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縱使苦短,但事後總教人回味無盡。
玉手輕撫過睡得深沉的心上人厚實的胸膛,瞧見他躺臥在自己的軟懷中,一股股滿溢的幸福感,縱使不從指尖傳來的暖流所達抵於心,心中也會自然衝出了這份滿足感。
細想昨夜,他的瘋狂,他的勇猛,雖然她並非未經人事,但畢竟他還是她的摯愛,這夜,總教她嬌羞,宛如一個少女,滿腹情懷總是詩。
良久,外頭的寧靜突然起了動靜,逼得她拉回現實。
利用棉被作為掩護胤齊雄厚身軀,任由床旁的帷幕兀自如流蘇垂下,她先披著薄紗,收拾好散落一地,凌亂不已的衣裳,先在書案前坐著,隨手拿起一本書,等著宮女小娟進來。
「主子,奴婢來服侍妳了。」小娟進入了寢宮內,即使見容嬪已坐起,仍一貫說道。
容嬪見狀,假意打個呵欠,一付極為睏盹模樣,懶聲說道。「本宮昨晚徹夜難眠,所以便起身讀些書,好不容易挨到這個時候。」她刻意開窗見外面氣候,天方白。「才終於有點睡意的。」她關上了窗子,再道。「妳先下去吧!讓本宮休息一會兒,約莫兩個時辰後,妳再來服侍本宮。」
小娟見容嬪神情疲睏,所以對她的話不疑,便先退下,回下人房去。
見小娟離去,把門關上後,容嬪等個一會兒,料想小娟該是走遠了,便再回頭捥起了垂簾,方好此時,胤齊也醒了。
「你醒了。」
胤齊方醒,尚未來得及去回應她,揉著惺忪雙眼,昨夜的宿醉惹著他頭疼不已,待定神後,才意會到一旁輕柔的問候聲是來自於一個女子,他先是定眼睇了容嬪,再來他彷彿見了鬼似的,立即跳下床,此時才發現他全身無絲掛體。
「我的衣服呢?」胤齊慌張問道。「為什麼我會不穿衣服呢?還有……」他望眼巡視了四周,他還清楚著,這並非是他的寢室。「這又是哪?」
在他眼前,只願意重拾向容兒身份的她對他一再的慌張及追問不以為意,先是拿了收拾好的衣裳遞給他後,便一一回答他的問題。
「這兒當然是我的寢宮,不過我想,以後我就沒有必要再住在這裡了。」向容兒柔聲說道。「是你昨夜自行來的,怎麼還問我是什麼的情況呢?」她羞紅的臉,低聲道。「我已是你的人了,今後只想跟隨著你,齊哥哥。」
原本他還是邊穿著衣裳,耳朵邊聽著她的解釋,但是待得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脫出口,就宛若一道雷,強劈在他的頭上,嚇得他臉色一青一白,為之所愣。
瞧他呆若木雞,向容兒一付詫異樣,關心道。「齊哥哥,你怎麼了?」
她伸手撫摸著他的臉龐,但是被他一手揮開。
「別碰我。」
向容兒沒料到他會有如此舉止,乃致一時沒準備好,身子重心不穩,往一旁摔去。她跌在床上後,一付不可置信的樣子望著他。
也是因為有所驚嚇,胤齊才能定神回想起昨夜種種。
沒錯,他是喝酒了,可是喝了酒後,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此時他的頭很疼,壓根兒回憶不起來。
於是,他抱著頭,努力回想。
等等,他好像記起來了,昨晚依稀見到一個女人,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子,樣子好似從前從前的……
向容兒!
他瞠目回頭見了一臉無辜的向容兒一眼。
不!她不是容兒,她是容嬪,是他的父皇身邊的妃妾之一,是他用來討好父皇的女人,是他苦心孤詣所步在父皇身邊的棋子,以幫助他飛黃騰達,甚至能問鼎皇位的棋子。
但是,她現在……
披著薄紗,薄紗還因為他方才推撞而微微顯露了她薄紗底下的嬌嫩滑膚,不!縱使她沒披著薄紗,那薄紗,還是能將她全身一覽至他的眼底。
那是他從前的冀望,那是他以前最想得到的,但是,他已獻給父皇了,她不再屬於他,也不可以屬於他,但是……
昨夜,該死的昨夜,該死的酒醉,使得他逼迫她紅杏出牆。
不!這是於法於禮不容的行徑,他萬萬不能做的,可是他竟然……
「齊哥哥……」
「不要這樣叫我!」胤齊喝聲道,一字一句,無不顯露出他的憤怒。「妳不要這樣叫我,妳不能這樣叫我。」
向容兒滿是疑惑,起身至他的身邊,開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這樣叫你?你本來就是我的齊哥哥,咱們倆才是一對的。」
「不!」胤齊回道。「妳已經是我父皇的妃妾,容嬪娘娘。」
一句容嬪娘娘,又無情的將她打回現實。
不!她不甘於這樣的身份,她只要胤齊留在她的身邊,就算兩人歸隱山林,過著苦哈哈的日子,她都能甘之如飴。
「我不是容嬪!」向容兒出聲否認。「齊哥哥,咱們是真心相愛的。」淚水已在她多情的眼眸裡打轉著。「難道以前都不算數了嗎?」
縱使沒回頭看著她,怕是只瞧了一眼,他就有可能心軟,那麼一來,多日的苦心經營都有可能毀於一旦。
區區一個向容兒算什麼,往後他要是能繼位當上一國之君,全天下的美女還不歸於他嗎?區區一個向容兒,到底算什麼?
