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螢幕上提醒我今日很不一樣
一改連續多天的陰雨溼冷天氣
將便條上的日期改寫
放下今日事今日畢的念頭
我帶著愉快的心情出門享用午餐
帶著肥宅快樂水離開麥當勞
在地圖上找了間最近的髮廊進去想要放鬆一下
點了洗頭按摩的套餐加上剪髮的服務
帶著紫色俏麗短髮的女生告知我員工要先午餐
我環視一下店內幾近滿座的客人都有設計師正在服務
但我有一個位置
看來是不需要多餘的等待
用餐一定不會比服務一位客人還要久吧
所以答應下來:沒關係!可以的!
不多不少的熟悉感
餘光撇見角落有位男設計師瞄了我幾眼
我倒是認得他
畢竟是整間店唯一的男生
而且從我懷孕到產後斷續來過這店兩三次
都恰巧被他服務
中間也有些對話是讓我印象深刻的
例如我詢問他小孩多大了?
他驚訝的問我怎麼會知道他有小孩?
在我推理完畢後
他很緊張的靠近我耳邊說:其實我同事們都不知道,我也沒有結婚
再嬉皮笑臉的對我說:沒結婚,還可以領單親補助喔!你結婚真是太可惜了!
真假也不是那麼需要被在意的事情
這種論述讓人莞爾
本末倒置了吧
才想著這人到底是幽默還是少根筋
他就到背後詢問我服務內容的細節了
第二時間認出我並非生面孔後
跟我確認一下有特別想要指定的設計師嗎?
放眼望去不是只有他有空嗎?
我來這的次數不多也未曾剪髮
於是我就回他:那就麻煩你了吧?
忍耐的開始
店裡負責洗頭的成員通常是明顯稚嫩的在學生
而非設計師
不知道是否人手不足或人事安排之故
總之這位男設計在修完髮尾後拿了毛巾鋪到我肩上
拉開我的外衣連同內衣肩帶
將毛巾摺了進去
「先按摩。」他靠近我耳邊說
斷續談話過程中
我微微感到尷尬
將上手臂撐在我肩上施力時
他會將頭靠近我臉旁講話
我和他不到一拳之距
相對身邊友人
我對所謂的"個人距離"的要求是高了點
就不說許多剪髮過程是環抱式的
也許就只是職務上的習慣罷了
而我尷尬也只是基於過去糟糕記憶的習慣罷了
對話間不時稱讚一下我不需要化妝
我也是笑了
年過三十了我只是懶不是沒自覺好嗎?
還是覺得姐姐都很好哄
坐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
我是很討厭照鏡子的
「這人長得這麼醜,怎麼好意思懷疑別人別有居心」
有那個誰這麼對我說道。
這麼說的人不只一個
這麼說的人裡頭有我、也有過去的人[註1]
用著只有我聽得到的聲音不停在心上敲打著
交替隱藏在髮廊內有一搭沒一搭的普通對白下
想法的拉鋸
尷尬的感受隨著按壓往鎖骨下方蔓延劇增
他規律的按壓著
並不是單純的撫摸
如果只是撫摸這種動作
就一定是騷擾,我知道。
從頸肩游移到鎖骨下方
仍持續往下下下下下方走去
到哪裡算是騷擾,我不知道。
我開始感到強烈的緊張與不舒服
不舒服就可以抗議,我知道。
我的不舒服是不是過度解讀,我不知道。
過往經驗使我較為敏感,我知道。
應該自我導正到什麼程度才不是誣賴,我不知道。
衣服不是寬鬆的
他為了按摩將我內衣與外衣一起撐開
如此自然平常的動作大家都不以為意,我知道。
會不會撐開同時也曝光了,我不知道。
我對於思考感到害怕
對於不思考也感到害怕
隨著恐懼與按摩行進著的對話是如此平常
他好像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在進行一般不過的按摩
我卻已經緊閉雙眼想要睡著
想要暫時離開這個現狀
每一次隨著他的手施力
我感到喉頭緊縮
害怕面對下一秒他那放鬆彈起的手
將在空中位移至何處降落
沒有碰到我的乳頭
所以他不知道我已經感到被冒犯了嗎?
我胸部下垂到他按壓範圍如此深入也無感嗎?
我能做的全部
幾乎就是聚精會神的祈禱不要碰到最後的底線
我駝了背希望能阻礙他往下探索令他放棄
事實則不如人意
他到底有犯意嗎?我不知道。
碰到那裡就一定有惡意。我知道。
習慣禮貌
檯面上沒有意義的對話
我仍禮貌的應對著
心裡卻不時想要抗議
又擔心若這只是個誤會
對方該有多難堪
這種錯亂的認知、複雜的感受與自我懷疑讓我喘不過氣
中間很短暫的換實習生妹妹幫我吹頭髮
我竟然一度疲倦地點頭[註2]
前面緊繃的時間實在太長也太累了
加上前一晚因為兒子的關係
也沒有什麼睡眠
若是其他無關人士在我事後抗議時
是否會說:妳若感到不舒服感到被侵犯還能犯睏?
我不知道。 步出髮廊時間已近五點
邁入時兩點多
洗加剪原來是需要兩個小時多的嗎?
想到他離開前對我說:通常按摩不會幫忙按這麼久的喔!
我只覺得噁心、何必?
卻得任憑嘴唇在多年的禮教下送出謝謝兩個字
結束,另一個傷害的開始
走在路上
陽光佐著微涼的風
我只一個勁的拼命回想那些觸覺記憶
他的手遊走的部份位置在哪?
