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14|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74年5月8日

    民國74年的這一天,一大早在高雄火車站前聚集了很多的爸爸跟媽媽,他們之所以會在

    此的原因,是他們要把自己的心頭肉送去給國家教育,培養成一個合格的軍人。

    我想,如果誰的家境還可以的話,應該沒有一對父、母親,會願意讓孩子這麼小就去當

    兵...

    那年,我們才15歲。

    這個年份的部隊,比現在更封閉,更封建,每個當過兵的爸爸都清楚,孩子這一去那也

    許是生死未卜!

    但,無奈的生活環境,會產生更多無奈的選擇與決定,一切只希望上天能有好生之德。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每一張成熟的臉龐全掛著愁容,每位媽媽流出兩行淚,每位爸爸也

    把眼眶弄得跟猴子屁股一樣的紅,人手一疊衛生紙,又是擦淚又是拭涕,哭的大多是那

    個扮演著媽媽角色的人。

    這是我第一次,看過同一時間,同一個場合,有那麼多的爸爸不約而同地,擁有著水汪

    汪的大眼睛。


    家人臨行前的囑咐,那像是場生離死別的最後一面...

    離開這個高雄車站後,在場的每一個小毛頭在過幾個鐘頭就該揮別了家庭,他的命已經

    屬於國家的了。


    我拿著一個簡單的行李袋,找到自己學校的隊伍排著,而大多數的同學卻是大包小包,

    拿不動的,還有旁邊的家人幫忙拿著。

    我依稀的看見,一旁的另一家人,好像帶了棉被...

    老媽問了一句:

    「ㄟ,啊你看人家都有帶棉被捏,你要不要也帶一床棉被去?」

    「我趕快叫你爸爸回去拿。」

    我跟爸爸異口同聲的說:「免啦!」

    沒多久,現場的相關人員告訴了那戶人家,部隊裡有棉被不用自己帶。


    莫約AM08:00,各個學校開始清點從軍報到人數,家人們便退出隊伍圍繞在四周,看

    著他們的孩子準備踏上軍旅生涯,而整個場面還是依舊的流露著離別的哀戚,大人小孩都在哭...

    只是,我不懂為何要哭?

    大人哭是因為不捨,這我能理解,但同為前去當兵的人哭是為何?

    是害怕?

    是無助?

    還是.....?

    我也不知道?


    我們跟隨著現場的領導人員走進了火車站,浩浩蕩蕩的穿過天橋,抵達了我們將要上車

    的月台...

    離別的啜泣聲充斥著整個月台,感覺像是回到那大時代的悲哀,頗有那今朝一別,也許

    隔世的哀戚。

    不一會兒,遠方一列平快車頭緩緩的進入我們的眼簾,又滑進了我們所在的候車月台,那是一列從台灣最南端的恆春發的平快車,一旁的軍樂隊伺機的奏起一首,又一首的慷慨激昂。

    歡送著我們搭上了這一列單程專車,慢慢的,慢慢的,樂隊的聲音蓋過了啜泣,卻掩蓋

    不了每個父母親的哀愁與不捨。

    待列車停妥後,所有大人、小人們緩緩的依序上車,沒有人爭先恐後的搶位置;因為,這一趟列車只有符合資格的人才能上車,有錢的人家還搭不上呢!

    一下子,哀戚的場景從車站前演到月台上,在從月台上演到車廂內,連同早幾站上車的旅客們,哭泣聲只是此起彼落地充斥著這列離別的列車。


    出站前,火車的示警鈴聲響起,鈴 ~ ~ ~

    那代表著我們大多數的同齡人,已經踏上一條不能回頭的路,也代表著我們已經長大,

    因為我們要當兵去了!


    平快車的那種老車廂沒有冷氣,車廂上的窗子可以往上推開。

    我記得,那天的天氣非常晴朗,藍天白雲風,伴著風和日麗,夏天的風灌進車廂內很是

    涼爽,而我只是平靜的看著窗外,讓沿途的景色像播連續劇般的撥放著。

    沒有恐懼,沒有任何感觸,只是平靜。


    媽媽問我:「啊明政,大家都在哭,你怎麼不會哭?」

    我斜著眼瞧了媽媽一下,視線又移到窗外的景色,淡淡的說了一句:

    「我去當兵賺錢養家,又不是去死,有甚麼好哭的?」

    風,依舊的吹進車廂,只是吹不走哀戚,車廂外明媚的風光沒有人凝視。

    每停靠一站,新加入的成員會把車廂內的哭泣聲分貝加大。


    這一列往北的列車到斗南車站是終點。

    我們換了軍用卡車進到虎尾,這時已經AM11:00。

    在快接近中午之際,一大群老百姓擠進了各中隊的餐廳,很沒規矩的吃了一頓中飯。

    飯後,家人可以帶著自家的孩子在中隊營房附近活動。

    大約13:30時班長集合我們這群小毛頭,和顏悅色的說著需要我們配合的事項,好讓一

    旁的家長安心。

    接著,班長們安排我們把那國中的三分頭理得再更短一些,領一套軍服,套量鞋子,一

    系列的行程下來,夜幕也已低垂,是該曲終人散的時間,總是會來的...

    家長們紛紛帶著不捨,卻又莫可奈何的哀愁情緒離開了虎尾營區。

    待大人都走了後,我們還天真的以為,部隊就跟那前一分鐘一樣的愉快?


    班長站的集合場上,面露嚴肅的喊著口令:

    好,看齊一遍,排頭伍為準,向右看~~~齊!

    班長大聲一喝!

    TM,安靜!

    你們以為這裡是哪裡啊?

    這是部隊,不是夏令營!

    此時隊伍裡傳出啜泣聲...

    哭個屁啊!

    敢來就別哭,要哭明天打電話叫家長來帶回家去。


    那晚,我們用著最規矩的動作吃著在部隊的第一頓飯,菜色跟午餐那是天差地別,我才

    知道中午那一頓飯是安心餐,要安家長的心,讓每個家長誤以為部隊的伙食真不錯...

    而晚餐才是平常的伙食菜色。

    那是連豬看到都會掉眼淚的菜色!


    第一晚的晚點名,我們大夥穿著像在演布袋戲很不合身的空軍軍服,從那一刻起我們是

    中華民國空軍!

    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娃娃兵!

    夜晚的啜泣聲延續了一整個月,其間陸陸續續有家長前來帶他們的孩子回家,而我跟絕

    大數的同學們一樣,既然邁開了第一步就走下去吧!

    這是生活幫我們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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