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破曉,擺攤的百姓們已有了動作,寧靜的市集漸漸開始有了喧鬧聲,但畢竟時候仍早,上逛市集的客人稀少。
在市集一處向來總讓人擺放雜物的破地方,今日端放了不少稻草,市集漸有吵雜聲時,一個老翁徐徐地從稻草中而出,身著極度破損的粗衣,雖沒有任何補丁,但那破損的程度已快說是衣不蔽體,想來定是窮到連補丁都法子,再看來,他應是想以稻草為被,以禦深夜之寒。
他蹣跚的腳步,一步步都似加了千錘般,拄著足之支身的木枝,緩慢又沉重地走過街道。
兩旁擺攤的小民們對他視若無睹,誰也不想一天的生意還未開張,就沾惹老乞丐的晦氣,儘管這老翁手未拿著破碗,更沒有主動向人行乞的舉動。
經過這老翁的路人,對他渾身臭味覺得噁心難聞,幾乎都是摀鼻而過。
老翁沒見怪,畢竟他數月沒沐浴,又長日混在餿水飯菜裡討食,終日也只能挑個不乾不淨的地方席地而睡,全身上下都沾滿了蟲子,氣味當然一撲鼻,就讓人作嘔。
老翁使著蹣跚的腳步過街,此時,對街來了兩個年輕人,看來並非為買茶米油鹽而來,其中一人還手拿著一張老年男子的畫像。
「龔少爺一天到晚都叫咱們去尋這個人,但咱們也找了那麼多天了,連個屁眼都沒看到,你說呀!世上到底有沒有這個人呀?」
另一個人打著呵欠道。「我又不是作神仙的,又怎會知道?瞧!這樣子,少說也有八、九十歲了,指不定早就橫死街頭。」
「別在龔少爺面前講這番話,小心日後飯碗沒著落。」拿著畫像的男丁提醒道。
「知道了,咱們好說歹說也是拿銀子辦事的奴才。」這個男丁又道。「你有沒有聽說呀?孟公子其實是個姑娘家。」
「是嘛?難怪總覺得他常常娘腔娘調的,我還當他是從宮裡偷溜出來的太監呢!」
「不止如此呢!聽說三皇子也在幫孟公子尋父,你說,該不會三皇子幫她找到父親後,她就以身相許。」
「指不定現在就已經是皇子妃了。」方好,他們現在正與乞丐老翁擦肩而過,兩人也不約而同掩鼻而過。
大約多走了幾步,和老翁有了距離後,拿著畫像的男丁才道。「真是臭死人了。」
「就是呀!我聞得都快吐了。」
忽然兩人後方多了木枝落地喀喀響聲,兩人也不約而同地回頭看看,見那老翁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由於老翁背對著他們,他們看不見老翁臉上的表情,就算是正面相對,老翁白髮披散,遮住了滿是皺紋的臉龐,也同樣看不清他的神情。理所當然地,他們更不知道,他們方才沿路談論的最後幾句話,聽入老翁的耳裡,宛若五雷轟頂,所以才讓他呆若木雞地楞在原地,不動如山。
「你說那老翁是怎麼回事了?」另一個男丁說道。
「我怎麼知道?」拿著畫像的男丁道。「他的枴杖掉了,咱們去幫他撿起來唄!」
「不要,他臭死了。」男丁又作掩鼻狀。
看他願意,拿著畫像的男丁沒理會他,兀自去撿起木枝,交給老翁。「老伯伯,這是你的枴杖。」
老翁楞了一會兒,這才拿了木枝拄身,「謝……謝…」
答謝完後,老翁好似腳底多抹了層油,走得比剛方都還要快。當然,以平常人的走路速度,他走得還算是慢的。
瞧老翁走了一段距離後,另一男丁看著拿著畫像的男丁,佇在原地不動,也走到他身邊。
「你怎麼不走啊?咱們還得到下一街去尋人呢!」
「你瞧!」男丁攤開畫像,「他長得像不像畫中的人?」
因為方才站得比較近,才讓他有機會近瞧老翁模樣。
「這怎麼可能?」忽然,他宛若被冷水澆洗般,「什麼?你說他就是孟公子的爹?那咱們還不快追去,好回去向龔公子討賞。」
言訖,兩人趕緊往老翁追去,而老翁似乎也感覺到後方有人追著,更是使勁地快步走。
眼看,不稍半尺,兩人就要追上了老翁,豈料,半路竟殺個程咬金,先是一腳踢得他們跌地叫娘,後是把老翁帶走,遠離他們的視線。
出面營救的男子短褐衣裝,顯然身份也只是一般百姓。
他先將老翁帶入街旁小道,好讓方才追逐的兩人沒法子瞧見,更無法跟來。
見眼前年輕男子竟肯出手相助,還如此對他關心,老翁心中滿是感激。「多謝。」
「這位老伯伯,你有沒有怎樣?」短褐男子問道。
「沒事。」
「沒事就好。」短褐男子說道。「老伯伯,你家在哪兒?不如我送你回去。」
「我……」老翁流落街頭,何家之有?
見老翁吞吞吐吐,短褐男子又問道。「老公公,你沒有家嘛?」
男子問得唐突,但老翁確實無家可歸,也只有點點頭。
「老伯伯,你若是沒有家,不如就到我家來。」
「不,這……太麻煩了。」老翁拒絕,因為一向不喜歡給人添麻煩。
「不麻煩。」短褐男子解釋道,「我一個人住,一切都不麻煩。況且,這一路上都有流氓痞子,要是再被方才那兩個人逮到了,老伯伯你可要怎麼辦才好?」
老翁覺得他的話有理,便也點頭同意。
短褐男子見老翁同意,也露出了笑容。「我家就在前頭不遠,我帶你去。」
老翁便跟著短褐男子回到附近的一處破舊,但算是整齊的木屋去。
若是孟岑韞在場,她一定認得出來,這個乞丐老翁其實就是她失散數把個月的親生爹爹──前相國孟銓,但若是她在場,也一定更認得出來,這短褐男子不是別人,正是三皇子的手下──展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