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瘋子與馴獸師

「人是如此必然地要瘋狂,以至沒有瘋狂也是被瘋狂玩弄而歸於瘋狂」-巴斯卡

有一個自稱瘋子的男人, 他很想赤裸地跑到屋外, 接受陽光的照耀和風兒的撫摸。他還是穿著衣服出去, 走進了人群中。

他向人們不停地喊叫:「這個被人類搞錯、弄壞的世界, 我憤怒!

到處是擁擠、混亂、喧鬧、噪音、垃圾、污染! 到處是宣傳、欺騙、說謊、作假、行銷、洗腦! 到處是特權、違法、剝削、利用、欺辱、霸凌!

人類自古演化到今, 一直還只是爬蟲－自以為高等的爬蟲, 人類的道德只不過是爬蟲的道德, 人類的文明只不過是爬蟲的文明!

我厭惡你們虚偽的 ”好爬蟲” 道德、”胖爬蟲” 文明, 更厭惡你們這些又規矩,又營養,又自私,又殘忍的爬蟲!

我一直麻木、冷漠、厭棄又暗藏憤怒地生活, 你們所有的不幸和苦難都是應得的, 再也刺痛不了我的良心。

我對你們絕望、我對自己絕望、我對一切絕望！」

人們都笑他:「看, 這瘋子, 滿嘴瘋言瘋語。」

瘋子憤怒地看著人們, 沒有人跟他一起憤怒, 人們都很平靜。

一個人說:「他神情不夠恍惚, 他不是瘋子。」一個人說:「他不會忽哭忽笑, 他不是瘋子。」一個人說:「他的衣裳整齊, 他不是瘋子。」一個人說:「他是個長得像爬蟲的醜男, 他不是瘋子。」

人們一起吼:「他裝瘋來辱罵我們。他是假瘋子, 他想欺騙我們。」

人們往他身上丟石頭, 唾液往他身上飛。

瘋子躲開攻擊, 喊道:

「不要打, 我是瘋子, 讓我證明。你們看, 多年來:

我人海浮沉, 變得皮笑肉不笑, 神情多奸詐; 我吃喝玩樂, 搞得腦滿腸肥, 忘記自我反省; 我縱情聲色, 弄得眼神混濁, 不會放懷痛哭。

我想在你們眼中堅強, 我卻更脆弱; 我想學習你們的道德, 我卻更虛偽; 我想學習你們的快樂, 我卻更痛苦。

我不像你們, 更不像我自己; 所以, 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人們大吼:「假瘋子, 假瘋子。」

瘋子繼續喊道:

「很多人一生都凍結在時間裡,沒有真正自由流暢地活過－這樣的人生是多麼地沈重啊!

覺醒吧! 從渾噩的爬蟲大夢中覺醒過來, 誠實的面對自己, 傾聽生命最深處的聲音。你們不要再作爬蟲! 讓大家一起: 擺脫淺薄, 追求深刻; 脫離低俗, 前往高貴; 打破桎梏, 獲得解放; 離開泥淖, 飛向天空!

你們的心靈原來長有翅膀, 但接近退化, 伸展開羽翼! 學習重新揮舞它們吧! 和我一起在藍天白雲瀟洒遨翔, 過無拘無束的、自由自在的、有境界的生活。」

人們大吼: 「假瘋子, 假瘋子, 我們没長翅膀, 飛翔只會墜落。你的説教通向不幸和死亡, 令人厭憎!」

人們猛烈地往他身上丟石頭, 唾液往他身上飛。

他雖然左右閃躲, 但是頭、臉、身上仍舊被噴到不少髒臭的痰和唾液, 也被尖銳石塊擊中, 鼻青臉腫, 傷口血流不止; 衣服破裂, 沾染鮮血。

人群中有一個馴獸師, 掏出麻醉槍向他射擊; 他閃躲不及, 臉上被射中了一支大鋼針。群眾興奮地鼓掌哄笑、高聲喝采叫好:

「太棒了! 安可, 安可! 下次射他的眼睛,射他的爛舌。」

瘋子拔掉鋼針, 蹣跚踉蹌地逃回屋內, 將全身衣服扯碎, 站到窗邊, 對窗外人群瘋狂地大笑, 狂喊:

「你們這些瘋子! 爬蟲! 我大大地憐憫你們。」

不久,他停止狂笑,不支倒地。在一陣猛烈痛苦地抽搐中, 他恍惚地覺得,自己從人漸漸地蛻變...蛻變...成為一隻爬蟲; 他要擺脱這個在地上爬行一輩子的惡運, 用盡了全身力氣不斷地掙扎、扭動...蠕動...蠕動...。

附圖轉載自 www.thenewslens.com/article/1435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