到底是不是真的太過界?
到家了還忍不住把自己衣服拉開來檢視
用眼睛掃描對比身體的記憶
越想越難受
越想越火大
越想越憤怒!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麼評斷一個人有無惡意
我不知道要怎麼對一個人判刑
我不知道要怎麼理解這把怒火
我覺得這世界很讓人生氣
世界?世界的概念是什麼?
我對那個人生氣?
但我還沒判他有罪不是?
我還不能決斷不是?
所以我對自己生氣。
我對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的自己生氣。
高中時期公車上發生過類似事件[註3]
我對自己說因為涉世未深 這次?
我都兩倍歲數了!
觸感的記憶真的非常噁心
在這件事情之前
我就已經是個在路上與人擦身而過
如果感受到對方的肌膚、呼吸、氣味(煙、頭油、汗、香水)毛髮等等
就會覺得非常不舒服
我會快步躲至世界一隅邊擦拭邊等待心悸消退
我知道我這個樣子不是普通、不是一般人所述的正常
所以我才會付出更多倍的心力在考量我被對待的方式是不是正常、是不是普通
然而可能過於愚蠢無法得到解答
我只能怔呵呵的緊縮著心臟待時間流淌
相似經驗者將重點回歸自身
事發後我先問了先生是否在開會
腦中搜索著有類似經歷者、同性朋友等等
非常瘋狂的想要與他人對話
希望自己能夠從對話中冷靜下來
我得到了一些回應
未曾有相似經驗的朋友們
會想給那個人懲罰
希望我能採取報警或是告知店長的手段
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而感到憤怒
我有接收到了
真的非常謝謝
陪伴是如此珍貴的禮物
而我是如此富有
躁動不安的我腦中閃過去年才剛打完官司的朋友
通話後她留了一些文字給我
讓我把這幾個小時胃部盈滿的空虛感給舒了出來
1.對於我混亂不太有邏輯又片段的陳述,我被鼓勵了。
他肯定了我說出來這件事情是正向的、勇敢的。
2.不在乎我要做什麼或不做什麼
重要的是先照顧自己的想法與感受
允許自己擁有情緒
3.不要自我懷疑甚至厭惡自己的個性
因為我的本質而使我和喜歡的人們相遇
4.他隨時都在
5.錯不在我
6.不管今天對方有沒有接受制裁都不是結果,唯有我們自己的內心平復了、傷口也癒合了,這才是事情的終點。
想要的結果
是的。
在我有限的腦子裡我已經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只想要這件事快點過去
所以我想要能快點可以和他人討論
好像這事很討厭但也沒什麼
路上踩到屎嘛
講講就過了
講完了之後就不再有之後
我不想為了這種鳥事浪費我的心力時間傷神
時間如此寶貴
在我難過掙扎的時候
對方正在快樂的用餐、歲月靜好
我不要。
先生問我會想要有怎樣的答覆嗎?
比如我會希望得到道歉嗎?
我不會。
勉強來說:如果他沒有惡意,那不用道歉
如果有,我也不覺得他會真心道歉。
即便他被拖到暗巷也只會覺得自己倒霉吧?
因為他是覺得這件事可以做的人啊!
那又怎麼期待他會同理我而反省自己行為呢?
從某件事情開始
我就知道去期盼一個道歉是很傻的[註4]
遺毒
在百轉千迴的思緒中
我是曾經想要用GOOGLE導遊留下中性文字的
例如:肩頸按摩至鎖骨下一掌位置需要留心異性感受
但是又害怕引起紛爭
紛至沓來的問題與對立讓人光想就難受
平靜才是我想追求的
雖有不甘的部份
使用粉專私訊也曾想過
但也不知道管理者是誰?
收訊的人是誰?
更可怕的是如果對方一開始就判定我是找碴的
那麼依我的硬脾氣誓必會將這件事鬧到警局
再揭開傷疤一一審視
這樣像吵架的時程要多久?
睡前也曾想過是否能夠找到一天
不見到那個人的狀況下
約一下店長私下談談
談什麼?
我可能是希望店長說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就是比較認真按摩又比較沒有界限
難道這樣能真的說服我?
如果口氣一有落差
波瀾壯闊的心象又要怎麼平息
我不想再承擔那種精神壓力
就僅此而已。
想要透過文字書寫出來
過往被窺視著的記憶又湧上
動輒得咎 (that 為你好) 的石頭沉沉的壓在鍵盤上的手指
打著為你好而亂揮刀亂說話的人斷交就好,我知道。
為什麼不能真的做到如此徹底而無懼,我不知道。
也許正因為未知,所以可怖。
時至此刻
思緒像打了結起毛邊的線球
交織的地方越是滾動越是蒙塵
看似不相關的、已經過去的個人議題
不愉快、被指教的種種經驗鋪天蓋地襲來
我以為那些輕如塵不值一哂
實則輕一呼吐視線所及遮天蔽日
混亂的時候靜下來先釐清情不理智
我感到受困。
仿若躲在衣櫥等待怪物離去的小孩大氣不喘
深呼吸寫下這些歷程
按出發送鍵後
不被打擾指教的新經驗
將會扭轉恐怖的假設
這一定就是回到正常的第一步
連同過往的塵埃
我此刻開始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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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於2021 年 01 月 20 日
原標題: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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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解待補
[註1]這麼說的人裡頭有我、也有過去的人
[註2]疲倦地點頭
[註3]公車上的類似事件
[註4]期盼道歉是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