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06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東亞愛情電影中的Manic Pixie Dream Girl

好萊塢愛情電影的 Manic Pixie Dream Girl  

Manic Pixie Dream Girl(下簡稱 MPDG)的說法,最早是源自於影評人在評論電影《伊莉莎白小鎭》(Cameron Crowe, 2005)時,以這個名詞形容女主角Claire Colburn。說明那些出現在愛情電影當中,古靈精怪、活潑外向、舉止出乎意料、品味特殊、和男主有著相同興趣的女孩子。她們和「普通」的女生不同,總是特別不可思議的存在。

這類角色往往在男主角面臨困境時橫空出世,相對於多愁善感的男主角,是一名充滿生命力的存在。雖不至於到花瓶的程度,但作為一位主要角色,對她們的刻畫通常是不足的,而只出自於男主角或是編劇對角色的平面想像。

典型的MPDGs如《王牌冤家》的Clementine、《眞愛每一天》的Mary、《壁花男孩》的Sam、《戀夏500日》的Summer,或甚至是《雲端情人》的人工智能Samantha等。

到了東亞地區,雖沒有典型好萊塢MPDG的說法,但在商業愛情片,或是藝術電影中,仍可以見到類似的角色形象。如《我想吃掉你的胰臟》的櫻良、《餘命十年》的茉莉、《只是愛著你》(新城毅彥,2006)的靜流、《不能說的秘密》的小雨,或是《蘇州河》的牡丹/美美、《燃燒烈愛》的海美等。這些角色不同於好萊塢電影裡那樣的活潑開朗,而是文靜、唯美的。在取名時也以花、自然景象為名,從這些設定或許可以歸納出,東亞地區對夢幻女子的想像,更傾向纖弱、溫柔的形象。

天人永隔與刻骨銘心的愛戀  

回顧東亞的純愛電影,其實不乏出現以病痛、絕症為驅力的劇情。日本電影、行定勳的《在世界中心呼喊愛情》、犬童一心的《喬瑟與虎與魚群》;韓國電影如《腦海中的橡皮擦》、《最悲傷的故事》等。「失憶」、「再過沒多久就會死」的預示,使劇情的推進變得急迫,使兩人的愛情變得「特別」。又或是岩井俊二的《情書》及《最後的情書》,透過書信、文字,連結跨越兩個時空的對話,進一步強調跨越時空、跨越生死隔閡的愛戀是多麽地刻骨銘心。 

而在上述所提及,有著類似MPDG角色的電影中,女性角色往往處於次要的位置,作為男性主角的附屬,她們必須燃燒自己,綻放出當下最美的模樣。在盛開過後,卻總以「離開」或「死亡」的狀況結束他們的旅程。就如同《我想吃掉你的胰臟》以「櫻花」為名的櫻良(さくら sakura),櫻花短暫盛開之美,在日式文化中變成了「稍縱即逝但燦爛」的物哀與浪漫,她的短暫盛開為主角帶來了興盛與活力,卻在轉瞬間凋逝。在這樣的脈絡下,櫻花就連衰敗都是「美」的。 

《餘命十年》的茉莉,在完成小說之後不久便離開人世;《只是愛著你》的靜流翻轉了大學時「宅女」、「不善社交」的形象,在國外變成了美麗的知名攝影師,卻無法以「生」的方式與男主角再會;《不能說的秘密》、《蘇州河》、《燃燒烈愛》亦是如此。她們總是在最美的時候離開,這樣的斷裂形成壓力,造就了劇情的急轉直下,主角得以在逆境中成⻑,這段歸返之路也變得更得來不易。

陰性書寫與二元化的敍事

法國女性主義學者愛蓮.⻄蘇(Hélène Cixous)提出了「陰性書寫」(Écriture féminine)的概念。她進一步分析,階級式的二元關係(好/不好、生/死......),最終都會回到男性∕女性的對立上,女性總是被賦予失去力量、衰弱的一方,因此到最後被推向死亡的位置。

⻄蘇進一步提出「女性應當書寫自己,透過書寫將自己的奮鬥嵌入世界與歷史」。相較於德希達,只是對形上學傳統提出質疑,⻄蘇進一步將利用德希達「延異」的策略,將原先父權架構的文學、哲學去中心化,更將女性反轉為故事的主體,確立女性在故事中為生命之源。

再回頭來看那些曾出現MPDG的電影,不難發現其劇情結構皆是以男性主角為主導,大抵仍舊是在傳統的、父權的二元中心論內開展的故事架構。

特別是在東亞地區的創作中,更容易將角色推向衰頹與柔弱的一方,最終迎向燦爛的死亡或追憶。當然,這樣的情況不僅僅發生在那些MPDG上,氣質陰柔的「美男子」似乎同樣會被歸類為「美」而衰敗的代表(如《情書》中的藤井樹)。但重要的是,眞實的「人」並非總是只有陰柔、被動、情感的一面,而是更為複雜的由陽剛∕陰柔、主動∕被動、理性∕情感,相互雜揉而成的中間狀態。

MPDG 的反類型與女性為主體的純愛電影    

當然,MPDG經過了將近20年的發展,隨著女性意識與後現代主義的崛起,也出現了很多反轉這樣刻板形象,或是在類型結構上進行反轉的作品。最經典的反類型像是上映以來討論不斷地《戀夏500日》,或是《雲端情人》Samantha的離去,顯示了「完美符合需求」的夢想伴侶是不切實際的。

土井裕泰導演,坂元裕二編劇的《花束般的戀愛》(2021),試圖辯證一對天造地設的完美伴侶,能否順利地白頭偕老。當中衝突的設計,並沒有將衰敗刻意給予某一方,而更多是凸顯出在社會化、被資本主義馴化的過程中,兩人價値觀是如何轉變。在片中,男女雙方的關係始終是對等的,不存在有人主導的狀態。 

行定勳導演的《劇場》(2020)同樣是一位憂鬱、自私的「太宰治式」的男主角,遇見了一位聖⺟般溫柔、大愛、脆弱的女主角。他們無可救藥的陷入了愛河,卻在這段關係中不斷消耗彼此。電影雖是以男主角的視角出發,但心境轉折卻都發生在女主角身上,松岡茉優演繹的沙希,從一開始懞懂、呆萌、夢幻的理想女友,到後來逐漸燃燒自己而身心俱疲心理狀態。最終,也是由女主角主動選擇為這段關係作結,打碎了自私男主角的自負地一成不變。 

而以女性為主角,也是由女性編導的作品《被愛妄想症》(大九明子,2018),就沒有像其他愛情電影一樣,有著過度浪漫化的情節,「浪漫」僅存在於女主角良香的想像裡。良香瘋狂、焦躁、妄想式的小劇場,除了為電影增添喜劇色彩,也說明了戀愛中的女子,並不全然像是MPDG那樣夢幻美好,反而是歇斯底里、自我意識過剩的。當然良香的個性並不代表所有戀愛中的女性,但那戀愛中的盲目、會在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之後在房間大罵髒話,大抵還是呈現了所有人都可能共感的、更真實的戀愛的不可理喻。

這些電影,並非沒有幻想元素,而是透過幻想元素,訴說眞實戀愛的不完美。相比於那些浪漫化、生離死別的純愛電影,它們沒有亟欲給出封閉式的結尾,而是呈現一個沒有解答的愛情難題,而這正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真的可能碰觸過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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