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台灣的教育界發生什麼重大案件,相信只要是住在台灣的人都知曉,我不用重述細節。對於住在國外還沒聽說的讀者朋友們,以下簡短但盡可能客觀的敘述事件經過:
法醫在27日的驗屍結果顯示,楊男被刺處有正面頸動脈、左胸、背部近腎臟部位,每一刀都有致命危險。
接下來藉此案件談談我對台紐教育的觀點。
從楊男被刺傷處看來,可以推斷郭男在行兇時就是要置對方於死地,相信這一點不會有很多人懷疑。為什麼一個15歲的孩子會有這種置他人性命於不顧的心性?相信這是很多人都想問的問題。
我平常不住台灣,對於台灣大環境和社會氛圍只能靠住在台灣的親友,新聞,以及每次回台灣的的親身經歷去感受與了解。再不愛看新聞的人都可以看得出近幾年有關校園霸凌的案件真的是層出不窮。我們不能拋開台灣人口多又密集,人與人的矛盾與衝突相對更高這種沒有辦法改變的客觀條件。但是案件的頻率和嚴重性與日俱增,這是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
社會的根本是家庭,而每個生命個體都是從一個家庭孕育而來。家庭的環境和教育會影響孩子的成長,這是有足夠數據支持的理論。父母的性格、家境、關係的和諧、對子女的言行身教、陪伴孩子的時間與品質,全部都是直接或間接影響孩子成長的因素。
你說郭男殺了楊男,竟在離開少年法庭當天對著鏡頭比YA,這種彷彿視人命如草芥的行為,你會不會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失敗父母會教育出這種社會敗類」?捫心自問,身為家長的我,心裡也閃過這個念頭。但是退一步想,我們若是撇開特殊個案,有哪一位父母在生孩子的時候,想著要養出一個殺人犯?有哪一位父母在迎接孩子誕生的時候,不是心懷喜悅,對未來有著數不盡的美好期待?有哪一位父母不是嘔心瀝血,就是為了孩子可以快樂平安的長大,成為一個身心健康對社會有貢獻的人?
我記得剛到紐西蘭的時候,媽媽總是擔心學校老師給學生太多鼓勵了,什麼都是「well done」、「good work」,難道都沒有什麼問題需要改進加強的嗎?(對,我媽會跟當時八歲的我分享她這種憂慮)
後來才發現,大部分的華人父母其實都會擔心這麼多的言語獎勵會讓孩子過度自信,滿足於現狀,不求精進,因為反正都已經well done了啊!其實我也可以同理那個年代的爸媽們的心境。他們年輕的時候不用在家幫忙分擔家計,可以上學,就已經是不可多得的機會,更是背著全家人的期許,每天戰戰兢兢要獲得好成績,不枉家裡花費的金錢與時間。在那個年大,每次考試拿100分都是應該的。然後這些用功的孩子拼了命長大成家,好不容易還帶著自己的孩子出國,孩子用ABC畫幾張圖就可以得到老師一句「great job」。
其實,紐西蘭的教育又怎麼會一直是這個樣子的?我剛出社會時的房東就跟我說他以前學生時代的事情,那時候女生穿得像修女,男生穿得像主教。每個老師都是位高權重,可以體罰,表現不好隨時看心情拿藤條抽你。
過了數十年,這裡的教育風氣完全翻轉。上面這張梗圖完全描繪出紐西蘭教育的不同。有沒有覺得其實跟台灣很像?其實,教育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學校與家庭雙管齊下,缺一不可。但是我們時常看到的卻是互相推託,好像都是單方面的責任?不過這個話題有點偏離主題了,以後再聊。
我想說的是,你會發現,老師、學生和家長的「地位」變得很不一樣。從以前的教師絕對至上,到如今有點像是老師要反過來聽家長學生的。21世紀老師的角色,更像是一位引導者。以前是用威權與恐懼來控制學生的行為與學習,那是因為當時社會需要,也只曉得這種方式。但是幾十年的心理研究告訴我們,威壓、恐懼與逼迫不會讓一個人真正改變想法與行為,那只是為了害怕受到負面懲罰,為了保護自己所做出的表面順服。「修復式實踐」(Restorative Practice )告訴我們,當我們用「懲罰」來處理學生的不當行為時,學生在心態上只是為了消除自己的道德罪惡,而去完成這個懲罰或任務,而當他們完成這項懲罰時,他們就「無罪」了。無罪了以後呢?他們的行為不會改變,在心態上他們只是認為自己已經為了自己犯下的錯做了彌補。但是實際上,他們可能完全沒有了解到為什麼這個行為是錯誤的。真正要修復行為,必須由心發出。一個人要徹底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所導致的結果以及對他人的影響,才有轉變的可能。
亞洲社會一直以來習慣用懲戒式教育來讓學生改變行為,因為這樣的方法最快,也最容易「看見」效果。結果就是多數學生為了避免被處罰,就會乖乖順服。最終,他們看到的還是只有他們自己。因為沒有受處罰,所以沒關係。老師沒看見,所以沒關係。長大了,沒有人會罰我了,更沒關係。只要這個行為不會為自己帶來任何不好的結果,都沒關係。這個現象的可怕之處在於,如果學生覺得處罰沒有什麼厲害的,那就可以恣意妄為。我任職的學校就有一位學生,已經停學三次,行為完全沒有改善,等到下一次再犯什麼重大錯誤,就要被退學了。然後呢?還不是只是把問題帶到別的學校?
