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死亡的意义是什么?死亡,可以是毁灭,也可以是新生。
二零一九年七月四日,周五。放学回到狗窝已经快傍晚七点了,狗窝里意外的昏暗,以及难得的有一股清新的空气,过动儿生了一场很严重的大病,每天都要被监督人带着去医院看病直到深夜,我喜欢这样的狗窝,窗外慢慢的从橙色变成了浅蓝色,这才是世界原本的样子,这是属于世界的时钟。相同的一刻,我突然想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只希望这一次,迟钝的我不会再错失机会,能利用机会,在越来越昏暗的房间里,我找出了它们藏起来的钥匙,我已经十三岁了,如果它们不让我出去,那我就自己出去。打开门,门外吹来了一股愉悦的阵风,门内,那让我恐惧了无数年的警报器再次发出来异常刺耳的尖叫声,只是这一次,如果没有邻居报告给监督人,能听到这声音的,只有我,狗窝是死的,世界是活的,我想象的到待在狗窝里的数小时,却想象不到我在门外的世界会发生什么,我想给我自己,创造回忆。
走出狗窝的车库门,我能听见我的心脏在狂跳,害怕它们随时会回来,我在考虑要不要躺在附近的草地算了,直到我看向那黑夜,多美啊,我的所爱之物,我想多接触它,理解它,我为什么不能为真实存在的东西活着呢,它们是我选择继续活到十三岁的理由。走去深山,那里有很多汽车在我身边经过,我的心脏狂跳着,祈祷不会突然被一股咆哮声叫住,几公里的路,时间渐渐的流逝,我的心脏跳得很不舒服,全身软绵无力,到了深山,那里的大门关了,但门下有一个半米的小洞,我钻了过去。森林里,是寂静且黑暗的夜,我走了快半百米,想去我以前走过的山,但想起它们随时会回来,我走去另一座我从没去过小山,想走一圈就回去。那种小山不算旅游景点,往上走了几十米就到了尽头,尽头里是发电站,里面有一颗几十米高的被仿造成树的电线杆,跟其他电线杆不同的是,电杆上没有电线,只有在顶端挂着几个大天线,铁树上有一截截的楼梯,就像丁书机的钉子钉在铅笔上一样。
这道楼梯...好像狗窝里的那一道铁栅栏门,以前爬到那道门的最高处,可以看见邻居的家...我想知道,爬到这棵树的最顶点,我可以看见什么。
懦弱定住了我的身体,但我执意的抓住了机会,要用这一刻,为自己创造回忆。
爬呀爬...爬呀爬... 爬到身体力竭,爬到身体松软,我往下一看,我竟然已经离地面有大概三层楼的高度,我的脚冰冷的就像泡在冰块里,手死死的抓住银白色的楼梯,望向地面,让我想起了我有恐高,抬起头望向天空,天与地,就像天堂与地狱,地狱令我恐惧,天堂令我向往,以往的悲痛,屈辱,全部化为动力,重新灌满我的全身,我看着天空忘我的爬,直到爬到顶端,顶端有很多天线挡着了我的视野,我爬过去,一只手抓着现实,另一只手伸向梦。现在,我是最接近天空的人了。天空看起来意外的明亮,夜里的云看起来意外的白,此刻的天空看起来更像地面,这短暂的一刻,令我迷恋,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看着那只抓着现实的手,在梦里就不要再被潜意识束缚了,跳吧。
我纵身一跃,只为触及这遥不可及的梦。
....
...我的身体...就像沾了水的海绵,想上浮却只能往下沉...
我的全身就像被车子碾过,五脏六腑极度痛苦,想呼吸却喘不上来,睁开眼...那棵铁树与天空又离得我好远...我闭上眼,想逃避现实,确信这是梦,醒来,我会躺在狗窝的小房间里。一股东西把我呛醒....我的血....我能喝到我的血...感受到这股疼痛,令我的心脏惊恐的跳着,担心监护人随时会回狗窝发现我不在,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我想移动我的四肢,斜眼望去,我的全身,就像义肢,就像路边的石头,离我如此遥远...那些不知名的蚊虫全都爬到我身上,吸食着我身上血,我奋力的扭动着,但我身体已不再属于我,就像全身被肢解的病人,无力的躺在病床上。
全身耗光了力气,我目光呆滞的看着天空,我知道,我不用回去了。活了那么久,原来,我只不管是蛆虫的饲料。在死亡面前一切规则显得多么不值一提,紧绷的心理变得放松,明明是躺着,我能看到的却比站着大的多。静静的宁视着夜空...看着云朵,看着月,看着天上零星的星星,到现在才发现,今天的星星似乎异常的亮...从前,在这个世界里,以前的他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些风景,他仿佛只是匆匆路过,根本察觉不到半点美好事物,但是现在,在死亡面前,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它们变得无比敏锐,无比清明。
那一刻...
