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浪漫曲04

對於音樂，青少年的我，原沒有什麼概念。家中很早之前，就有父親自己組裝的電唱機。擴大機、唱盤、喇叭，都是中上貨色。父親有藝術細胞，只礙於生活的現實，他做著土木工程方面的職業。他喜歡唱歌，我們家磁盤式錄音機李的親子對話及歌聲，仍歷歷浮於腦中。他喜歡畫畫，牆上有好幾幅他的風景寫生、靜物寫生等油畫。他喜歡音樂，有把小提琴，只不長拉。許多黑膠唱片，古典音樂、清音樂、合唱曲、民謠，種類繁多。我是在默化下，埋進了音樂欣賞的種子。

這天，我一個同學，男生，會彈鋼琴，喜歡聽鋼琴演奏，也喜歡交響樂。我們熟悉，一方面座位比鄰，一方面因切磋英文而有需多互動。一天中午休息，他說到

「禮拜六晚上有空沒？」

「這禮拜不回家，有什麼事嗎？」我看著他，不知要約會什麼。

「公園圖書館有古典樂導聆，是一位高中音樂老師，據說很不錯。要去嗎？」

「功課不多的話，應該沒問題。」我有些躊躇，不知好是不好。

「哎呀，禮拜天多的是時間啊，不要出去玩就好了。」他慫恿著。

「可是我答應人家要上教堂。」我仍有理由。

「也不過一、兩小時，沒關係啦，不去可惜耶！」

「好吧好吧，去就去。幾點？」

「晚上六點公園門口集合。」

「好！」

城市中的公園，綠蔭一片，但在晚上，顯得黑森森，幾盞昏暗的路燈，不足提供些微的照明。行人的路舖著碎石子，蜿蜒出了光的視線。虧得是治安好，情侶可安心約會，常人可飯後散步。圖書館位在人工湖，瓦頂平房，傍水而建，四分之一的面積還在水面上，落地窗外環著屧廊，頗為優雅的建築設計。

阿興，就是與我約會的同學，把腳踏車停好，已在圖書館門口等我了。

「很準時啊！腳踏車也停在外邊？」

「我走路過來的。」其實我是怕腳踏車被「借走」才捨車靠步行。

「別那麼緊張嘛！又辛苦又沒必要，有鎖就好了。」

「一台也不便宜，總是得小心著。」我知道他家境不錯，一台新腳踏車沒什麼負擔，我可不是。

「好了好了，進去找個好位子坐吧。」

主閱覽室許多生用功K書，實在是誤用圖書館的一群。讀書不在家中或學校讀，佔用閱覽一般書籍，增加知識水準的公共資源，積非成是，學生之陋習難改矣！到了左邊走道盡頭，一間可容納三十人的小教室開著，是今天古典樂導聆活動場地。

進得房間，已有十數人安靜的坐著，多是清湯掛麵髮式的女生，大概多為主講老師的學生。少數幾個長髮披肩的大學氣質女孩，加上三兩像在上班的男士，剩下的就我倆雞蛋頭中學生了。坐定後，看主講人準備著唱盤喇叭，不是什麼名牌，有心就好。

一晌，老師直起身來，環顧眼前，像說書似地開講。

「大家晚上好，歡迎來參加本次古典樂系列導聆。不知道各位對古典樂接觸的程度如何，我姑且就當大家都有初步的認識。今天我就用一般所知的一些交響樂片段，來介紹整曲交響樂。」

熟悉古典音樂的阿興，似乎很內行(或說有點討厭的自豪臉色)向我點點頭，好像說：不錯吧！你也可以聽得懂。那兒啊！我也不是省油燈耶！我裝著不理他，專心聽講。

「相信大家都唱過『念故鄉』這首歌，但知道它出自交響曲的人，可能不太多。『念故鄉』是由捷克國民派作曲家德弗札克的《新世界交響曲》第二樂章主旋律而來。這首交響曲是1892年他去美國一所音樂學院教學時所寫。融合了黑人靈歌、民謠 ，並美國廣大原野的氣魄，讓這首《新世界交響曲》聞名古典樂界至今。我們先聽第一樂章，由慢板到快版的曲式。」

黑膠唱片在手提式電唱機上旋轉著，破破的音色透過小小的喇叭努力的發聲。音響設備不好沒關係，主要是要用心去聆聽音樂的話語，並用感覺去體會旋律的靈魂。每個聽者的眼神似乎都定睛在一處，或是地板，或是天花板；我呢，則是看著前座女大生的馬尾。烏黑的髮絲，根根化為琴弦，飄出馨香的音符。不帶著情欲，而是陶醉在美的幻想，能傾聽古典樂的當然都是優質的。

如癡如醉，廢寢忘室，應可用來形容當下，但「好景不長」，一個樂章很快結束，幻象又回到現時。雖不能餘音繚繞，卻也能從盪氣迴腸中清醒，周遭仍是昏暗燈光的教室，伴著喜歡音樂風的心靈。《莫爾島河》，《威風凜凜進行曲》，首首名曲片段都有故事與知識，這是個充實的周末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