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42

「剛剛要你們加進去的那坨麵團呀…」澳福收拾著工作枱的同時，指示榮格和吳爾芙將揉好的麵團覆上溼亞麻布、放進發酵箱裡。 「對對對，就是那坨！」榮格發現澳福沒有忘記他提到的那個麵團，一時激動，裝麵團的盆子差點兒撞到發酵箱的櫥門而打翻，幸好空著手的吳爾芙及時扶了盆子一把，才免於翻盤的冏境。「謝謝妳，」榮格才向吳爾芙點了頭，立刻又回頭澳福；即便澳福沒說麵包店就是他的天下，獲得首肯或回應是榮格卻沒說出的內在需求… 「…而且，它摸起來還是冰冰涼涼的，又像是橡皮糖可以拉長…你是昨夜摸黑跑去 Chli Aubrig 山峰把沒融的積雪給摻進來嗎？」 「哈，那座山峰那麼遠，何況，睡覺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吳爾芙在旁幫腔，「卡爾，你嘛幫幫忙，」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膝蓋，「用膝蓋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是我將昨天揉的麵團，留下一塊放進冰櫃裡，剛才拿出來分給你們的。」 「是在說我太熱情、麵包發酵太快，要讓我冷靜一些嗎？」吳爾芙想到昨天遭約翰盲測後評為最不好吃的麵包，內心猶有餘悸，時不時就會掛在嘴上，「我今天穿得中規中矩，沒有太過於，you know，熱情呀～」 「你…」澳福又臉紅了，沒敢說什麼，可榮格沒在客氣，「你今天的衣領比昨天的衣領還低，這不是熱情，什麼才是熱情呢！」 「實在是天氣太熱了呀！」 「咳…」澳福不想捲入熱情的話題，趕緊回到榮格的話題上，「那坨冰冰涼涼的麵團，我們管它叫『老麵』*，把今天的麵團保留一部分，放在木冰箱保存，等到隔天再取出摻入新麵團裡。蘇黎世這裡有冰箱，保存老麵方便方便許多。當年梁山包子店的宋師傅是這麼教我們的…」提到宋師傅，澳福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和上一秒的羞赧閃爍不同，似乎是上次在店門口遇到喬伊斯、兩個人聊得興起把榮格晾在一旁的那個樣子。 「那，加了老麵，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說到吃的，吳爾芙眼睛就亮了，看來是小時侯和家人有許多美好記憶都和飲食有關呀，巴黎麗思酒店、大廚愛思考非也什麼的，也是，像我們榮格家族都沒什麼奢侈的生活，有得吃飽就夠了，哪來講究呢？榮格聽著澳福和吳爾芙的對話，心裡出現跑馬燈，出現各式各樣的想法。 「嗯…等等…」澳福走到冰櫃，拉開櫃門，整個人幾乎把頭埋進去，掏找了一會兒，拿出個亞麻布包，「呶…這裡還剩一點點老麵，應該是前天留下來的，你聞聞看。」澳福打開略乾的亞麻布，一坨沾黏於布上的麵團也隨之攤開，彷彿是隻巴在甲板上的章魚，平著身體隆著頭部。澳福試著扒下它，也只見那麵團變成一條拉麵，延展開來，本體絲毫未動。就整個遞給吳爾芙。 「唔～味道有點…」吳爾芙湊過鼻子，原本面對未知還有點兒擔心皺起的眉頭，瞬間綻放成盛開的花朵，「這個香甜的淡淡酒味，到底是怎麼來的呢？卡爾，你也聞聞看！」 「吸吸…」榮格湊近身子，傾身向前，「唔…真的有那麼點兒的酒味，好香…紅酒來，我就嚐！」 「紅酒來…紅酒來？！卡爾，你真是幽默～這酒香還真的有像薄酒萊（Beaujolais）的清新味道呢！」吳爾芙再度展現對於食物的熱切，語氣都提高了。 「薄酒萊？那是什麼呢？老麵有股淡淡的酒香，這我是知道，不過你說的薄酒萊，到底是什麼呢？」 「薄酒萊*是個法國地區，種了許多葡萄，是個盛產葡萄酒的地區，不過，那裡的佳美葡萄（Gamay）被認為是比較次等的品種，釀成的葡萄酒酒體較為清淡單薄，就算有香味濃馥、酒體飽滿特級酒，知名度也沒那麼高，自然受歡迎的程度也就比不上那些悠久產區的葡萄酒了。」 「什麼又是特級酒呢？」臉色微紅的榮格，高舉空著的右手，好像拿了個紅酒杯。才說胖就開始喘，才說酒就在暈船，雙腳幾乎踩不穩在地上的榮格，像是嘴含魯蛋問著吳爾芙。 「特級酒呀…自然就是特級酒呀！特級酒除了剛剛說的那些特色之外，基本上要花更久的時間釀造，無法速成；快速釀出的酒，是成不了特級酒的！」 「（鼓掌）哇，吳爾芙小姐懂酒，猴塞雷！在我們中華帝國有個說法，『富過三代才懂吃穿，』果然真有這麼一回事，看來你出生在富貴之家呢！以前聽母親提到，太爺爺很懂吃，什麼糟鵝掌鴨信、酒釀清蒸鴨子…尤其是那道茄鯗，更是厚工，光是準備就是半天的時間…說什麼我也不信，哪有人為了吃這麼費工夫的。聽你這麼一說，再加上你能夠分辨我和 형 都分不出來的味道差異，我開始相信懂吃，根本是需要時間以及財力才能培養出來的藝術… 「所以…沃夫，你把老麵加進來，是為了增加麵包的風味囉？」吳爾芙眼睛為之一亮，「怪不得昨天揉麵團的味道和今天揉麵團的味道，有那麼點不一樣，一開始我以為是我自己的錯覺：昨天的麵團有股淡淡的清香，但香味聞久了就覺得還好；今天麵團的那股味道，似乎多了點說不上來的變化，而且聞久了也不會覺得厭煩。我很好奇，今天的麵包出爐後，又會是怎麼樣的味道呢？會不會像是薄酒萊新酒*與特級酒的差別呢？」

