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再度啟程

過去，我總是在秋天抵達馬德里，像現在這樣，春光明媚之時來到西班牙的經驗，等同於零，這是第一次。從台北的家裡出發，抵達桃園機場，辦完登機、託運行李，與克一起，我們吃了一頓豐富的中式晚餐之後，十分隨意地到處逛逛往登機門走去，出於驚喜，找到了一處完全沒人的躺椅區，恰恰好兩張躺椅，我們兩人躺在上頭，感受到從未有的輕鬆。這種放鬆是相對的、依著比較而來的，倒不是說心頭上是完全的無重量，而是相較於過去前往西班牙的心情，胸口那塊大石與情緒上的憂鬱，的確是緩解了許多。

我討厭人多嘈雜，我覺得，在這種環境裡充斥著只為自己著想、我行我素的人，我害怕自己身體與心理的界線會被那些人毫不在意地踐踏，所以，在大量陌生人的情境中，我常常都是警戒、充滿防備的。

登機之後，看見許多空位，很自然的帶來清爽與舒適感，就像小寶寶沐浴後擦乾身體拍上爽身粉的感覺，我暗暗地滿意、竊喜。然而，清爽安靜的機艙，到了香港就全都塞滿了人，像個罐頭，一團團的旅行團魚貫上機，許多人找到了座位後仍堅持要站著，對著其他方向的親朋好友高聲叫喊、聊天。「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要去西班牙？！去幹嘛呢？」我在心裡翻了很多次白眼，不只是討厭人多嘈雜，我心裡有種「原本屬於我內心的一塊特別的土地，現在，已經被很多人發現了、不屬於我了，可是他們並不像我那樣把它放在那樣特殊的位置」的被剝奪感。

呵，我不是不知道西班牙的四月天是旅遊旺季，只是，在接近二十年前的經驗裡，我是沒有看過這種盛況的，過往，乘客就算多，也是商務人士居多，我沒有看過這種顯然就是全家旅行大團，親友之間吆喝彼此，高聲談笑，整架飛機彷彿就是自家飯廳，大夥兒只差沒把衣服鞋子脫了的情景。

我想，二十年下來，我已經與現實脫節了，這次旅行算是更新我的資料庫吧。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我能明白今非昔比，我還是很討厭這樣的狀況。

隨著飛機開始滑行，引擎的吼聲越來越放肆，加速往前奔跑，一飛衝天，不斷爬升，至三萬英尺後進行平穩飛行…..，我的思緒緩緩飄回搭機往返台灣與西班牙的那幾年…..。

有一次在回台的班機上，坐在我旁邊靠窗位置的乘客是一位男性，大概是等起飛等了一會兒的空檔，我們聊了起來，得知他是葡萄牙人，是一名警察，他說他的目的地是汶萊，他為聯合國工作，在這個國家協助成立和訓練警察隊，我們倆，一個講葡語，一個講西語，對照著葡西語用字的異同，加上英語，溝通沒有太大障礙。因為聽了他的經歷，我也異想天開地想像我有沒有可能為聯合國工作，後來友人告訴我不可能：「因為我們不是聯合國會員」，在那當下真感覺到美麗的泡泡立即被戳破的失望，而此刻，我又憶起這段往事，或許是內心提醒我做做白日夢的好處，我可以再繼續異想天開一會兒。

求學期間來往台西，我搭過華航、荷航、泰航、新航，記得第一次去西班牙就是搭華航+荷航，因為華航飛安問題，取票的那天我還是很多此一舉地問旅行社朋友：「搭華航安全嗎？」記得他說：「唉唷你沒有那麼好命啦！」這句話後來常常被我拿來安撫自己和親友，當下還算有點效果。

在搭乘過的航空公司當中，我最喜歡泰航，再來是新航。新航給人很neat、俐落、一致的印象，我也蠻喜歡樟宜機場，新加坡雖然面積小，但是機場很大器，規劃的也很好。 記得有次回台灣，原訂時間的班機被取消了，我必須在樟宜待上超過12個小時，但是航空公司沒有提供餐券，也沒有提供旅館讓我休息，我一個人推著電腦和隨身行李的小推車，在免稅店整整逛了三圈，塞不滿等待的時間，尋尋覓覓一個休息的角落，發現躺椅區全滿，只好找了一個座椅坐下，我趴在推車的電腦包上閉眼休息，卻害怕自己睡著了，醒來會發現行李都不見了，所以也無法真的休息，回到台灣開始大量掉頭髮，想必當時已經有些氣血兩虛了。

我喜歡泰航，我一直覺得我有某次或是幾次的轉世是泰國人，或是熟悉泰國的人。搭泰航，我總覺得好親切，就像是回到家，很放心，感覺輕鬆但又不隨便，空服員沒有距離感，餐點又非常合口味。我搭泰航有過幾次有趣的經驗，可以佐證我的直覺。有次從西班牙回台灣，登機之後，機上乘客不多，等了許久都尚未起飛，走道另一邊有個外國男乘客，開始找我聊天，知道我在西班牙念書，他很好心的建議我：「妳可以做西班牙文和泰文的翻譯」，我愣了一會兒，回：「我不會泰文，我是台灣人。」他以為我是泰國人。說西方人看東方人都長得一樣，或是分不清台灣和泰國，可能他看不準，不要緊。

但是記得有次也是登機後在等待起飛的過程中，因為空位許多，有位空服員走過來我的位子，蹲下來有點小聲地跟我說了一句話，是泰文，我只好用英文回答說：「抱歉我不懂泰文」，她有點不好意思：「喔抱歉，我是要跟你說前面那裏第一排有空位，空間比較寬，坐起來比較舒服。」我心想身為同胞的待遇真的很好耶！於是我厚顏無恥地游到她指名的位置去，享受被誤認為泰國同胞的好處。

另外也還有一兩次被泰航空服員認為是泰國人的經驗，但當時我從來沒有實際造訪過泰國，總算，在畢業後，藉著朋友的員工旅遊解鎖了，在那幾天的假期當中，我感受到許久未有的放鬆與自在，無論是飲食、行動，都如魚得水，原本多年來陰鬱的心情與衰弱的體力，都在那幾天裡得到了提振與補充，煥然一新，我很清楚感覺到自己判若兩人。泰國在我心裡種下了極好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