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扔進緬北的死人堆裏時,渾身的血被抽乾了。
還少了一個腰子。
這些,都是我漫畫裏的反派少年乾的。
他哄誘我走入他的世界,緬北黑市。
只爲了我的血和他懷裏的女生。
可是沈鏡好像忘記了,他愛到發狂的白月光,其實就是我。
1
我是個有點副業的三線漫畫家。
沈鏡,是我漫畫裏那個瘋批反派,他變成活人從我漫畫裏走出來。
與我談了一場戀愛。
可當我得知他紆尊降貴的寵愛,
僅僅只是爲了我身上的血,我仍然是沒有忍心動筆將他畫死。
我被人扔在腐臭生蛆的沼澤地裏,任憑污泥吞噬。
這裏是緬北的死人堆,有無數偷渡客和被騙者、冤死者的屍骸。
我身上的血幾乎被抽乾,腹部被切開,腎被人拿走。
這都是沈鏡命他手底下的人乾的。
2
瀕死之際,我看到白曼站在沼澤前。
她手上,戴着沈鏡的狼頭戒,那是在緬甸象徵身份地位的戒指。
意思很明顯了,沈鏡都是爲了她。
連跟我的一場戀愛,都是做戲。
我閉上眼,在這裏死了,或許就能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可是我看到白曼拿起我的素描本,燒燬了它。
那裏頭,是關於這個世界的漫畫手稿。
白曼翹着嘴角:「好走,不送。」
我,回不去了。
2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
聞到滿屋子濃重的藥味,燻得我想發嘔。
可我連嘔吐的力氣都沒有。
我想坐起來,被人按了下肩膀。
是白清和傅京。
也是我漫畫裏的男女主。
白清替我拿手帕擦汗:「別動,你傷得很重。」
傅京彎腰從茅草屋外進來。
手裏拿着一堆藥品。
白清是醫生,她很熟悉地拿來注射器替我往吊針瓶里加藥。
「這是抗感染的藥,你腹部的傷口感染了。」
我動了一下,一股劇痛襲來,汗水溼透脊背。
我咬咬牙:「畫本…我的畫本手稿,我得重新修改結局……」
傅京抱着手臂:「已經毀了,上面畫的東西都沒了。」
也就是說,這個地方將會被沈鏡的黑暗勢力籠罩,暗無天日。
3
我哭得很傷心。
傅京冷言:「當初我跟阿清勸過你,是你自己不聽勸。」
是啊,我活該。
當初沈鏡從漫畫裏出來的時候,我以爲,我是拿了拯救反派劇本有光環的女主。
我甚至以爲能夠將他的黑化值消除乾淨。
可惜,沈鏡一開始接近我就是有目的的。
他一早就知道我有修改結局的能力。
也知道我能掌控他們的生死。
所以,他騙了我。
我也很可悲地愛上了他。
無視了他在漫畫世界中作的惡。
因爲我總以爲,假以時日我能改變他。
白清瞪了傅京一眼:「她傷得這麼重,你少說幾句。
「可從我收到的各種消息來看,白曼比沈鏡的手段更殘忍。」
白清問我:「白漫,你重新畫的話,大概需要多長時間?」
4
很長。
原來的漫畫手稿花費了我兩年時間。
就算是熟記劇情大概也需要至少一年的時間。
一年後。
我原本的劇情已經畫得差不多了。
可在這之後,已經又發生了太多我不知道超出我瞭解和控制的情節。
沈鏡的生活離我已經很遠了。
可爲了畫完中間的情節和結局,我得重新回去沈鏡身邊。
白清不放心我:「小漫,太危險了,沈鏡現在就是個瘋子。」
還能比以前更瘋?
半年前甚至聽說,沈鏡好像懷疑我沒死,居然又在派人找我?
找我做什麼?把我的屍體找出來鞭屍麼?
