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不可能戰爭》(二) 戰爭下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自從戰爭開始以後，烏克蘭各地都出現長長的排隊隊伍，大家都想要從軍或是加入地方防衛隊，但事實上沒有軍事經驗的人，可以用別的方式來貢獻國家。大部份的人在驚慌過後，就會開始捲起袖子找自己能做的事，有的人去把街上的古蹟包起來，避免讓這些建築曝露在轟炸之下，有的人把城市裡的閒置空間清理出來，例如表演會場，健身教室等等，讓失去家的人有地方可以住，可以休息，原本負責國際採購與物流的人開始利用過去工作認識的窗口，找船，找車，把國際的救援物資進來。

第一次看到這個脫口秀演員提摩申科的報導，是 twitter 有人分享他的表演錄影，我好驚訝，居然有人在防空洞裡表演脫口秀，底下的觀眾真的有心情聽嗎? 他講了一個段子「如果你想要表演你的脫口秀，趕快來烏克蘭，這裡超多觀眾，即使你講的很爛也很關係，因為外面都是空襲警報，觀眾哪裡都去不了」觀眾聽了哈哈大笑，我在電腦前面也笑了，很地獄，但也很真實。

如果說槍是軍人的武器，笑話就是提摩申科的武器，他把影片上傳到 youtube，讓更多人認識知道烏克蘭，他也用這些影片向他的粉絲們幫軍隊募集物資，資金，許多的軍人靠他的影片舒壓，因為戰爭時，很多人都忘了有什麼值得笑的，然而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如果明天就要死了，就痛快的笑一場吧。提摩申科在台上講著各式各樣的黑色幽默，用烏克蘭的困難處境來自嘲，他講過一個段子是要求其他國家對俄羅斯制裁，他說就像在跟電話公司談資費方案：「您好，如果想要升級到新的制裁方案，請你上傳更多屍體的照片喔」「我很抱歉，因為死的屍體不夠多，所以只能唯持現在的方案！」這些表演就像一場又一場的集體治療，現實的痛苦用笑話的方式呈現，當他講給觀眾聽，他就不用一個人經歷這一切，觀眾也不用孤單的承受，大家一起用輕鬆一點的方式消化痛苦。

戰爭一爆發，許多人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把孩子送出國，讓他們遠離戰場，根據統計，戰爭開打至今，已經有超過兩百萬烏克蘭兒童逃到國外成為難民，他們在難民營，庇護所裡茫然的等著戰爭結束，想要再次回家與家人團圓。一個烏克蘭工程師成立了「今日的烏克蘭兒童」線上畫廊，讓世界各地的烏克蘭小朋友可以上傳他們的畫作，很多逃難出來的小朋友都會陷入不說話的自閉狀態，只能透過顏色來表達情緒，他們用強烈的顏色畫出血，屍體，之前躲避的防空洞，也有小孩畫了拿槍的女兵，因為他的媽媽正在前線作戰，有的小孩是2014年，從克里米亞逃出來，沒想到八年後，又需要再度逃亡，他畫了裝了他所有物品的包包。

在俄羅斯侵佔克里米亞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更改學校教材，全面教導俄羅斯觀點的歷史，洗腦小朋友要愛俄羅斯，仇恨烏克蘭，從幼稚園開始，就安排學習軍事基礎知識，這些小朋友被貫輸了愛國思想，準備將來哪天要為俄羅斯獻上生命。就算克里米亞未來真的被烏克蘭拿回去，這些接受不同史觀教育的兒童也有機會成為親俄的新勢力，這就是教育潛移默化的強大力量，這也是為什麼兒童一直都是專制國家的重要目標，他們是可以影響一整個世代的絕佳武器。

烏克蘭不僅在前線對抗俄羅斯，他們也得想辦法不要讓這場戰爭毀掉他們的下一代，教小孩畫畫，讓小孩覺得他們也參與了這場對抗，他們要做的就是去創作，去想像未來，去拿回自己的主導權。

赫爾松在開戰一週之後，就被俄羅斯佔領。雖然俄羅斯拍了「人民自願回歸祖國」的宣傳影片，然而真實的狀況是，俄羅斯搜索這座城市的每一戶人家， 每一個曾經參與政治，社會運動的人都會被騷擾，他們檢查每個人的手機，查看人們在社交媒體上的發言，只要曾經評論過俄羅斯，批評過戰爭的也會被關起來，這些被關起來的人被刑求，被消失，或被放逐，他們留土不留人，城市裡的人口只剩原來的六成。

面對佔領區，俄羅斯有一套SOP，清理會反抗的人民以後，他們把原本的市長趕下來，讓親俄的政治人物拿著「維持秩序」的名號上台，切斷烏克蘭的電視訊號，取而代之的是俄羅斯電視台的官媒觀點，他們不斷宣傳烏克蘭政府已經不要赫爾松了，他們也強迫被關押的政府官員上電視台認罪，宣稱自己是因為收取了西方賄賂，成為西方的傀儡。同時俄羅斯全面更換學校教材，改成俄羅斯課綱與俄語教學，這個 SOP 與 2014 年俄羅斯佔領克里米亞一樣，最終用一場公投來宣傳當地人民願意加入俄羅斯。

