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她靠近展示櫃想調整那些飾品的位置時,玻璃總會映著自己那張過於精細描繪的臉,好像在提醒著她,自己與那些飾品並無二致,被釘在這間鎮日燈火通明、冷氣不斷放送的巨大展示櫃中,失去日夜與溫度感知能力,像是等待著被賞玩的蝴蝶標本。
她常想,如果有一天蝴蝶掙脫桎梏,飛出展示櫃,抹去彩妝,又該如何生存呢?
適才來時的雨已經止歇,街燈下成群的飛蛾繞著燈火盤旋,它們使勁的撞擊玻璃燈罩想要更加靠近光源,卻一次次的敗退下來,絲毫沒有毀及燈罩半分,自身反而在殉道似的衝擊中支離破碎,破碎的軀體灑落在底下濕漉漉的柏油路上。
在散落一地的殘骸中,一隻傷痕累累的飛蛾同樣無法抗拒亮光致命的誘惑,拍打著失去鱗片的翅膀,掙扎著。
離峰時段的街道,偶有車燈閃過,它們毫不停留地奔馳而過。它們似乎很清楚自己應該奔向何處,彷彿在遠方有個地方在等著它們。它們看似有所選擇,其實只不過是按照規畫出來的道路前進,就像是交通號誌中一直在行走的小綠人一般,看起來不斷往前,但是實際他哪也沒去成,永遠在有限且循環的時間內,在框格中原地踏步。
即便如此,總好過自己從未為自己選擇過前進的方向。
或許認分已經成為自己體內的一部份。求學時期按照父母親的心意填選志願,念著自己翻來覆去也不明白的書,只知道將那些文字等同自己的意志,將種種規矩轉化為自己的舉止,便能安安穩穩地待在人群中,不被排除在外,等待父母所許諾的未來出現在眼前。
所謂的等待其實只是自欺欺人,是為了可以繼續在各種掌控中忍耐。
有時她想那只是夢的一部分吧。夢中的她代替自己吃下了藥,所以才會血流不止,腹痛不已,不斷地在翻找,其實那孩子還在子宮裡靜靜地等著她準備好。
遠端出現一個亮點,等越來越靠近時才發現原來是一台計程車,隔著一段距離無法判斷車上是否有載客或是仍在營業。她伸手握住自己肩背包的背帶,在心底暗暗的下了個決定:若車子靠近自己,沒有載客,她便要搭上這台車離去。
計程車彷彿受到她的召喚似的,一路直駛,她的手仍握著肩背包的背帶,準備等車一駛近便要舉手攔車。但是計程車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連方向燈也沒有打,便在眼前的路口右轉,漸漸隱沒,直到看不見車尾她才鬆開緊握肩帶的手。
她像是自嘲的扯扯嘴角,有些事情早在嘗試之前便已經注定了結果,僅僅只是想測驗彼此的能耐罷了。工作久了,她也漸漸懂得判斷哪些客人會買,哪些客人捏準了主意不會出手,他們逛進來的目的無非是要彰顯自己的身份,同時還想驗證我們所使出的手段是否如他們所想的一般,然後擺擺手裝作沒有興趣,彰顯自己的睿智與氣派。(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