其實,品格教育應該是要讓孩子們看到人與人的連結的珍貴,同理他人的感受,了解到「我不這麼做,是因為我在乎你的感受,不想傷害到你」。
很多人質疑紐西蘭的法規,覺得這裡對罪犯的待遇太寬鬆了。我不否認,但是我認為這是一個轉變。聽聞北歐國家的監獄因為犯罪率低下,沒有犯人,接連關閉,靠的就是「修復式正義」的實踐。這不是一天兩天可以獲得的成果,需要國家投入龐大的資金與努力。丹麥的監獄裡每一位罪犯都會分配一位心理師,檢測罪犯的心理狀態並向上匯報,為的是輔導他們慢慢回歸社會。
我斗膽說,台灣現在也在這樣的一個轉變期。台灣如果想要培育出身心健康的孩子,必須改變原來的教育方式,包括學校與家庭。因為恐懼與逼迫從來就不能真正改變一個人。社會大環境的改變需要幾十年來成熟茁壯。或是我們在這個過程中會因為看到很多悲傷的事情感到很氣憤。但是如果不踏出第一步,就永遠轉換不了現況。無論是課綱、家庭教育或是法律,都需要根據地方的民情來一點一滴的調整。或許你會覺得是學校的錯,是教育太鬆了,是青少年法太鬆了。但是,就算沒有教改,沒有刑法的改變,其實這些案件一樣會發生,因為這是以前的教育方式與大環境遺留下的問題。必須改變的,是從我們自身做起:如何回應社會問題?是在螢幕後面敲打留言,搧風點火,還是分享冷靜理性的觀點,用growth mindset也教導我們的孩子用growth mindset來看待世間百態?社會回應的方式可以慢慢改變大環境以及人們對於教育的認知。
當然,政府也應該負責推行家庭導向的政策,協助父母們組織健康的家庭。尤其這幾年全球經濟低迷,多數家庭需要爸媽雙份收入來維持生計,常常在工作與陪伴孩子之間拉扯,是一件讓人心疼的事情。雖然離完美還有很遙遠的距離,但是台灣正在往一個好的方向前進。現在的改變,就是為了減少,甚至不要再讓這樣的悲劇發生。校方需要更多的為學生考慮,對有前科的學生給予適當的關注與輔導,並且在發生事情的時候把學生的身心擺在校譽前面。如果我們作為家長或老師能正視青少年在心理上的需求(無論他們表面上顯得多欠搧),幫助他們在這個年紀創造美好回憶,這會讓他們對生命有更多希望與期盼。有希望與期盼,就會為了想要往更好的方面發展而改善自己。
我們爸媽能做什麼?多花時間陪伴自己的孩子。多陪伴,就會多了解,就會少憤怒,就可以經營更有品質的親子關係。孩子有了跟我們的美好關係,與珍貴的人有了連結,有了相信,就會更願意跟著我們的引導,更願意跟我們溝通,我們才能有效的傳達我們真正想讓孩子們知道的事情。那就是我們無條件愛他們,並且永遠是站在他們這一邊。但這不表示我們要讓他們為所欲為。他們犯錯的時候我們可以站在他們這一邊陪伴他們面對與承擔後果,給予他們無條件的愛與支持,讓他們知道「你錯了,但我們依然愛你,我們會陪伴你一起度過這個難關,陪伴你藉著這次錯誤學習長大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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