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07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文字,呼吸般在胸口起伏,寫作,讓我感覺活著

為了發這篇文,也許我等了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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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帶回去年,上班日,我坐在螢幕前敲打程式碼,編輯技術文件,會議室像一個個打怪場,穿梭其中,執行多人的討論任務。作為軟體工程師,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七八年。加班趕專案的日子,長的像人間煉獄無止盡,無風無浪的時候,晝夜倏地流逝彷彿只消幾天。

在時間之流中,生命,一點一滴地逐漸被耗盡終至乾涸,被掏空的感覺無以名狀。

一個在不過平常的早晨,行經上班會路過的林蔭大道,夏日陽光依舊從樹枝末梢,穿出灼人的光芒。我下了車,精神恍惚,低頭發現鞋帶快鬆脫了,突然一股低靡腐蝕心頭,濕潤了眼眶,視線模糊,即使蹲下身繫鞋帶,也漸漸看不清鬆落的結在哪。


「奇怪,究竟,我怎麼會變成一個工程師?」


這問題撞進腦袋,有如樹的枝幹,延伸岔出更多更多的問題。最終,夜深人靜之時,它張狂地直指我不想面對的真相。

那真相是,每天醒來後刷牙洗臉,咀嚼著總匯三明治,配一杯早餐店古早味紅茶,通勤,然後工作,再通勤,回家,滑手機,躺平。隔天,天氣陰晴皆無所謂。日復一日,彷彿活死人,介在生與死之間。生,因為我還在呼吸,死,是有些誇大了,但唯有痛覺,或強烈的視聽味觸嗅,才讓人感覺,確實,我「活著」。

是什麼時候開始,活著的議題逐漸發酵?一直以來,當討論到人生意義時,身旁很多朋友會說,生命是沒有意義,又或者,活著,本身就是意義。而我則巧妙地,利用明確的目標追尋,來迴避掉這大哉問。從小就知道照規矩讀書升學,長大後好好工作,如果可以,在三十歲左右,坐上一個主管職位。也許,就能過上一個還不錯的人生。

等到二十幾歲,大學念中文系、讀語言學研究所的我,已累積許多打工經驗,提早入社會闖蕩,使我對金錢的危機意識高漲。多方考量經濟因素、產業發展前瞻性,我決定投入軟體開發,透過自學,意外成為了工程師。

在外人眼裡,可以自由上下班打卡,遠距或進辦公室皆可,科技業的薪水在台灣也堪稱優渥。雖然講起來不太好意思,但以世俗觀點,我似乎成了人生勝利組。

儘管尚未取得主管頭銜,不完全照小時候的劇本演出,但軟體工程師所帶給我的身份認同,及物質方面的回饋,卻比我兒時小小腦袋所能窮極的,多的更多。


可是,我卻覺得自己像活死人?是哪裡出了問題?是不是我太不知足了?


下班後,拖著一身疲憊,僵直地躺在床上,腦中被上述問題給佔據,睡意全無。銀白月夜的幽靜,像個鉤子,輕輕勾出塵封的記憶。我想起了小學時候,倚在窗戶或紗門旁,蹭著流瀉的天光,安安靜靜地讀著一本小說。不只讀字,我也喜歡寫字。故事總讓我著了魔,將幻想化作文字時,沉浸其中,我彷彿真的身臨另一個世界。

而那個世界,有別於熙熙攘攘的現實、有別於深沉無際的夢境,

那是從腦中心裡一絲一縷抽出來的意識與想像,揉合而成,一個什麼都可以發生、自由、混沌又放肆的世界。

但另一方面,有太多的聲音,來自理智的頭腦,告訴我,寫作你會餓死,別做夢了,你不可能以此為生。從小聽到大,來自四面八方的告誡,潛移默化成現實社會中的真理。


只想寫作是不是太天真了呢?


理性主宰大腦之際,這問題被壓抑深深深幾許,甚至不容浮現。

天真,早該在長大後就要收好收滿,靜置在名為童年的抽屜,也許,這輩子再也不要打開,以免放久了,變質成空想,霉味撲鼻。

畢業後,陸續進了三間公司,每當要下一個職涯決定時,總選擇信奉現實真理。懦弱的我不敢承認,以幻想形塑筆下的世界,讓我感覺到無比真實。羞於告訴他人,我自覺活在三個世界裡,而文字,讓每個世界都成為可能,像呼吸般在我的胸口起伏。

自從收起所謂天真,腳踏實地作為一個工程師,理所當然只產出技術文件、會議記錄。寫作,離的很遙遠,遙遠到我不需要面對,關於它所帶來的羞愧。都一起忘了吧,夢想熱情使命召喚,用什麼稱呼都好,為了長成一個社會化的大人,這是我的不得不。


寫作,像一道保護網,讓我不會無以為繼


可無論我如何忽視它,在焦慮緊掐喉嚨,胸口悶的快不能換氣時,它總是無聲地出現,溫柔地承接了我潰堤的哀傷。

失戀、親人死亡,或是數不完的失眠夜晚,拿著一隻筆,幾張紙,就這麼一股腦的把所有混沌傾倒而出。我感覺自己,在悲痛之中,寫著,一字一句,儘管語法凌亂斷句困難,但我寫著,感覺到,在生命跟前如此渺小的我,有了借助文字而轉化、蛻變的能力。寫作,像一道保護網,讓我不會無以為繼。

終究,七八年的職涯生活走到了盡頭,現實是我真的無以為繼。吶,我真的是顆爛草莓呢。到頭來,看見自己一直逞強的站在懸崖邊,其實強風吹一下,就倒了呢。

辭掉了工作,絕望些許參雜著憤怒、不甘,既然長久以來別開面,不去問不去想活著的意義,既然已疲乏地無力逃避,是不是就乾脆水母飄?榨出殘餘的動力,像隻無頭蒼蠅,隨意在身心靈的領域放飛。

第一次,人生失去了奮不顧身的目標,卸下了社會期待,繞過前人鋪好的正軌。緩慢地撿起過往碎了滿地的自己,一片一片,允許脆弱,用寫作再次粘接。

我還在練習,找回創作的手感。還在練習,

將自己交給寫作——那就像你人直直往後倒,而你相信,文字會將你接住。

激動且不能自已的時刻,興奮到想尖叫的時分,被惡夢嚇醒的當下,反射性的就拿起筆來寫。寫下來,我好像就有了力量平靜。不知為什麼,為了寫下來,似乎就更願意誠實面對自己,去凝望夢裡邪惡的殺人魔,那是我;去注視現況或想像中的神奇孩童,那也是我。


文字,與我所活在的三個世界


透過粗粒度的文字,捕捉高解析度的無形,無形,涵括了情感的流動,思緒的升起幻滅,身體的知覺。當黑字烙印下白紙時,我知道我活著,在意識層面,在潛意識層面,也在想像層面,在不斷交織有如螺旋狀的三度空間裡,活著並且有所感受。

如果說我已找到了人生的意義,那將淪為謊言。然而,

寫作,讓我感覺到自己活著,幸運的話,活著,且毫無保留。

於是,我又開始寫了,睽違十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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