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4|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原創BL] 學弟Chap.6.5 重逢

李蔚林早早就看到坐在角落默默喝酒吃菜的學長,但他假裝沒有看見。

來和他招呼談天的人絡繹不絕,但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那絕對不會主動走過來、視線卻不曾離開他的范少奇身上。

越是裝作視而不見,被注視感就越強烈。

莫名的優越感使李蔚林暗自陶醉,甚至有點因興奮而顫慄。

「誒,小蔚,你有看到你的愛慕者嗎?」某位李蔚林已經不記得名字的社團同學語帶嘲諷地問,當然,他嘲笑的對象是那位「愛慕者」,不是李蔚林。

但李蔚林聽到對方的口氣,還是覺得相當刺耳。

「蛤?誰啊?我哪有什麼愛慕者。」他試著擺出禮貌的笑容回答。

「你忘了喔?就那個范學長,你看。」某同學壓低了聲音,但沒有減少言語中的嘲笑意味,他回頭往學長的方向指了指,被說閒話的對象此時正轉頭與另一位學長說話。

幸好,沒被學長發現。李蔚林心裡鬆了一口氣。

「學長不是我的愛慕者啦,你不要亂說話。」李蔚林把同學拉回來,又往他杯子裡倒了酒。

「哪裡不是?你忘記他那時候在團練的時候跟你告ㄅ…嘔嗚。」

李蔚林把斟滿的啤酒杯往同學嘴裡塞了過去,中斷了對方的發言,也潑了他一臉的台啤。

「哈哈哈哈哈!活該愛亂講話吧,不要惹我們小蔚隊長不高興啦!」

「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自罰三杯請罪吧你!」

圍繞在李蔚林身邊的其他同學跟著起鬨,沒有人覺得李蔚林的行為有任何異常,大家都知道那位「范學長」是個自以為是的怪咖,不僅如此,他當年確實在眾人面前大聲向李蔚林告白,還惹怒李蔚林當時的男友,兩人狠狠打了一架;在那之後,學長就退隊了。這件事情一直被眾人當作是一則笑話,他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對李蔚林而言必然是不愉快的回憶。畢竟,他們這位團體的核心人物,眾人都喜歡、景仰的對象,連此刻他都是笑嘻嘻地和眾人一起戲弄同學的小蔚隊長,怎麼可能會願意被怪咖喜歡?

只有李蔚林自己知道,學長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只有他自己知道從聽說范少奇會來的那一刻開始,想要再次見到學長的心情,就天天如被螞蟻啃咬一般折磨著他。

11年沒見了,學長現在是什麼樣子呢?是不是更成熟了?還是一樣沈默寡言嗎?有女友?有男友?結婚了嗎?該不會有小孩了?

還恨我嗎?

或者...還喜歡我嗎?

只有他知道自己殷殷期盼的小心思,在他裝作不經意環顧四周,看見學長坐在離他最遠的角落時,綻開了花。

然而,他找不到向學長搭話的時機和契機,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和舊時同伴笑鬧,心裡卻百般煎熬。

闊別11年的重逢,無論如何,他都想和學長說上一句話。

「誒嘿~小蔚隊長,好久不見誒!」來自身後的叫喚,中斷李蔚林和朋友的胡鬧,他轉頭看見鳥頭學長端著啤酒對他送上笑臉,趕忙也拿起酒杯敬學長。

「學長,好久不見。」半杯啤酒飲盡,鳥頭學長彎身在李蔚林耳邊說了句令他驚訝的話。

「范少奇在外面等你。」

其實他一聽到這句話就立刻想往學長的方向看去,但他忍住了,反而裝出略為驚訝的樣子,然後故作從容地起身,往店門口走去。

再一次,只有他自己知道,往門口踏出的每一步,都比上一步用了雙倍的速度。

「...學長?」

范少奇轉過頭看他的那一秒,李蔚林差點要哭出來了。學長和他記憶中幾乎一模一樣,不苟言笑的神情,以及那雙藏不住情感的眼神。

那是他熟悉的眼神,高中時,學長也是這樣看著他的。

那是學長喜歡他的眼神。


第一次的性愛其實相當不順利,學長很顯然是個生手,儘管他沒有說,但李蔚林感覺得出來自己是學長的第一個男人。

這點讓他份外地內疚。

內疚感在做愛的過程中不斷累積,他在尷尬的性愛結束後哭到不能自己。學長緊緊抱著他,大手笨拙地持續輕撫他的頭髮,但每一下撫摸都在加深李蔚林的罪惡感,提醒他正在利用學長的感情,來填補其內心的空虛。

與罪惡感交纏並存的,是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仍被學長喜歡著的優越感。

他就是個這麼爛的男人,11年前是,11年後仍是,傷害的對象,始終是對自己付出感情的學長。

難過就哭吧,有我陪你。

學長遵循了他的諾言,每一次在他難過的時候,學長永遠只在一通電話的距離,連李蔚林都知道學長對他的任性給予了無限縱容。這需要犧牲掉多少自我的時間,需要多看輕自己的生活,才能把另一人的需求擺在優先位置呢?