然而這次在赫爾松與 2014 年的克里米亞不同，烏克蘭人對國家的認同更加清楚，面對俄羅斯所帶來過時的制度與價值觀，再次確認烏克蘭要與俄羅斯走不同的方向。赫爾松的人民相信烏克蘭政府不會像八年前一樣放棄他們，因此即使俄羅斯軍隊在城市裡面拿著武器，到處進行威嚇，發射催淚彈攻擊，人民還是上街抗議了，不是一場而已，而是一而再，再而三，他們成功阻止了假公投進行。在2022年十一月，俄羅斯宣布從赫爾松撤離，赫爾松的人民真的等到烏克蘭軍人再次回來。

烏俄戰爭持續一年，還能維持國際的關注度，除了它重要的地理位置以外，烏克蘭人一直努力在網路上抗爭，幫助烏克蘭製造聲量也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網路上持續出現瘋狂被轉載的影片或圖片，我記得有個影片，是一個烏克蘭老太太站在全副武裝的俄羅斯軍人面前，她質問這些軍人為什麼站在別人的土地上，俄軍回答，我們是在演習，這樣的回答讓老太太怒不可扼，她把向日葵種子塞進軍人的口袋裡，大聲說道「等你死後，這些花會在你身上開出花來」，而向日葵正是烏克蘭的國花。影片的品質很差，從斜後方拍攝，我也聽不懂烏客蘭語，但那種一人當關，面對恐嚇毫不退縮的勇敢，讓我印象深刻。

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也是網路迷因製造機，他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當美國政府提議護送他離開基輔時，他說：「我需要子彈，而不是搭便車。」，表達了與烏克蘭人民共進退的決心，後來他又拍了在基輔街頭的影片，再一次向世界，向人民清楚傳達出一個訊息：「我一直在這裡與你們同在」。在成為總統之前，他是個演員，他當選的時候，大家都笑烏克蘭人民，不要因為他演過總統，就真的選他當總統呀，但現在證明，他真的非常稱職的扮演好他的角色，他在螢幕上展現非常強大的感染力，也為烏克蘭拉到源源不絕的國際支援。

最近瘋狂轉載的影片是一個烏克蘭老兵即使被槍指著要他說「榮耀歸於俄羅斯」，但老兵還是無畏的說出「榮耀歸於烏克蘭」，下一秒他就被俄軍爆頭，當場死亡。老兵叼著煙，微微側臉的頭像立刻被做成各種迷因圖片，即使我們不是烏克蘭人，看到圖片或是影片也一樣會被激起同仇敵慨的感覺，這是資訊戰的力量，戰爭不只發生在地面上，也在網路上進行，甚至是地面上的戰爭開打之前，網路上的戰爭就已經開始，所以我們不只要在現實中打仗，網路上的戰爭也不可輕忽。

俄羅斯持續透過各種資訊操作，對烏克蘭進行認知作戰，他們宣傳「任何條件下的和平都比對抗好」，宣傳「烏克蘭是個沒有文化，沒有歷史的地方，烏克蘭的一切內涵都來自俄羅斯」，他們也不遺餘力的激化烏克蘭國內的政治混亂，製造人民對政府的不信任感，這些做法都是心理戰，打算讓烏克蘭人不戰而降。民主國家面對這種資訊戰，永遠都非常被動，因為民主國家得保護言論自由，即使是在2014年，烏克蘭已經被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烏客蘭政府為了國家安全，關掉親俄媒體，依舊受到批評，造成親俄的言論依舊持續在社會發酵，散播影響力，但極權國家的資訊都是政府篩選過的，這也是即使戰爭成果不如預期，普丁在俄羅斯國內的支持度依舊高居不下的原因。敵人不讓你的資訊進去，你卻讓敵人的資訊肆意進來，這怎麼看都是不對稱的抗爭，必輸無疑，我想這也是民主國家勢必得好好面對的問題。

我很喜歡這本書的副標「反抗，所以存在」，烏克蘭用盡全力反抗，所以現在還有烏克蘭這個國家，如果當初俄羅斯一出兵，他們就放棄抵抗，簽訂什麼去軍事化的和平協議，我們可以肯定，現在就沒有烏克蘭了。

烏克蘭的歷史再一次的證明和平協議是沒有用的！ 台灣一直有一群人相信和平協議，去軍事化可以讓台灣避開戰爭，但歷史一再一再的證明，和平協議都是假的，過去的西藏與中國，喀什米爾與印度，他們全都簽過和平協議，但都換來悲慘的下場，和平，只屬於做好戰爭準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