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人:皮帶(豐原社會科學高等專門學校實習研究員)
代發人:陳智豪(豐原社會科學高等專門學校校長兼近代東亞研究部主任研究員)
前言
就世界史的角度而言,烏俄戰爭的開戰意味著冷戰後所建立的世界貿易秩序作為和平維持條件的區域性挫敗。過去一年裡,歐美國家原認為,只要與歐美市場連結極深的利益國家,會因爲慮歐美的經濟制裁,以致民生與國家運作癱瘓,而不敢貿然對外開戰。
然而,這場戰爭持續了一年,經濟制裁不但無見對戰爭制止的效果。反而烏俄兩國的糧食運輸不便,導致高通膨效應困擾了世界民生,甚至引起了若干國家的罷工,甚至衝擊了民主國家執政黨在選戰上的表現(對,我說的就是台灣)。
在科技與產業合作的方面,以非典型戰爭(如資訊戰)為目的的跨國合作成為顯學。過去三十年經濟合作,共創福祉的全球化型態,因烏俄戰爭的關係,增加入了戰爭因素。
本文大致討論不同角色國家在戰爭爆發一週年的現況,以及受到戰爭對未來的影響研判。
俄羅斯
俄國經過了一年的戰事,固然經濟呈現了負成長,但因為蘇聯時代統制經濟的社會傳統,社會還是穩定運作。國內輿論乃至政治領導階層還是以主戰派佔上風。
不過,俄國連番在基輔會戰、哈爾科夫會戰、赫爾松會戰失利後,戰略目標是不是從癱瘓烏克蘭的民主政府,轉向於保衛現有佔領區域,是值得觀察的。直到本文寫作當下,國際觀察家普遍認為俄國在三月會有一波「春季攻勢」,至少是以削弱烏軍戰力為目標,以作為下一步行動的籌碼。就算戰敗,也是決定下一步的節點。也因為國內缺乏制衡力量。可以預期接下來的戰爭,無論輸贏,都還有「強化動員」與「和談」兩種選項。
單就俄國宣傳的手腕來說,過去一年他們「玩」了很多花招。諸如將戰爭形塑這是「普丁之戰」,吸引了歐美針對普丁的怨憤,以為這是獨裁狂人的一意孤行。是到了許久以後,世界才認識到俄羅斯帝國主義原來在俄國社會如此根深蒂固。
另外,在去年以石油、糧食供應武器化後,目前俄國逐步將核武器威脅升級作為嚇阻歐美國家援烏的工具,態勢相當明顯。有鑒於核武賽局的政治變數相當複雜,非筆者有能力解析,不便輕易表示研判。但還是值得注意後續變化。
在外交部分,俄羅斯以抗美為戰爭號召,拉攏中國、北朝鮮、伊朗、白羅斯等國作為戰略夥伴。
中國
中國可能是俄國之外,最希望俄國戰勝的國家。就精神上而言,因為這除了能證明自己所創造的「東昇西降」「民主不堪戰火」的神話外。就現實而言,要是去年二月開戰當下就拿下烏克蘭,那麼喬治亞、白羅斯、摩爾多瓦等國現在大概都難逃不被俄國滲透與侵略的命運。同時,北歐、波羅的海乃至東歐諸國家的蘇聯帝國認同者會士氣大振。導致歐州國家必須全力放在防堵歐洲,而讓中國有在侵略台灣時,歐洲國家拿不出有效反制的手腳與共識決心。
但是,一年過去了。戰爭進入了僵局,中國在戰略目標上基於對抗美國的前提,選擇進一步支持俄國。目前歐美國家已對個別出售軍武消費性電子零件的中國企業實施制裁,中國會不會在後續支持俄軍的侵略,筆者持肯定意見。
同時,中國也透過一帶一路對原本與俄羅斯連結甚深的國家輸出影響力。背景因素是,中國的國家建構自古以來就有作為天下星辰之北斗的企圖。當前,他們已經展顯「取代美國獨強霸權」這樣的立場。在俄國影響力正在削弱之際,積極用政治與商業影響力,對中亞(如阿富汗)、南亞(如巴基斯坦)、西亞(如伊朗)等國家,進行國家合作的強化。或許,有些研究者認為這將導致中國外匯流出。但短期內,都是讓中國得以採用掠奪式經濟模式取得他們所需的戰略物資的方式。