5
屋外雨聲連綿,我腹部的傷口其實早已經好了。
可一到陰雨天仍舊隱隱作痛。
白清在我的漫畫裏是全能女主,懂醫術,會易容,槍法好,能看懂別人的微表情,大結局裏的身份甚至是臥底刑警。
她替我化完妝,最後拿粉底遮蓋住我脖子上一個很淺的刀疤。
脖子上的刀疤,是第一次見沈鏡時留下的。
那天我在家裏畫漫畫,沈鏡突然拿刀從我身後出現。
小刀緊貼着我脖頸壓了壓,我立刻就感覺到一股刺痛。
痛得我爆發出求生力量直接甩開他的桎梏。
沈鏡活動了下手腕筋骨,換了一把手槍。
黑髮男生渾身上下戾氣橫生,眼裏透着看不到底的沉鬱瘋批。
他左手捻動一串佛珠,長身玉立,手上的槍從我額心上漸漸往下滑。
最後洞口抵在我的心臟處。
他笑得邪氣,開口:「改結局,不然弄死你。」
6
「小漫,我們隨時在外面接應你,如果情況不對勁,馬上跑。」
白清還在叮囑我,臉色滿是擔憂。
我點頭。
我肯定會跑,跑出去之前,我一定要殺了沈鏡和白曼。
次日。
緬甸,內比都最大的夜場。
燈紅酒綠,舞曲勁爆嗨翻全場。
我坐在人事部的辦公室裏,捏着衣角,緊張得有些缺氧。
人事部的經理丹拓快被煩死了,他用的是緬甸語:「媽的,老子讓你們招小姐,你給我招個保潔?我們店裏缺的是小姐!小姐!聽得懂嗎?」
眼看面試要黃。
有人匆匆進來。
「沈哥辦公室髒了!哥!昨天的保潔阿姨呢?!操了,眼珠子都出來……」
那人看到我在房裏,話頭止住了。
又死人了。
7
我的機會來了。
我開始比劃手語,那個丹拓喲呵了一聲。
「啞巴?」
我又指了指耳朵。
意思是我聽不見。
丹拓樂了:「這個好,又聾又啞,適合咱們沈哥。」
簽完合同後。
丹拓在紙上寫:「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別問,小心沒命。」
還好這一年裏,我把緬甸語學了個精通。
我給他紙上寫道:「錢給夠了,我自然什麼都不會看。」
丹拓眯了眯眼,眼裏閃過殺意。
不過很快他又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錯,喜歡錢的人,總是好掌控的。」
我跟着一個小弟快走出去的時候。
房間裏突然響起巨大的槍聲。
8
震耳欲聾的槍聲幾乎是擦着我耳朵炸開來的。
我閉了閉眼。
心臟急速跳動收縮。
差點兒就露餡了,差點兒我就失聲叫出來。
但我忍住一動未動。
我知道,若是我發出一點兒聲音來,我即將再次面臨死亡。
所以我掐着掌心忍住了。
我甚至疑惑的拍了下那個小弟的肩膀,用眼神詢問他:「爲什麼不走了?」
小弟衝那個丹拓點點頭。
然後繼續往前走。
呼,暫時算矇混過去了。
走過一個走廊,他帶我上了二樓,指着一扇暗紅色的門。
小弟陰惻惻道:「去吧,手腳麻利點。」
我調整好呼吸,推門進去——
9
時隔一年,再次見到沈鏡。
我一定,要殺了他。
房間裏麪人很多,三三兩兩的或坐或站。
地上躺着一具被爆了頭的屍體,血髒了地毯,那地毯已經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了。
有人衝我吹了聲口哨:「唷,新來的保潔身材不錯啊,怎麼不當小姐,咱們這兒工資很高哦」
小弟訕笑:「她又聾又啞,當不了小姐。
「再說了,還是瘦了點。」
結果那人還上手了,拽了我一下,我站立不穩摔進他懷裏。
我臉都凃黃成這樣了他還看得上?
我剛想掙扎,有人從裏間走出來。
聲音低沉似狼:
「玩女人可以,別他媽在我房裏。」
10
男人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上沾染到的血跡,食指和中指上挑着一把手槍。
地上的屍體,是沈鏡的傑作。
他喜歡近距離爆頭獵物的快感。
槍,或是短刀。
出手從不拖泥帶水,乾淨利落。
沈鏡的聲音其實是好聽的,沙啞中帶了幾分低沉磁性。
若是隻看臉的話,誰能想得到他在我的漫畫裏是個殺人不見血年紀輕輕的黑道大佬呢?