思及他最渴望的皇位,他所企盼的大好江山,他不顧她的哽咽,罔顧她的柔情攻勢,對他而言,過往的承諾是飛灰湮滅,不足惦記。
只有女人最傻,竟相信著無可憑據的承諾,尤其是向容兒這個女人。
「跟妳說過了,不要再叫我齊哥哥!」他狠心厲聲道。「母嬪,妳貴為皇上身邊一個得寵的妃子,難道妳不覺得方才的行為踰越太過了嗎?」
昨夜的溫柔萬種,相較於眼前的厲顏厲聲,她彷彿被人從雲端重摔入了谷底,她不敢相信眼睛所見,她後退了幾步,淚水如珠,紛紛滑過了梨花面頰。
「為什麼?」向容兒不知道是在問他,抑或問蒼天。「為什麼?你變了,你變得不通人情,你變得忘恩負義,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胤齊冷眼看著她,彷彿在重新宣誓著。「我沒變,我一直都是這樣,對我而言,世上最重要的莫過於皇位。」他為了增加說服力,不惜謊稱道。「我當初接近妳,就只是為了想利用妳,沒想到卻引起你如此大的誤會。」他冷哼一聲。「倒是妳變了,變得無知,變得愚昧。」
他轉身要走,她不知何來的勇氣,上前抱住他腰間,企圖喚起他僅存的一點良知,期盼能挽留住他。
「齊哥哥,不要走!」向容兒聲淚俱下。「我求求你!」
他也說不出,一種莫名的感覺,他選擇留下來繼續聽她道來。
「榮華富貴、功名利祿,這些轉眼就會成空。」向容兒說道。「這些我是親身經歷過的,我親身度過我爹經商最風光的時期,也親身度過我爹生意失敗,家道中落,無處以為家,但是我始終不覺得苦,因為在最苦的時候,我爹和我娘還有我總算體驗到了世上最美好的東西,那就是親情。
「坦白說,金銀財富又能如何?我也曾經呼風喚雨,從小我要什麼,我爹娘就會買給我,但是,我想起了童年,我一點都不快樂。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和爹娘三人擠在一間小房子,三人分著一天唯一的一餐,唯一的饅頭,還有……
「你呀!自從我遇到了你,我才知道什麼是愛情,一直到現在,我最大的夢想就是能為你相夫教子,就算日子苦,我也不怕。」
胤齊當下聽得傻愣,他何嘗也是希望著有個某一天,他能和心上人走至天涯海角,過著純屬兩人如膠似漆的日子,這可是遇到了向容兒後,才許下的心願。
但是,他好不甘心,他從小就沒了生母,父皇素來不疼他,奴才們也不在乎他,他未曾風光過,況且俗人也說男兒志在四方,怎能沉溺於風花雪月呢?
他好不甘心,他貴為一個皇子,但是他從來不知道什麼是被尊敬,什麼是被器重的滋味,他不似向容兒,從小就是個掌上明珠,是被哄著、寵著長大的。
他真的好不甘心,就這麼默默無名而了結了此生,他曾立誓,他要曾經讓瞧不起他的人屈服於他的腳下,目前能達到這個目標的唯一方法,就是當上皇帝,受萬人景仰。
思及此,他將向容兒方才的箴言拋諸腦後,同時,他也將僅存的一點良知泯没了。
他撥開了她圈住腰間的雙手,說道。「母嬪,請妳自重。除了皇位,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別再痴心妄想我能為妳所牽制。
「不!」向容兒刻意在他前來,擋住他的去路。「齊哥哥,請你認真的想想,皇位對你而言,當真是世上最重要的東西?若是真的讓你繼承了皇位,你真的能快樂嗎?」
見胤齊臉上多遲疑,向容兒再道。「齊哥哥,不要再傻了,我們遠走天涯,忘了這一切,我可以原諒你以前所做的一切,只要你肯願意帶我走。」
「不行!」胤齊決定這次一定要狠下心。「難道妳不明白嗎?妳以為一走了之是件很簡單的事嗎?而且……」他謊說道。「我從來未曾喜歡過妳,我對妳一點愛意都沒有,所以我才把妳獻給我父皇,到這個時候,我也不方便再對妳隱瞞了,一直以來,我都在利用妳,所以妳最好繼續聽命於我,幫助我能得到皇位,要不,我不會讓妳好過。」
言訖,這次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獨留下了向容兒。
這回,她真的留不住他,雙淚涕下,她好恨自己沒用,默默的拿出了一直收藏於床下的摺扇。
她仔細再三地望著手中摺扇一眼,雖然因為時間已久,扇面有些舊了,但她一直保存妥好,畢竟,它是齊哥哥給她的定情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
言猶在耳,字跡歷歷攤在眼前,但現今已人事全非,清楚攤在扇面的誓言,早已被他視之若敝屜,如今只有她在乎,又有何用呢?
只是徒惹傷悲罷了。
她留不住誓言,留不住胤齊,定情物留著又有何用呢?
她緩緩地將褶扇接近了仍燃燒著的燭心,雙眼無神地注視著已逐漸燬去的褶扇,宛若她心裡僅存的一點愛意,也在一點一滴的消去了。
將褶扇輕扔入了火盆裡,她心裡已有了決定,既然他奪去了她視為珍寶的東西,讓她更沒有理由幫助他爭取皇位,她要他也得不到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永遠、永遠。
充滿怨恨的眼神,如此立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