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本能

盤根錯節的枝幹，也阻擋不了欲求。對萬物來說，選擇根本不重要。逢物就攀，逢物就附，本能才是唯一答案。

森林深處，太陽的金色光斑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照射到地面上的青苔和植被。儘管陽光在樹林穿梭，卻無法完全沖散森林中的陰影。

諾大的杉樹凜然矗立在森林正中間，而最靠近它的反而是一樁斑駁的指示牌，顯得格外突兀。

指示牌的箭頭指著三處，腳下的塵土踩痕也分為三處；第一個箭頭指著右側-謊言的女巫之處，第二個箭頭指著左側-荒蕪的精靈之泉、第三個箭頭指著地上，但字跡彷彿被人刻意損壞，已經看不見上面刻上的文字，留下一圈又一圈的凌亂刻痕。

身穿燕尾服的男子仔細端詳了告示牌許久，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研究起手上泛黃的書籤，「根據老頭子的說法，應該是......。」男子重複看了書籤幾次，謹慎地收好放回口袋，碰到口袋的霎那，又從裏頭取出一張照片，掉入沉思的漩渦中。

是一位年約七歲的女童，烏溜長髮及肩，充滿希望的圓滾大眼睛，照片上女孩微微一笑，但臉龐卻無法擋住病懨懨的痕跡。男子眼神逐漸從疼愛轉變為憂傷，從淡然再成苦澀，最後由一陣微風帶走所有情緒。

良久。

男子收拾好照片，總算起步朝向第二個告示牌-精靈之泉。

一步一步踏著前頭的踩土痕，男子將警惕掛在心頭上，時時地看向周圍，雖然是和諧的大自然，充斥著生意盎然，總有一股不協調的氣息藏在森林深處。

蜿蜒小徑並沒有持續太久，兩旁的景色依舊；忘年的入雲樹木、偶爾溜過間隙的光、依稀傳進耳裡的潺潺流水聲。

再漸漸地持續邁進，男子注意到兩側有些微妙的變化，更加濃綠的樹叢、不再有自然光點落上地面，取流水聲而代之的則是越發濃厚的霧。

他仍然繼續前行。

也不知道時間是否在這裡有作為，更像是時間被森林所綑綁住，流逝似乎不存在？男子心頭正疑惑的同時，又一塊指示牌映入眼簾，上頭刻著：注視。

到了！他心頭一震，又再捏緊了褲兜的書籤與照片。但是？

腳下的踏痕只延伸到指示牌的前方，停滯的不再分岔，彷彿這裡就是旅途的盡頭，身旁依然是茂盛的樹叢與緊密排列的枝葉，此時男子緊緊閉上雙眼，不再前行。

等待許久。

時間果真被空間拉緊，他雖緊閉雙眼，仍豎起耳朵傾聽，原來的大自然聲音被緩緩加大的白噪音給淹沒，直至白噪音又被無聲給吞噬。

此時看不見也聽不著，感受不到一切。這讓男子感受到驚慌，稍稍揮舞著手腳，肯定是觸碰不著任何事物。但一想到書籤的內容，心情漸漸平復，靜待著空間還給時間。

萬物寂靜了下來，連光影，連情緒，連此時彼刻。就當男子真的快要入睡時，一聲輕語傳入空間裡。與其說是聲音，不如說這聲響直接在男子腦內出現，接著他驚慌的睜開雙眼，不過卻是一片黑暗混沌，整個身體飄浮在空中，依稀能夠在黑暗中看到極遠方閃爍的星點與......？

「真是意外。」偌大地聲響傳入男子腦海裡，像是在山谷中迴盪的低頻，句子反覆地在腦海裡繚繞，震的發疼發麻。還沒等男子習慣這陌生的周遭與突如其來，又再一次地被此聲響震得發暈。

「到這裡做甚麼？」

男子強忍著眩吐感，嘴唇微微顫抖，吃力地回覆道「占...不...願...。」原本男子還想再多說甚麼，但周遭的壓迫只能讓他擠出一個單詞。這的確是他此行的重點，聽聞在女巫之處有能解決一切苦惱的水晶球，能夠指引旅人前行的方向、為旅人解惑。

「哦？你帶了有趣的東西呀。」沒管男子回覆，唰的一聲，他感受到口袋裡的書籤騰空飛起，迅速朝黑暗深處而去。壓迫的空氣開始凝結起，有如結凍卻碎裂的畫面，他明顯感受到"聲響"正在閱讀他所帶來的書籤。但此刻卻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只因書籤上面寫的內容。

「哼！那個小鬼......，好！既然你已經知道這裡的一切，想必也做好失去所有的心理準備了。」頓時，男子眼簾出現三張塔羅牌，上面用古代文字分別寫著：

一、癲狂的蝸

二、狂舞致殘的手足

三、忘卻自我的迴路

「從來就沒有甚麼水晶球與占卜，這裡存在的只有交換，聽好，你的願望越大，代價也就越大，已經知曉你的目的了，那就看你能承受到甚麼地步！」不過，居然出現了三張呢，真是難以理解。聲響疑惑。

轉瞬間，卡牌突然飛快旋轉，冒出一陣又一陣的青煙，迅速地竄進男子的身體內，避也不能，就這樣他用身體承受了所有"代價"，意識開始逐漸崩塌。他確實知悉這裡的秘密，也絕對願意給出一切，去換那一願望。

青煙殆盡。

「拜託了拜託了身體，名字可以忘記但拜託了！一定要...一定要找到......身體阿拜託了！一定......要做到！」全身開始顫抖，男子在心中不停地對自己吶喊，最後甚至是嘶吼出那一句。

三張卡牌消失後，男子失去了所有之前，眼窩內血絲暴漲充血發燙，緊緊咬住的牙齒崩裂，舌尖被咬下一小段，口腔充斥作嘔的血腥味，手指插入手掌滲血後開始變形，耳裡傳來刺耳狂嘯雜噪聲，連腦子都像是受細針猛刺，四肢依然不聽使喚的狂舞，被拉扯的喀吱作響！

全部都可以捨棄，男子忍著難以承受的劇痛，壓抑著不受控制的左手，仍是死握住口袋的照片。

「送你過去吧。」聲響再次傳起，混沌之間彷彿拉出一道破口，維度開始變異，模糊將男子覆蓋住，奇異間，無聲無響，男子消失在這片黑暗混沌中。

咻，一個星點從極遠方急遽地撞進黑暗中。「嘖。」聲響不滿。

三張卡牌又出現在虛無之中，在男子遺失了所有之後。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