他猩紅的眼尾泛着冷,長睫低垂,一雙烏黑到隱隱發紅的眸子瞳孔不正常的放大微顫。
殺人能讓他感到心情舒暢。
這是他在我面前第一次殺人後告訴我的。
那時候的我戀愛腦上頭,跟着他進入漫畫裏的緬北。
他拿走了我的漫畫手稿,說是不喜歡我隨時都能離開的感覺。
可隨着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我發現。
我的到來並沒有讓沈鏡有半分收斂,他的殺戮慾望一如既往的盛。
沈鏡邁動長腿走到屍體面前,漫不經心的瞥了我一眼。
下巴衝我抬了下,示意我過去:「過來。」
11
我的心臟再次急速收緊。
他應該是沒認出我來。
因爲白清當時給我化完妝後,傅京進來後完全沒認出我來,還問我是誰。
沈鏡應該也是認不出來的。
想佔我便宜那人明顯很怕沈鏡,忙不迭站起來推開我。
我往沈鏡旁邊走過去。
他彎腰蹲下來,我也乖乖在他旁邊蹲下來。
沈鏡低頭點菸,煙霧攏着他的五官,有點看不太真切。
他問:「啞巴?」
他打的手語。
12
我點頭。
幸好白清做了齊全準備,在這之前手語脣語全逼着我學會了。
他突然把槍塞進我手裏,繼續打手語:「會寫字嗎?」
冰涼的槍械貼上皮膚,我開始瑟瑟發抖,顫抖着點點頭。
甚至連蹲也蹲不穩。
直到竟然最後一屁股坐了下來,房間裏的人鬨笑起來。
沈鏡彎脣:「行了。
「打掃乾淨。」
他起身,居高臨下看着我懼怕的模樣。
「但凡我要是在外面聽到一點風聲。
「一個字,廢你一根手指。」
我低着頭唯唯諾諾的點頭。
旁邊有人說:「沈哥,下次這種事我們來,別髒了您的手。」
沈鏡靠着座椅,慢悠悠地轉了半圈。
他支着下巴看向地上的屍體,像在看垃圾。
「他找死。」
那個小弟附和道:「就是,居然敢拿白小姐的消息來騙賞金。」
白小姐?
是白曼,還是在說我?
白曼不是一直在他身邊麼,難道沈鏡…真的確認我還沒死的消息了?
12
那他現在找我,還想要做什麼?
我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價值嗎?
其他人已經用地毯裹着屍體擡出去了。
我趴着地上擦着地上的血漬,粘膩腥臭,忍着反胃想吐的感覺。
而沈鏡,就那麼坐在他的位置上。
我能感覺到他審視的視線,如芒在背。
就在我甚至以爲他是不是看穿我的時候,沈鏡接了個電話。
然後就出門了。
他出去之後,我走進他辦公室的內屋假裝打掃。
那裏頭,有辦公室的監控。
拿到監控,我就能瞭解到這一年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電腦是鎖住的。
好在是,我的萬能女主白清,她什麼都會。
包括這種電腦黑客的活。
耳朵裏隱形耳機傳來白清的聲音:「小漫,把U盤插進去,我就能侵入電腦,複製裏面的錄像。」
可就在我將U盤插入後。
我聽到外屋傳來「咔嚓」的開門聲。
有人進來了。
13
我把電腦調成黑屏狀態,拿文件擋住U盤。
內屋的門隨也被推開。
他驚訝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是那個小弟。
我很緊張。
跟女主白清相比,我遇到事總是無法冷靜理智的作出判斷。
所以活該被沈鏡騙得那樣慘。
那個小弟皺了下眉頭,剛要說話。
丹拓的聲音就響起來:「小刀!人都去哪兒了?!」
叫小刀的男人看了眼我的電腦,上前一步來。
低聲道:「蹲下,躲進去!」
我立刻躲進狹小的文件櫃裏。
好在因爲被嘎了個腰子,我身體一天比一天差,體重直接降到了八十多斤。
擠進去也不算喫力。
從櫃子的縫隙裏看到,小刀臉上的表情又變成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
