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樂隊】2022

香港一甲子的大城小事

導演：許鞍華、袁和平、譚家明、林嶺東、杜琪峯、徐克、洪金寶

看【七人樂隊】的過程，楊千嬅那首「小城大事」歌詞一直在我心中浮現…

「吻下來，豁出去，這吻別似覆水，再來也許要天上團聚；

再回頭，你不許，以前多麼登對，你何以雙眼好像流淚？」

這是一首很慘的情歌，對！就是很慘，但歌曲裡那種不愛又愛，似斷未了、恍如隔世的描寫很像【七人樂隊】裡的七位香港導演們，每個人都有關於「香港」這個城市的回憶與解讀，七段獨奏譜合起來，就成了一首對於香港舊日緬懷記憶的情歌。

【七人樂隊】的拍片緣起是杜琪峯的構想，邀集香港其他六位香港電影新浪潮時代的導演們，包括許鞍華、袁和平、譚家明、林嶺東、徐克、洪金寶等人。在他們初入行踏進電影產業時，都因為香港電影的黃金年代而闖出一片天。如今每個人依據1950年至2020年的不同年代，拍一部屬於自己的香港回憶。原本其中還有吳宇森執導的七十年代，但因為他身體不適，退出這個拍片計畫。

一個年代一個導演一種風格一個故事，題目叫作「香港」，每位導演用抽籤方式負責一個年代，每個人交出的成績或許高低有別，不變地是對香港這個城市的愛。【七人樂隊】的七段短片分別是洪金寶「練功」、許鞍華「校長」、譚家明「別夜」、袁和平「回歸」、杜琪峯「遍地黃金」、林嶺東「迷路」及徐克「深度對話」。每一段故事都是到了結束才標明是由哪位導演拍攝，如果你是香港電影的愛好者，對於不同的導演風格與敘事，一觀便知。

洪金寶導演的「練功」是最好猜的一段，延續「七小福」的故事，就是群小孩練功的場景。1950年代的香港生活難，出頭更難，「少年不練功，老來一場空。」勤練功夫沒有捷徑，香港就這麼地打下了根基。

回首過往，也只是一場唏噓。1960年代則是由許鞍華「校長」接棒，導演許鞍華借著一名退休小學校長的記憶，重溫六十年代香港學子向學的青春，與此情更待成追憶。

譚家明導的「別夜」則充滿了作者印記，混亂到有如燥熱的青春，在那個經濟狂飆的年代，移民他鄉成了許多人的選擇，年輕男女面對離別，「你遲早不記得香港！」傳遞著心底對未來的恐懼。

袁和平的「回歸」，講的是1997年前的香港浮動人心，面對回歸與離開，老人與孫子的相處，成了香港過去與未來的寫照。

杜琪峯執導的「遍地黃金」，在那個「馬照跑舞照跳」的網路新興年代，經歷SARS、雷曼兄弟、恒昇指數由三萬三直插到八千點…遍地黃金的背後有著時不我予的恐懼，什麼時候貪婪？什麼時候恐懼？沒人知道，大家都在賭。

林嶺東執導的「迷路」，講移民英國的香港居民回來後，熟悉的故鄉一切都變了樣，站在中環，自己卻變成最熟悉的陌生人「做什麼事都好，幸福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但沒有了對於家、對於土地的感情，支撐不了幸福這回事啊！

徐克的「深度對話」，藉著精神病醫生與病人一次又一次的彼此對話，在荒謬地問與答，也解決不了在不正常環境下，想要活得正常的焦慮。

不過不知道是否囿於篇幅關係，許多導演的拳腳似乎未曾施展開來，常常戲到一半就戛然而止，總有種話到嘴邊硬留三分的感覺。這七段故事成績有高有低，像許鞍華的「校長」15分鐘長度顯然講不明白這個劇本，譚家明的「別夜」也混亂到只能說很有作者風格，袁和平的爺孫倆人情感淺顯易懂，徐克則是不知所云的隱晦(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最好的依然還是杜琪峯的現實諷刺，刀刀劃進那個回歸後的人心浮動。【七人樂隊】中「迷路」一段，是林嶺東生前執導的最後一部作品，在風格上也不同於林嶺東過去作品，曾經的美好不再，移民後回到香港的家庭，站在熟悉的路口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七人樂隊】的香港新浪潮導演們，年紀都已是花甲近古稀之年，用他們的立場來看「香港」過往一甲子歲月，每個人的解讀不同，提煉出的情感不同，卻都有著濃濃的愁緒在其中。曾經的美好，今日的徬徨，未來的恐懼，一切都讓觀看過程脫離對於電影的評分，而是心疼。這種心疼是來自今非昔比的對照，曾經不管酸甜都是美好，如今世道日下盡是充滿著不知道何去何從的迷惘...如同許多片段沒有說明白的故事，皇后大道「東」的風景跟以前想像地完全不同啊！無怪乎在看完電影後，心底響起的還是「小城大事」那句歌詞：「再回頭，你不許，以前多麼登對，你何以雙眼好像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