若是兩人互換角色,李蔚林認為自己絕對做不到。

或許出自罪惡感的影響,李蔚林找學長陪伴的頻率,從一開始的每一、兩天一次,漸漸變成每週一、兩次。有時候,兩人甚至沒有見面,只是讓學長陪他說說話,聊些生活瑣事。學長總是靜靜地聽,從不主動談自己的事;直到有一天,李蔚林終於發現自己對學長的一切相當陌生。

這份認知,讓他有點想哭。

李蔚林曾從旁人口中得知學長高中畢業後的狀況,但因為學長不和其他社團的人來往,除了鳥頭學長外,大家對范少奇的消息也只停留在出社會後的第一份工作。他也曾試著從社交軟體上找尋學長的生活足跡,卻是一無所獲。

這個他喜歡過的人,就這麼從他生命中消失了,留給他滿滿的遺憾和後悔。

高一剛入學時,各個社團面對保住社團和傳承的壓力,無不使出看家本領拼命招生,范少奇所屬的儀隊也是抓緊了機會,在社團展演上使出一個又一個絢爛華麗的槍法,引得學弟妹們連連驚呼。

或許是為了招生,或許是本身對自己的社團就滿懷熱情,不管是在表演槍法或面對高一新生時,儀隊的學長姐們都是帶著滿臉的笑容熱情招呼,唯有一位學長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然而,就連外行的李蔚林都看得出來,他的槍法技巧是所有在場的學長姐中最好的。

而他表演時全神貫注的神情,讓李蔚林在那場表演中,對他一見鍾情。

那位學長就是范少奇。

李蔚林當天就繳交了入社申請。

儘管動機不純,李蔚林卻也因為加入了之後,喜歡上儀隊的一切。他喜歡練槍,喜歡學習新槍法,儘管操練非常辛苦,導致他右邊肩膀經常性脫臼,雙手也因為常被槍打到而傷痕累累,但練成一套槍法的成就感、自我挑戰成功的喜悅,以及被教練稱讚的優越感,讓他越發喜歡這項活動。

該說是巧合嗎?李蔚林意外地有天份,新學的槍法總能很快上手,加上勤快的練習,他的表現不僅遠超其他新生,甚至比部分學長姐還要優秀;因此,才入社半年,李蔚林就被教練選為副隊長。重要的是,不僅是李蔚林的認真有目共睹,他還很會做人,既是學長姐眼中又有禮貌又可愛的天使學弟,也是同儕眼中的強者我同學,所以對於他被任命為副隊長一事,社團的眾人也是欣然接受。

只有一個人對李蔚林的一切無動於衷,精確一點來說,是對練習以外的事情,他絲毫不在乎。

進了社團之後,李蔚林覺得自己更喜歡范少奇了,尤其是開始學槍法之後,對於學長的崇拜更是與日俱增。學長才是真正有天賦的人,離手槍法在學長手上舞弄起來簡直輕而易舉,一把六、七公斤的儀隊槍,在學長手中是那麼靈活,彷彿沒有重量一樣;槍背帶扣打在槍身上的聲響鏗鏘有力,每一聲都在傳達操槍者的力道有多麼精準、適切,學長專注的神情更為整個操槍表演增添了莊嚴感。

他知道學長令人稱羨的槍法並不是隨便來的,除了有天份外,學長比誰都勤於練習。

每天早上的自主練習,學長一定是第一個到的人;每一次的團練後,學長必定再留下來加強訓練。他從來沒見過學長請假,抑或聽他抱怨過練習很累。

他知道學長是真的喜歡儀隊,他想學長肯定是個相當專一的人。

告白純粹是一股衝動,李蔚林並沒有期待范少奇會給他任何回應,甚至他都不確定學長知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就是某一天晚上,同學傳了一段偷拍他們團練的影片給他,影片中,學長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心無旁騖地不斷練習拋槍,然後在影片即將結束的30秒前,學長下意識拉了襯衫領口,擦了擦流到下顎的汗水。