上述的目的,在於中國的短中期目標,就是挑起台海戰爭,長期則是在南海與東海乃至太平洋挑戰美日澳菲等國。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至少是中共領導階層現在的思考。所以在烏俄戰爭期間,中國積極走訪歐亞大陸各國,試著建立出一個戰略「大後方」,落實他們的戰略想定。但這些國家與土耳其、俄國在文化背景上關係較密切,是否會與中國形成競爭?以及競爭會採什麼形式出現?這部分是未來有待留意的。
遊走在民主與獨裁邊緣的國家:印度與土耳其
這兩個國家並不能輕易視作親俄派,因為在外交表現上,他們顯然與中國、伊朗、白俄羅斯這些親俄國家的想定有所不同。但是,由於這兩國當今執政者,艾爾段與莫迪政權,在文化內涵的建構,都帶有凱薩主義式色彩,所以對歐美「民主價值保衛戰」的感召,自然沒那麼迴響。反而重視自己能否在衝突中取得外交上的實利與區域性的影響力。
就土耳其的角度來說,只有跟俄國與歐美,保持一定的持中關係,才能進行外交槓桿的空間。例如在去年,土耳其成功用北約同意權,抵制了瑞典對庫德民族運動的支持。對烏俄兩國來說,土耳其同時作為擔保了烏克蘭在黑海的糧食運輸安全,為烏克蘭帶來可貴的外匯的「好人國家」。也作為沒跟進歐美制裁,持續對俄輸出電子產品、軍武備料的「壞人國家」。但就整體戰略而言,土耳其這麼做,完全讓挺烏諸國不能多加苛責。
至於在聯合國大會屢次偏俄的印度,則是另外利用了美中矛盾作為槓桿。事實上,美國一直有中國趁亂打劫的憂心。所以一直著力於「印太戰略」的架構經營。對印度來說,中國是有領土爭議的國家,如果跟俄國交好有益於抗中,實在沒理由不反其道而行。就美國來說,印度這樣的選擇,雖然不利於抗俄,但基於還是有利於印太戰略,所以不會太過於反對的。
值得注意的是,有一種說法是印度因為長年仰賴俄羅斯的軍售,所以在外交立場上親俄,但這說法不能說不對,但經過了一年,俄羅斯現在前線軍需孔急,對印度就算有軍售,也必有訂單交付的耽擱狀況。已有很多國家(與之有戰略競爭關係的中國不在裡面)有意願與印度商討軍售案,以利補齊印度所需。後續發展可以觀察。
對於土、印兩國,戰爭的持續,對他們國勢發展是有利的。只要現有框架不變(例如發生俄國腦衝,在黑海與土耳其挑起海上衝突的事)兩國作為現實利益攫取者的中立角色將繼續保持。
這種「立場中立,現實至上」的國家不只印土兩國,事實上,讀者如果有興趣的話,還可以就以色列、海灣石油國在戰爭期間的立場做一觀察。
烏克蘭
可以說,烏克蘭是二十一世紀,第一隻浴血鳳凰的國家。我們正見證著他可歌可泣的雄壯而堅決的故事。
不過,筆者短期內也很難做過多預測。即使烏克蘭以收復全境為目標,但是否能達成,還是要看接下來將發生的春季戰爭戰果如何。短期內持續添購武器、遊說民主國家友烏政要、團結國民抗俄決心。正義的戰時國家只需支持,不用太多討論。
民主陣營國家
就是世界史的角度來說,烏俄戰爭有著延續現代性,推動歷史巨輪繼續運作的意義。在美國為首的號召下,以北約為中心的各民主國家相當清楚,戰火就近在眼前,所以積極的提增軍事動員的預算與準備。
