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律師,珣應該叫伯伯還是叔叔呢?爸爸也搞不太清楚。總之,他是爸爸的國中同學,當時的交情十分好,只不過畢業後便幾乎沒再聯絡了。
他是一個嚴重的小兒麻痺症患者,雙腳完全無法使用,平常行動都靠輪椅,一旦離開輪椅就得有人揹負,看起來他的人生是註定悲慘了,但爸爸認識他以來,從不曾覺得他是一個殘障者。
他談笑風生,言動間充滿自信,寫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成績總排在全校前五名,他每天自己推轉著機械式的輪椅上學,手臂又粗又壯,因此自稱大力水手,難得的是,有幾個強健的同學長期揹他進出教室,他當然感謝,但不會抱著有所虧欠的心態,而是像好朋友般平等、自然的與他們交往,可見他的心中,對自己的身體真是了無掛礙。大家與他親近,也就毫無心理負擔。
後來我們都進了一中,但那個年代,高中生讀書的壓力很重,怕打擾別人用功,也怕浪費自己的時間,爸爸和新舊同學都很少來往。上大學後,更是各奔東西,關係可以說是完全中斷了。但是出社會做事後,爸爸越來越懷念少年時的朋友,奇怪自己竟會在那些美好、純真的情誼後面,留下這麼一大片空白。
大約六、七年前,爸爸從報紙上讀到高律師的消息,他當選全國十大傑出青年,有一篇專文介紹,強調他殘而不廢,樂觀進取,正主持一家律師事務所。再過兩、三年,又是在報紙上看到他,這回是當選國民黨的不分區國大代表。以現在從事的職業來看,我們國中那一班,也算人才濟濟,有醫生、教授、高科技公司的高級主管等,但論最具全國知名度的,非他莫屬了。
爸爸是去年才從國中導師,也就是陳爺爺那兒取得高律師電話、地址的,當時曾興沖沖的和他聯絡,但他事業太忙了,幾次打電話都找不到人,留話他打來爸爸又不在,就這麼擱了下來。最近因為預售屋與建設公司談判,感到有需要找個好律師,又再想起他。這時爸爸蠻後悔去年純粹想敘舊時,沒有鍥而不捨地追到底,現在啊,有事才登三寶殿,鐵要被「損」一頓的。
果真,好不容易和他接通了電話,爸爸報完名號,劈頭便是:「你這傢伙,幾十年不聯絡的,這回可是有事啦!說吧!」語氣好像很「嚴厲」,但誰聽了都知道這是老朋友間才會有的對話,爸爸心裡的一點點不安立刻消除了。三言兩語,請教的問題便得到圓滿的解答,爸爸佩服他的專業與練達,覺得自己真是遠遠不如!我們又閒扯了一陣,問他都和那些同學保持聯繫?「多的哩!不過你們都一個樣子,平常不見蹤影,有事才一通電話打來!」
真好,爸爸又找回了一個老朋友!
88.11.9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