那一瞬間,他突然再也無法心中的悸動,喜歡的心情就像突然爆掉的水龍頭,從心底奔湧而出,漲滿了全身,漲得他雙眼發酸,「好喜歡」是他當下唯一的想法。接下來的事情簡直被本能驅動,李蔚林從床上跳起來,衝到書桌前翻箱倒櫃找出多年前買了卻沒有用過的信紙組,想都沒想就把自己的心情全部傾吐到紙上。

這股衝動延續到隔天,他一下課就衝去學長教室,眾目睽睽之下,把情書交給了學長。

他知道那是學長第一次正眼看他,學長眼中的陌生讓他微微受傷,但同時又欣喜,學長終於看到他了。

直到他真正和學長交談後,他才知道對一個人的喜歡,可以無限增長。

跟學長一起練槍的日子,是李蔚林高中生涯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學長指正他槍法缺點的時候直言不諱,毫不留情,但李蔚林發現學長只是就事論事,從來不會帶情緒地罵他動作不好,而當他表現好的時候,學長直接大方的稱讚,聽上去分外真摯。

他記得當時有一個離手槍法很難練,他每次拋接都接不到,雙手不知道被從半空中落下的槍身重擊了多少次,然而更讓他沮喪的,是屢試不中的挫敗感。

學長用心地教他技巧、花時間陪他練習,他卻始終練不起來這個槍法,儘管他知道學長不會對他失望,他還是忍不住氣自己辜負學長的付出。

然而就在某一個黃昏,當他又一次將槍拋上空中時,他突然感覺槍在自己手中是自由的,一種一切都會很順利的預感湧上心頭,下一秒,槍身穩穩地落到了他的雙手上。接到槍的李蔚林還未回過神,就聽見學長在為他拍手叫好,他立刻回頭,被夕陽餘暉籠罩的學長笑著對他說:

「就說你只要一開竅就會成功吧,接得很漂亮。」

平時不苟言笑的人,一旦笑起來有多迷人、多令人心動,他希望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學長真的太好了,好到他的那一點小心思都顯得份外齷齪。

李蔚林以為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延續,就算知道學長永遠不可能和他懷有相同的感情,他也很珍惜這段只屬於他們倆的時光,但想不到,學長居然問了他那個問題。

為什麼喜歡他?

突然之間,他所有的私密慾望都一湧而出,那些他偷偷關起房門做的事,那些看著偷拍來的學長照片所產生的幻想,那些變態的、下流的、會讓學長對他印象破滅的事,在學長向他問話的同時不受控制地浮現,妄想中的學長與此時站在他眼前的真人相互重疊,李蔚林瞬間感覺自己好骯髒。

他後悔向學長告白了,後悔那時的衝動,造成他此刻的無地自容。

所以他躲開了,剛好同時有另一個學長在追他,李蔚林當天回家就答應了對方的告白,因為他害怕學長的好奇心一經開啟就關不起來,萬一學長問得更多呢?為什麼喜歡?是怎麼樣的喜歡?到什麼程度的喜歡?

想要和他做什麼的喜歡?

李蔚林無法忍受學長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他不想聽到我們還是當朋友就好,因為我對你沒有一樣的感覺。他不想被拒絕,所以乾脆斷了學長拒絕他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他害怕學長覺得他噁心。

只是他怎麼都沒想到,學長居然喜歡上他。

更沒有想到,當年所有他以為只能幻想會和學長做的事,如今都做了。

李蔚林盯著手中的手機,猶豫著要不要撥下學長的號碼。

和范少奇莫名發展成這種關係的源頭是前男友的背叛,當初李蔚林發現薛以禮出軌的事件只是小小的毛線頭,一但他開始挖掘,就發現這團毛線越拉越長,直到他放棄追根究底,回頭一看,身後的毛線已經疊成一座小山。

一座足以將他壓垮的小山。

但李蔚林開始發現到有時候他想找學長時,並沒有想到薛以禮。

當這樣的認知出現之後,李蔚林反而慌了手腳。若非為了療癒前男友造成的傷,若非為了排遣寂寞,那他和學長保持砲友關係有什麼意義?

那他現在撥出這通電話,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是依賴?是孤單?還是別的相較之下更為純粹的情感?

當他對學長說我想你的時候,是想念有人陪伴的感覺,或真的想念范少奇這個人?

他分不清楚,並對此感到恐懼。

李蔚林按下了通話鍵,三聲過後,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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