對歐美國家而言,有一個美好的幻象是:壓碎「偏激的」俄國民族主義和狂人普丁,世界就會維持戰前的正常。已經隨著社會向戰爭做準備的轉型,民主政治的理想主義被現實主義的思考所取代,逐漸消退了。在難民問題、後疫情的通膨問題、失業率等連鎖問題高漲的當代歐美,向「戰爭準備」的社會轉型,或許會成為合理的反應與解方。
往細步暸解,我們可以觀察到,在戰爭期間,韓國成功將他們的軍武工業產品打入歐洲急需戰備的市場。美國與英國鞏固了自己民主捍衛者的地位。北、中、東歐國家,則為援烏抗俄達成堅定共識。在亞洲,日本對俄挑起了北方四島的爭議,作為動員國民支持其援烏外交政策的探針。韓、台、新、紐澳等國,則為接下來可能複製在東亞的緊張局勢,有所因應準備。總而言之,「共同價值觀」和「共同市場」的民族國家們,有被烏俄戰爭中,俄國與中國的侵略野心及無人性的放話感到震驚,而有團結之勢。
美國作為持中的關鍵強權,在2023年隨著總統拜登的訪烏行程,可以預期將更加投入。除此之外,美國主導,以排除不公平經濟模式為基調的印太經濟框架正在各國商討。有著重塑世界經濟秩序的用意,值得期待。台灣當然不可錯過。
被國際新聞遺忘的那些國家
非洲國家、中南美洲國家、東南亞等,產業經濟上被稱為「新興市場」的國家,因為民主發展指數,本來就不高,就像上述印度與土耳其的介紹一樣,對這場「民主世界保衛戰」的號召本來就興趣缺缺。
但是,因為全球化市場的萎縮,外資挹注的動力趨緩,經濟的下滑,將有內戰的疑慮,會不會導致類似isis那種跨國性的武裝集團出現,值得注意。
就算沒有內戰,只要歐美政治性民主、自由市場性經濟模式的輸出能力萎縮,中國就會以一帶一路滲透。就算這些利基條件口惠實不惠,只要這類國家民主組織能力脆弱,就可能輕易接受中國經濟模式的植入。並成為養成威權型政權的條件。這情況在索羅門群島、伊朗都已發生了。
中國人認為,只要讓第三世界國家的統治集團的子女,大批的到中國讀中國式的行政管理科系、軍事院校,以後再像「中國特色模式」的政權接班,個個與中國簽訂「中X農業合作協議」「中X經貿合作倡議」,讓中國資本在這些國家進行掠奪式經濟,那萬邦來朝的景象,就會在不久的將來實現。
但我們也知道,一帶一路的阻力早已浮現,中國對外投資的泡沫早晚會破裂。筆者研判,伊斯蘭的力量將是值得關注的。然而就世界史的角度來說,伊斯蘭教雖然組織與向心力很強,但滲透社會能力往往要以十年起跳,在isis在2017年被世俗的伊拉克軍隊重創以後,也許還要一段時日才能恢復。這段時間,恐怕只能期待由各國地域性認同的自發秩序作為反擊力量。讀者如果有興趣,可以參考巴基斯坦的民間力量在去年對該國境內「孔子學院」的義勇之為。
聯合國
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是聯合國政治裡最重要的一個機構。從韓戰到近期剛果內戰,此機構都以「世界和平」為目的運作著。但這次烏俄戰爭,卻沒能發揮此效力。因為侵略者就是安理會成員國之一。
到目前為止,聯大的對俄譴責案還是以壓倒性的多數通過。但安理會因為中俄的聯手,聯合國沒辦法成為遏制戰火的有效機制。
不過,筆者不認為俄國短期內(至少一年內),會像日本、德國在上世紀那樣退出國聯。畢竟從蘇聯以來,俄國就相當熟捻的運用聯合國政治。但是,這樣被拖延,聯合國的效力必然也會備受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