世界静了,
像一幅画。
死亡... 原来是如此的...令人愉悦。
如果我还活着,我可以每天都这样躺着看天空吗?我的人生怎么不是遗憾...就是梦?
慢慢的,我感受到我的心跳也渐渐不再属于我,够了,我要回去了。
昏死之际...,我感受到身上不断传来冰冷的触感,睁开眼,雨...?它应该在等一会儿,把我的尸体冲森林里的阴暗处,腐烂发臭。黑暗的世界里不断的传来了暴烈的雷声,惊扰了我,但我要回去。我沉淀在黑暗的世界里,不断往下飘,雷声不断的传来,不断的把我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拉起,一遍遍...一遍又一遍,直到我再无睡意,直到我听见了此生最令我恐惧的雷声,我回不去了。我惊恐的睁开眼,雨水灌满了我的鼻腔,而我还在不停的流着鼻血,我剧烈的喘气,挣扎,扭曲的痛苦布满了我的全身,我的全身都在抽筋...我知道,下一个抽的,就是我的心脏。我忍着剧痛,拼尽全力翻身,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却发现我的腿没有知觉,就像久坐后起身时的麻痹感,我从山坡上摔了下去,撞在了石头上,但这一次,我亲眼看着流出的血在几秒内在由雨水构成的河里从鲜红到被清洗成清淡,我爬了起来,想起了监护人,让我的手脚变得疲软,我趴在山坡里爬着下坡,走在山门口,艰难的爬了过去。走在被雨雾笼罩的公路上,我恨不得马上跑回去,看着来往的车辆,它们已经回去了,还是正要回来?我害怕的躲在灌草木后面往狗窝赶去,我感觉我随时都会晕倒,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无比漫长。
回到狗窝,我心寒的往里面看了一眼,它们的车还不在,我狼狈的走了进去,看了眼时钟,晚上十点多,我捂着我还在流鼻血的鼻子,拿了衣服往厕所跑去,要做到没有发生任何事,不久,我听到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让我恐惧,我的厕所里满是鲜血味,脏衣服还在厕所的洗手盆上,我尽快的处理好了自己,当它们开门时捂着鼻子飞扑在床上,听着门外的声音,我听得见它们正在抱着过动儿进房,我希望它们会睡在它房间,这样它们就不会闻到这里的血腥味,过后散工出来选择出来看电视直到深夜,在这期间我躲在厕所的马桶上止住我的鼻血以及晃动我的躯体,它们变得像提线木偶那样难以控制,我用手抓着洗手盆,靠在那里,一遍遍...我的鼻血流得越来越多,让我一度想昏死过去 ... 我害怕昏迷,害怕被送去感化园,害怕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咬烂了我嘴里所有的肉,
我不能被困在这里,我要回去。
凌晨两点,传来散工去后面上厕所的尿声,这声音令我心寒,因为那是它要去睡觉前做的事,...它今晚睡过动儿的房间。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从晚上清醒到中午,一遍遍练习摆动自己的四肢,一遍遍清理那里的味道,不让自己漏出破绽。隔天是周末,我到了傍晚五点才走出房间,看了眼窗外的黄昏便再一次沉沉睡去...
隔天,在凌晨六点醒来,睁开眼,这个时候的窗外是天快亮的深蓝,再一次看见这熟悉的房间,再次看见自己躺在这里,之前的一切彷佛只是梦。我走出房间,它们都还在睡。看着客厅里窗外的天空,看着窗外的云朵...我第一次觉得,它们是如此的美丽,我本身就很少有机会能看见天亮前的天空,以后,当我获得孤独,我愿意让这成为我的生活,每当凌晨至黎明,拿一个木制摇椅坐在大厅看书。
死亡,死亡是什么?人们都说人死前会走一篇走马灯,回望过往,但我没有,对我而言回望过往是一种侮辱,我活着一直都是失忆的,没有任何回忆。临死之前我有的,只有看见这世界真实的样子,就像刚出生的婴儿,重新认识这世界,我听见了不属于这世界,不属于这社会,属于天堂的声音,只有这一刻的记忆才是真实的。静静的看着天空,工作,学业,成绩,钱财,家庭,亲情,友情,爱情,在死亡面前,在天空面前,它们显得格外虚幻,它们是莫须有的。我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就像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颜色,我并不空洞,我的心一直都是满的。以前,它们强迫我把这些当做目标,以前,不承认这些东西,它们把我赶出外面,连饭都不给我吃,而我只是很会演戏,也不让自己去思考这些东西,死亡,把我砸出了这个思维框架,不管怎样,至少我现在都不会再去当别人的镜子,反正不会再有人因为这种事打我。
死亡能带走的,只有回忆,而我的一无所有,是记忆的空无。
如果可以,好像在看一眼...那晚的星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