他叼着牙籤拉開門:「哥,沒事,我剛纔好像聽到沈哥這屋有怪聲。」
丹拓很警惕,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就在他的手快伸到我藏身的櫃子來時。
他自己都嗤了聲:「我他媽腦子抽了,這櫃子估計連沈哥那隻布丁都裝不進去。」
14
他說的是隻狗。
沈鏡養了好幾只大丹犬,就布丁出生的時候腳有點跛。
原本是準備掐死扔掉的。
我看不下去找沈鏡要了過來,養大後,這狗比誰都兇。
除了我跟沈鏡,見誰都咬,平時都戴着嘴籠子。
沈鏡其實是不喜歡它的,還經常說要是我哪天我不在家他就剁了這狗。
我有點想哭。
布丁還活着,沒有被殺,太好了。
可找完,丹拓竟然沒打算離開。
他甚至還在這屋子裏跟小刀聊起來了。
「靠,說真的,那個女人死了後,我怎麼感覺沈哥越來越瘋了?」
小刀訕笑:「我也是今年剛來的,具體情況也不清楚,那個女人是沈哥的愛人嗎?」
丹拓嘆了聲長氣:「那個女人死了,沈哥跟瘋了一樣,弄死身邊好多人……」
我被糊弄了。
我死了,沈鏡如願以償,爲什麼還要殺身邊的人?
又有人敲門,談話被中斷。
15
白天人實在是太多,我只能先拔了U盤離開。
白清替我遠程抹了我進內屋後的監控痕跡。
只來得及下載到兩個月的監控,還是最新日期的倒敘監控視頻。
不過也足夠我畫一陣子了。
我每天白天在夜場打掃衛生。
晚上就回出租屋裏一邊看視頻,一邊畫漫畫。
視頻裏的沈鏡,除了生意,其餘時間大多在辦公室裏。
有時候他會在內屋的沙發上靠着喝酒抽菸想事情。
一坐就是一天。
有點奇怪。
只不過看到那沙發我會覺得面紅耳赤。
我們,在上面,睡過。
16
當初沈鏡剛從漫畫裏出來準備殺了我。
我急中生智,騙他我就是「白漫」。
這個漫漫……是我給沈鏡配的一個黑化理由。
漫漫是沈鏡步入深淵前遇到的唯一個給予他光和希望的少女。
十八歲的少女因爲救被仇家追殺的沈鏡墜入山崖,兩人在山崖下交換了真心。
但少女卻重傷沒能熬過那一夜。
沈鏡就徹底走上了黑化的不歸路。
手刃仇人,爭權奪利,爲達目的無惡不作。
最後甚至因爲女主白清跟漫漫有着七分相像的臉,跟男主進行了角逐。
但我能明白爲啥他會把我認成漫漫。
我眼角有顆淚痣,漫漫也有。
而且我是以自己臉代入畫的女主。
不要罵我自戀!
試問哪個作者寫作品時不是把自己代入的主角啊喂!
沈鏡把我抱在腿上。
開始慢慢告訴我他是怎麼從漫畫裏出來的。
17
我開始覺得這姿勢我有點兒受不了,像抱小孩兒一樣。
哪個腦殘想出來的畫風?!
轉念一想好像就是我……
沈鏡用他近似低音炮的聲音開始講述他是怎麼出來的:「我被人逼到了海邊懸崖。
「前有警察,後有大海。
「我沈鏡怎麼可能甘願被關一輩子?倒不如死了解脫。
「我縱身跳下的時候,白光閃過,我飄在半空中,看到你。
「在畫我沉進海底的場景。
「於是我猜,這一切都是你在設計。」
18
我當時還挺愧疚:「如果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我一定不會這麼安排你的結局了。」
沈鏡低垂着頭,與我交頸而附。
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勢貼着我耳垂,音調裏多了幾分耐人尋味的勾引。
「漫漫,是你的話。
「命給你都可以。」
情愫上頭,再加上漫畫給人物的黃暴設定,我腦子一熱。
就被沈鏡睡了。
我晃了晃腦袋,把以前不堪的回憶甩出腦子。
端起桌子上的啤酒罐哐哐幹了。
我畫東西的時候不喝點啤酒沒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