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夏的陽光早炙,憶起數年前曾與竹崎朱媽媽短暫的交會時光,翻找出小畫數張,儘管已被佛菩薩接引到極樂世界,靦腆少語的朱媽媽神情,總是清楚的。
對於竹崎的記憶,開始於一個遺憾的故事;總聽男友提起與摯友二十多年前熱血青春環島台灣,與無數白天夜晚的促膝長談,幸福於人生知己難覓的滿足,然後學校畢業分開數年,突然被急促的電話召喚;突發性意外,讓他來不及再與摯友歡敘,只見到加護病房危及既熟悉又陌生的病患,不再甦醒,也來不及道別。
無常的哀傷黑洞籠罩在朱爸,朱媽與家人心上,朱爸決定退休後自北部搬回家鄉竹崎,清幽的鄉居生活不僅是轉換生活方式,也希望朱媽遠離北部的傷痛,兩老開始每日的規律勞動,細細重整一方地,種下果子、蔬菜,日復一日。
「既然沒去過竹崎,就搭火車一遊吧,朱爸朱媽的百果園可精彩呢!」男友說。
長程的旅程容易處在半醒半睡間,但竹崎火車站木造結構很吸睛,精神隨之喚醒,從月台處往鐵道望去,疏落的高樹與軌道上的平車,更襯出初夏的靜好。
朱爸朱媽一見我們到訪,即刻搬出果園裡的初摘的香蕉,香甜以待,並笑問都市孩子是否真有興致到果園做幾日工?男友從小即在農田裡打滾自然鼓滿歡喜,我則喜憂參半,只能輕輕點頭,午飯過後迎著豔陽天,一行人走入綠野小徑。
朱媽帶著我走入菜園,引導採菜、拔草,認識花花草草…少語的她增添我的拘謹不安,擔心下一步不留神,踏壞初萌生的新綠苗。朱媽看我過於小心翼翼道:
來這裡就鬆開身體,放寬心吧。想當初剛來這裡的幾年,真是不知道該拿這片地怎辦,朱爸只說隨便妳種。當兒子影像不斷出現眼前,怨責老天爺不公平,眼淚就一直流出來好難受,整天都不想說話也不想吃,兒子曾說過希望有日可以回家鄉務農,我就想要努力為兒子圓夢,好多的思念與眼淚都藏放土裡,種下各式各樣的蔬菜植物,然後看新芽冒出,看果實長成,一天一天等待傷口慢慢好。
朱爸爸溫柔的說,這是專屬她的靜養天地,我想,細心照顧大片果園的朱爸爸也在每一顆樹下,安靜堅忍地來回翻覆安撫自己的心緒吧,不算計收成,只求好好收整自己與老伴的身心。
走完一圈菜園與果園,兩老暫歇要午睡,我則樂著拿著椅子對著風扇納涼跟著休息,望見園中一棵有著滿是澄黃果實的大樹,邊畫邊好奇,繁多的樹葉也不由得放慢,一筆筆描繪上彩,朱媽媽小睡後見我還坐在樹前畫,於是拿起長棍伸向樹叢比畫一下,輕輕撥開落地的果實,露出誘人的香氣,要我邊吃邊畫。蛋黃果樹是典型的熱帶水果,口感似蛋黃富含澱粉,香甜好吃,也增幾分添畫興。
朱媽朱爸的溫柔敦厚,對孩子不渝的愛,想起學生時代讀到隱地的《十句話》,其中特別印心的一段:人世間之所以可愛,在於有情、有愛、有牽絆。
愛,是一切的答案,也是終生必須修習面對的人生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