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與朽，與敘事的幽靈〉：當人們決定讓世界下雨

　　穗在那張乘載太多對話的白色小木桌上，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著了。

　　他想念失聯的朽，不斷猜測朽會去哪裡卻沒有頭緒，他甚至不曉得那個人會不會回來。手指傳來「幽靈」的溫度與觸感，以皮革精裝的封面摸起來好黏膩，穗不喜歡。

　　「醒了？」朽的位置上傳來聲音，但那不是朽。

　　穗撐起上半身，坐在桌子對面的落葉將咖啡遞了過來。穗沒有接過，有些懶散的眼睛將目光移向正在下雨的窗外，馬路上的水窪被雨水滴出漣漪。好像只要這麼做，就能假裝朽還在。

　　「『幽靈』有了新故事。」但落葉的聲音不是朽的。

　　陽光好有熱度，卻有個女子撐著傘，在我前面等著紅燈轉綠燈。

　　我向他說，「今天天氣真好，你都撐起陽傘了呢。」

　　他卻回說，「不。今天是雨天喔。」

　　那女子對我笑了笑，我卻哭了。

　　「為什麼這個幽靈要哭呢？」

　　落葉看著自己緊握咖啡杯的手指，不明白穗為什麼要編這樣的故事，還要假裝什麼都不知情，但他試著讓自己可以像朽，給穗一個解答或方向。「穗，那天應該是雨天，是幽靈不讓世界下雨。」

　　「我討厭你。」穗的聲音顫抖著。

　　那雙水色的大眼滲出眼淚，像天空擠出輕盈卻綿密的雨水。穗是故意的，落葉心想。穗想聽他回應「我也是」。落葉垂下雙眼，不想順著穗的心意說違心之論，於是他說：「我知道。」

　　穗將哭著的眼睛埋進掌心，而落葉將自己塞進咖啡杯裡，將自己啜盡，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一滴的消失。「學會怎麼哭是好事呢，穗。」

　　「騙人。」穗的聲音悶在雙手中，傳不出去。

　　落葉站起身，越過桌子拍了拍穗的肩膀。「要有雨天，放晴才有意義。」

　　他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意義，但或許對穗而言是有的吧。落葉嘲笑自己般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其實就是那撐傘的女人，外頭已經放晴卻總是撐著傘，將雨水框在自己的影子裡。被穗討厭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如今，穗已經可以自己一個人哭了，落葉就不需要再假裝自己不是誰。

　　穗從落葉的聲音裡找到方向，於是給這個即將離去的人一個擁抱，而落葉則是驚訝，而後感到安心。

　　「我喜歡你。只有你能讓世界下雨，然後放晴。」

　　而我會是那抹彩虹。落葉心想。

✨與上一篇有點類似的心路歷程，也出現在整理這章節的過程中。無論是〈穗與朽，與敘事的幽靈〉或是〈蒼華與落葉，與嗤笑的天使〉，這個系列的故事都是反映我在書寫時的狀況與希望。設定上，落葉應該要是蒼華的對應，我卻訝異的發現，最後這個乘載了非常多情緒包含愛、憎恨、寂寞或是悲傷的角色，真正對應的卻是負責掩藏吸收這些穗認為最不堪自我的朽。穗與朽是將真實的自己拋棄在現實世界的幽靈，他們捨棄了哭的能力只為了追求心靈的平靜，教會他們再次感受內在的，是蒼華與落葉這兩位意外的天使──畢竟，如果是個不會哭的人，你怎麼相信他懂幸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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