「卡爾，我知道你和沃夫一起做麵包很開心，但也沒有必要每天把做出來的麵包帶回家呀！」 「艾瑪，你昨天還很開心說吃到我做的麵包，怎麼今天就不開心了呢？」 「我不開心？我當然不開心呀！你看看，孩子們昨天啃麵包幾乎要忘了餐桌禮儀，單手拿、雙手捧，刀叉放兩旁；左手推、右手搶，五指全用上。今天更誇張。孩子們連平常最喜歡的奶油蔬菜湯也只沾了一次，就開始和麵包如膠似漆不分離…喂，南妮和其他廚房幫傭辛苦準備的一餐，到底有沒有人欣賞？」 「還說呢，你自己也差不多…」 「噗嗞…」 「艾瑪，我會不會走向一個更深的地方、離佛洛伊德先生更遠的地方呢？」榮格翻了身，右手撐著頭，向著艾瑪。 「怎麼了嗎？怎麼突然想到佛洛伊德先生呢？」 「今天到沃夫那裡做麵包時，沃夫拿了坨老麵給我摻進麵團裡，結果你也看到了，孩子們吃得很開心…」 「嗯…」 「沃夫說，正因為加入花了更多時間發酵的老麵，麵團才能夠成為更具風味、更有後韻、更值得品嘗的食物，和平常只是填飽肚子用的食物有所不同，我在想，沃夫是不是在提醒我，這段時間是值得的…」 「嗯…」 「從做麵包到釀葡萄酒，這些過程都是適合用來形容心靈成長的各種象徵，對於這些象徵，我幾乎可以斷言是通往心靈更寬廣的大道，只等著被人們發掘、熟悉、掌握、運用、欣賞，然而我在1910年寫《論原欲之象徵》的〈獻祭〉那章時，我就覺得佛洛伊德不會欣賞象徵這種說法，他一定會認為我對他的學說的阻抗*…」 「…」 「可是，日常生活中各種隨處可見的現象事物，如果能夠拿來協助人們對於自己內在心靈有更多的理解，讓人們了解到無意識世界無限寬廣，從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所有的外在世界都可以是內在世界的反映與象徵，所有的內在意象都可以從外在世界找到適合它的表達方式，那麼，世界上的每個人是不是都能夠離他自己的自性又更靠近一點呢？」 「…」 「艾瑪？」 「…」 「艾瑪？」 「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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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世紀初年的中華帝國：運冰 https://kknews.cc/zh-tw/history/2yl8nze.html *二十世紀初年的中華帝國：木冰箱 https://baike.baidu.hk/item/%E6%B8%85%E4%BB%A3%E6%9C%A8%E5%86%B0%E7%AE%B1/12602260 *養老麵，做麵包 https://benwolf.pixnet.net/blog/post/26667728 https://www.winentaste.com/marketplaces/d3553599-de9f-417c-8da4-bce95d23eabb Le Beaujolais Nouveau est arrivé! *破除迷思！薄酒萊（beaujolais）不只是新酒 https://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233 *知乎：戴敦邦新繪全本紅樓夢 第七十五回 https://zhuanlan.zhihu.com/p/391188157 https://pic1.zhimg.com/v2-df88a2354e17e4c3c33bb641dd907230_r.jpg *阻抗：《危險療程》383頁 1911/11 榮格夫人寫給佛洛伊德的信「…我提到『象徵』，主要是我明白卡爾多麼渴望您的意見；他常說您肯定不會認同，因此老是戰戰兢兢的聽候您的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