴望。到了現在,人們「逃避現實」的方式已經因為娛樂產業的發達而有所分散――從文學、音樂、電影、到遊戲,閱聽者們透過不同媒體中的故事來短暫地超脫現實;或許,更在這樣的逃避中,獲得繼續面對現實的勇氣。

慰藉(Consolation)
最後,「慰藉」是托爾金將自己的文學理想寄託而產生的最後一項仙境故事要素。他認為一部好的奇幻文學作品需要有美好的結局,以此撫慰在現實中掙扎求生的空虛心靈:
  但童話故事的「慰藉」除了古老慾望的想像滿足之外,還有另一個面向。更重要的是幸福結局的慰藉。我幾乎敢斷言,所有完整的仙境故事都必須有所慰藉。至少我會說悲劇是戲劇的真正形式與最高功能;但仙境故事恰恰相反。因為我們似乎沒有一個詞來表達這個對立面——所以我將之稱為「美好的災難」。擁有美好災難的故事是仙境故事的真正形式,也是它的最高功能。
托爾金認為奇幻作品中的主角們在「仙境」中勢必歷經磨難,但在最後關頭,有如恩典般的「轉折」也必會降臨,帶領角色們從災難中獲得美好的結果。〈論仙境故事〉中特別強調,「慰藉」並不否認災難、悲傷和失敗的存在,情節對於最後的喜悅解脫是必要的——這樣的概念或許也些微透露出了托爾金的宗教性。

小結

〈論仙境故事〉網路全文: https://coolcalvary.files.wordpress.com/2018/10/on-fairy-stories1.pdf
托爾金作為現代奇幻文學的開拓者,實際上也是奇幻文學的定義者;當然,距離托爾金出版《哈比人》(Hobbits, 1937)已過了八十五年,這段期間奇幻文學早已長成托爾金不認識的樣子了——近年來因為翻拍真人影集而國際知名的美國奇幻小說的《冰與火之歌》(A Song of Ice and Fire)系列,就以殘酷的政治鬥爭與出人意料之外的劇情轉折而為人所知,明顯不符合〈論仙境故事〉中的「慰藉」要素,但依然被視為著名的奇幻文學典範。我想,對於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的托爾金來說,這樣對於仙境故事的要求,除了其本身的宗教信仰外,或許更有其時代意涵。
接下來,我會繼續整理奇幻文學發展史上,西方對於奇幻文學定義的重新詮釋與理解,最後收束於本土奇幻文學理論的創發與可能性;敬請期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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