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帝國》(一）一個合法賣毒品的藥廠是如何成功的 ?

2021 年 hulu 推出的一部劇 「毒疫」，普度製藥在1996年推出一款止痛藥疼始康定 (影集裡翻為奧施康定)，因為良好的止痛效果與藥廠的大力行銷之下，很快成為全美銷售第一的止痛藥，粗略估計上市這二十年來，至少創造了 350 億美金的收益，疼始康定是鴉片類藥物，眾所皆知鴉片類藥物有很高的成癮性，但普度製藥卻宣稱因為他們獨家發明的藥丸外殼，可以讓藥物緩慢的釋放到體內，讓體內的藥物濃度維持穩定，不會出現明顯高低起伏，這樣就不會在濃度低的時候出現戒斷反應，所以雖然它是鴉片類藥物，但它不會讓人成癮。

然而實際上藥廠根本沒有任何科學實驗與根據，疼始康定就像其他的鴉片類藥物一樣，容易成癮，在影集裡面，成癮的病患到各個門診騙醫生的處方簽，還會打破藥局門窗，就只為了偷疼始康定，這些病患因為疼始康定成癮，最後開始使用更強的非法毒品如海洛因，我們可以說，普度製藥在美國用藥成癮的社會問題上貢獻卓越。然而這家賺得盆滿缽滿的藥廠並不是上市公司，有一個家族隱身在這家藥廠後面，正是《疼痛帝國》這本書的主角 - 薩克勒家族，這本書從薩克勒家族的第一代開始介紹，才讓人赫然發現，原來這種骯髒的生意模式行之有年，薩克勒家族在第一代建立模式，第二代發揚光大。

薩克勒家族的第一代有三兄弟，三個都是醫生，他們的父母是來自歐洲的猶太移民，從小父親就告誡他們，要努力把家族名聲發揚光大，成為醫生正是一個可以翻身的好途徑。大哥亞瑟是精神科醫生，他對當時的精神病院環境很不滿，覺得只是把病人隔離起來，當作他們不存在，而且當時的醫療科學對人的大腦還所知有限，根本不確定要怎麼治療病人，讓他們好轉，醫生會嘗試各種方法，例如當時有一種治療方法蔚為流行：腦葉切除術，把錐子鑽進人的大腦，切斷大腦神經，病患的確變溫和了，但也從此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亞瑟深信一定有更好的治療方法，他觀察到電擊的確可以短暫的讓病人好轉，他和弟弟進一步研究背後的生理機制，他們發現被電擊以後，兔子的血管會擴張，他們因此推論，如果是因為血管擴張讓大腦緩解的話，是不是可以直接讓病人吃些讓血管擴張的藥也能達成一樣的效果，不需要電擊？他們的初步實驗得到不錯的效果，有三分之一的病患都有好轉的反應，如果能夠吃藥控制的話，代表病患就可以離開精神病院 ，回到家中，回到社會上，「精神疾病源於腦化學」這個理論讓整個社會為之一振，三兄弟的實驗只是一個開始，未來如果能找到大腦其他化學物質的作用，就能夠透過藥物來修補大腦，有昭一日所有的問題都可以用一顆藥丸治療，這個理論不僅讓三兄弟從此聲名大躁，也賺到了錢，不過這僅僅只是這個家族的開端而已。

亞瑟除了當醫生以外，還有另外一個專業，那就是行銷。當時製藥產業正準備開始蓬勃發展，每周都有新藥推出，但是要怎麼幫這些新藥做廣告，大家還沒有什麼概念，但亞瑟身為醫生，非常清楚醫生受同行影響最大，所以他會找許多醫生來為產品背書，引用各種科學研究，看起來非常嚴謹客觀，但實際上它就是廣告，那些研究都是由藥廠贊助。亞瑟向醫生推銷新藥的方式與傳統行銷手法一樣，他會招募年輕外貌亮眼的業務，拜訪醫生，招待醫生吃飯出遊，推銷醫生開某種品牌的藥，但是他為這些行銷手法包上「教育」的外皮，這麼多的新藥上市，需要幫助醫生去了解有什麼藥，醫生才有辦法開藥救人，醫生受過專業訓練，才不會像普通人一樣被華而不實的廣告騙，因此行銷再怎麼誇張，都不會有人受害，每個人都可以從中獲利，不管是藥廠，醫生或是病人。

