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雨夜

歐克，你寄的信我只看了第一句。除此之後所有密密麻麻的墨水，對我只是黑暗的天空。你在第一句提到肌肉脂肪與傷口，卻停留在表面，你忽視肌肉內裡的記憶，傷口也不僅止於焦慮的入口。

我還來不及先告訴你，此刻我還在醒不來的惡夢。我們總以為夢的盡頭是黎明，在炫光中回到熟悉的心室，但你想過嗎？當醒來依舊是一床的黝暗，惡臭從自身口腔散發而出，那些讓你自信的肌肉正排泄乳酸，腐蝕骨裡的鈣。

而我必須告訴你，我在醒不來的黑暗裡，發現惡夢產生的秘密，你一定不相信，惡夢的源頭是夜晚的街燈。

街燈是最令人恐懼的，它在陽光未逝前亮起，剝奪了夜晚的權利。我們總以為需要反光，卻忽視燈與燈之際，恐懼無限延長。什麼是惡夢？惡夢是街燈亮起時，會跟你說晚安。

今日的我聽見恐懼黏在兩位學生的唇瓣，謾罵之間我清楚，他們舌根深處沾滿分離的鱗片，鱗片將不斷蔓延，直接滲透食道、鼻腔，最終會呼吸困難，卻有無比安全感。

只是我永遠想不通，為什麼夢境吞噬了顏色，卻不肯吞去淚水；為什麼無法嘶吼，卻能如此用力；為什麼能聞到香氣，卻無法把食物咀嚼至嘴裡。

這裡的天空持續是低沈的雨雲，黏膩的身體與下不來的雨，我以為我必須逃離所有路燈照亮的角落，卻沒想到，最讓人恐懼的是，自己才是惡夢裏，那個追逐人類快感的魂魄。

所以歐克，你信裡其餘的內容，我無法讀也讀不懂。在這迷離的驚懼裡，瞳孔失去效用。或許要等到路燈下最後一隻飛蛾也陷入惡夢而墜落，否則，任何關於苦難的訊息，我們都不配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