除了成立醫藥廣告公司，亞瑟還成立了醫學期刊，創辦醫學廣播電台，全天候的播放醫學相關新聞，這些通路全是亞瑟行銷的一部份，各個機構看似獨立中立，但其實互相呼應，例如報紙新聞推出憂鬱症專題報導，廣播電台節目裡會有病友投書，飽受憂鬱症所苦，同期期刊上面就會出現關於鎮靜劑的新研究，在某個城市舉辦了研討會，邀請眾多醫生參加，這一切的活動都是在為下個月推出的新藥鋪陳，醫生從各個管道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強了印象，當新藥推出的時候，很快就建立連結，成為處方內容。不僅如此，亞瑟還贊助各種醫療公民團體，例如憂鬱症病友協會，精神疾病正名團體，需要的時候，他會組織這些團體出來行動，製造社會氛圍。亞瑟可以稱得上是一個行銷天才，許多現在廣泛使用的方法，都是由他開創出來。

原本精神疾病的藥物是為了精神病患所製造，但藥廠不滿足這麼小眾的市場，他們想要開發可以行銷給大眾的藥，如果開給精神病患的是重度鎮靜劑，大眾需要的就是輕度鎮靜劑，當時是冷戰時代，美蘇不停軍備競賽，核戰威脅一直存在，誰不會或多或少感到焦慮呢？ 於是新聞上開始出現「焦慮時代」的說法，報紙上也登出報導，研究發現有超過一半的人出現焦慮症的症狀，這當然都是亞瑟精心催生出來的社會氛圍，羅氏藥廠正是在這個氛圍下順勢推出了多款輕度鎮靜劑，不用擔心多款新藥互相影響銷量，亞瑟為每種藥都塑造了一個市場，如果你感到緊張，請吃 A 藥，如果你想要克服酗酒問題，請吃 B 藥，亞瑟還結合婦女團體，打造了一個需要鎮靜劑的女性形象：「你是神經質的單身女性嗎？ 你是疲憊不堪的職業婦女嗎？ 你是生活無趣的家庭主婦嗎？ 你正被更年期所苦嗎？ 鎮靜劑正是你的出路！」亞瑟的行銷策略讓羅氏藥廠的鎮靜劑賣翻天，他真正打開了原本不存在的市場，他讓普通人感覺自己有病，需要吃藥，以前心情低落要靠自己走出來，現在吞顆藥就對了。亞瑟跟羅氏藥廠的合作方式，是依照藥品出售的營業額，按比例分得行銷獎金，如今隨著藥物銷量節節高升，薩克勒家族的錢也不斷的湧入。

因為亞瑟的行銷手法，讓這些鎮靜劑成為適用各種狀況的藥物，甚至連運動造成的肌肉抽筋都可以開立鎮靜劑，也因此很快讓鎮靜劑成了一款被濫用的藥物，開始出現一些人對鎮靜劑成癮的案例，當他們停藥以後，會出現如毒品一般的戒斷症狀，藥廠與亞瑟對此的回復是：「錯的不是藥物，錯的是濫用這些藥物的人。」，亞瑟當然不會承認這是他過度不實行銷造成的結果，他始終都堅稱，就算這樣撲天蓋地的行銷，專業如醫生，一定會秉持自己的專業開藥，不是醫生濫開處方，出問題的是那種本身就有成癮性格的人，薩克勒家族總是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些源源不絕的財富。

雖然薩克勒家族現在的事業版圖已經非常大，有研究中心，廣告公司，媒體出版事業，製藥公司，他們還收購了一家數據公司，專門研究藥品的銷售分布數字，但他們很少掛名負責人，他們還是以醫生的身份自豪，亞瑟會用醫生的身份投稿自己公司出版的期刊，卻不是出版公司負責人，他的廣告事業是家族的金雞母，對外卻很低調，不讓行銷搶走醫師的專業身份。以此形成對比的是，薩克勒家族在慈善事業的高調，三兄弟謹記父親的教誨，要把家族名聲發揚光大，因此捐款的時候，都要求要冠名，他們捐大樓給學校，捐展覽廳，藝術收藏品給博物館，捐實驗室給醫院，世界各地都看得到以薩克勒為名的建築，卻少人知道薩克勒的家族的財富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