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7/09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我們能是一家人嗎?來看《別再叫我外籍新娘》


今天要跟大家分享的影集是《別再叫我外籍新娘》

 

這部影集於2007年在公視播出,內容是關於台灣新住民的故事,劇中的新住民都是由台灣真實的新住民所飾演,主要拍攝場景在三重空軍一村眷村保留區,以及胡志明市的古芝少數民族文化村。劇名乍看或許有些說教,但劇情還是相當動人。故事從社工君君遇到一名求助的新住民開始,帶出了四段跨國婚姻的故事,每一段故事都各自反映了不同面向的新住民處境。

 

1.      阿欽與金惠

 



阿欽在路邊看到越南新娘仲介的廣告,便興奮地跟朋友分享,於是一行四人就一起出發,前往越南討老婆。

 

長相英俊的阿欽,在相親現場同時得到金惠與翠華的青睞,但是阿欽似乎比較喜歡金惠,讓翠華非常嫉妒,還私下對金惠說她家裡窮,配不上阿欽的家庭,要金惠不要跟她搶。但是阿欽終究選擇了金惠。

 

阿欽的朋友孝男無意間聽到阿欽跟家裡打電話,這才意外發現:原來阿欽這次來越南不是替自己討老婆,而是為他腦性麻痺的哥哥阿廣討老婆,孝男認為阿欽這是在糟蹋人家年輕女孩子,氣得跟阿欽打了起來,但也不忍心揭穿阿欽。金惠知道真相以後受到驚嚇,繼而又感到傷心。君君說她可以協助金惠回越南,但是金惠因為家裡還欠仲介錢,而且親戚朋友也可能會說閒話,所以她還是決定留在台灣。阿廣也體諒金惠一時還無法接受他,所以不勉強金惠與他同床,自己打地鋪睡。

 

阿欽因為欺騙了金惠,覺得良心不安,總是想補償性地關心金惠,卻又不敢跟她太靠近,金惠也是一看到阿欽就流淚,家人雖然對金惠很好,但也一直對金惠施壓、希望她趕快懷上阿廣的孩子。

 

有一天早上,媽媽發現阿廣長期以來都打地鋪,沒有跟金惠同床睡,阿廣對媽媽說,是他自己不想生孩子,因為他擔心孩子生出來會跟他一樣,媽媽氣得要把金惠送回越南,阿廣與阿欽努力挽留,在一陣爭吵中,爸爸中風了。

 

出事後,金惠很害怕,不知道她該怎麼做,媽媽才不會怪罪她,阿廣說他們應該生個小孩,但是金惠告訴阿廣,生養孩子都需要錢,如果阿廣沒有謀生能力的話,她要怎麼幫阿廣生孩子呢?阿廣自覺要養家,於是開始找工作,但是他作為障礙者,找工作並不容易,家人也不放心,於是阿廣每天西裝筆挺地假裝去電腦公司上班,然後偷偷換裝賣口香糖,但終究還是被阿欽發現。

 

阿欽為了讓金惠死心,刻意帶女性朋友來家裡吃飯,讓金惠大受刺激。於是金惠盛裝打扮後,在飯桌上喝了許多杯酒,然後醉倒。阿欽私下告訴阿廣他想讓金惠死心的意圖,希望阿廣可以跟金惠好好地重新開始。這番話被金惠聽見,於是金惠在阿廣回來時,告訴阿廣:她願意幫阿廣生小孩,阿廣問金惠是不是因為真心喜歡他,才想為他生小孩?金惠卻無法回答。於是阿廣情緒激動得癲癇發作。

 

讓金惠看到自己癲癇發作後,自卑的阿廣開始對金惠愛理不理,媽媽更是威脅金惠:如果金惠再不跟阿廣同床、生小孩,就要把她送回越南,連他們幫金惠家修房子的錢也要討回來。阿廣甚至對金惠提出離婚,金惠傷心得跑到陽台哭了一夜,之後就陷入高燒昏迷。金惠醒來後告訴阿廣,她發現自己在跟阿廣長期的相處中,已經不知不覺地愛上了阿廣。

 

最後,阿欽為了避嫌,接受公司的指派轉調大陸,臨行前,阿欽寫了一份公益彩券創業計劃書,讓阿廣可以靠彩券行自力更生。

 

 

 

金惠被「騙婚」,或許是比較極端一點的情節,但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其實反映了台灣弱勢男性的婚育困境,除了華人「傳宗接代」的傳統觀念外,在身體或經濟上處於弱勢地位的男性,也有他們的親密需求。所以,金惠雖然是這段關係中的受害者,但是我們也要看到阿廣這樣的障礙者在台灣社會中的受壓迫處境,例如:阿廣在婚戀市場上的弱勢、華人「傳宗接代」的壓力、就業成家的困難、親密需求無法被滿足等等,也才能細緻地理解這場悲劇是怎麼發生的。這其實是兩個受壓迫者之間互相擠壓的複雜關係。

 

現實生活中,這種情形的外籍配偶,大多是因為家境貧窮而決定遠嫁台灣,也讓她們被媒體貼上了「買賣婚姻」的標籤,媒體甚至批評她們因為是「買賣婚姻」,所以不會幸福,會影響孩子成長、造成社會問題。不過我們別忘了,古代華人社會的婚姻大多都是媒妁之言,皇室貴族更是經常有政治聯姻、公主和親等等以利益為優先考量的婚姻,「自由戀愛」反倒是現代才有的事,而我們也知道,即使是「自由戀愛」也不能保證婚姻幸福,反而常常是「因誤會而結合,因了解而分開」;而以利益為前提的婚姻,也未必就不會幸福,所以,我們又何必用異樣眼光看待這樣的跨國婚姻呢?好在我們在戲裡看到金惠跟阿廣有了好結局。

 

 

 

2.      孝男與翠華

 



翠華在相親現場一眼就看中了阿欽,但是阿欽選擇了金惠,翠華傷心之餘,孝男前來安慰她,於是兩個人就成了一對。

 

翠華家裡很有錢,她之所以選擇嫁來台灣,其實是基於一種「嫁入豪門」的想像,因為越南的台商都很有錢,所以她以為孝男也會是個有華車、豪宅的有錢人,誰知孝男只是個普通的水電工,家裡有老媽、失智的老爸和前妻生的兩個孩子,沒有僕人。在越南的時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翠華,現在必須為一家人煮飯,孝男的前妻偶爾回來探視孩子時,還常常對翠華示威。

 

不久,翠華懷孕了。但是在翠華快臨盆時,孝男又被擄車勒贖的歹徒開車壓斷了腳,以致難以繼續水電工的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即將陷入困境,翠華不得不到處找工作賺錢,但這又傷到了孝男的自尊,於是孝男時不時跟翠華發脾氣,還常常懷疑翠華從事性交易,當然這也是台灣人常常對新住民有「假結婚、真賣淫」的刻板印象所致。婆婆也不習慣翠華這個外國來的媳婦,時常因為文化差異而跟翠華發生衝突,一家子雞飛狗跳。

 

後來,翠華眼見她的好姊妹秀珠發生家庭變故,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珍惜現有的一切。於是翠華誠懇地與孝男、婆婆溝通後,一肩扛起了家計,不但變賣自己的衣服首飾,而且什麼工作都做,甚至還頂下了一間餐廳。翠華一邊打電話向家人請教,一邊用記憶摸索著做出家鄉菜。翠華希望這間越南小吃店不但可以撐起家計,還可以成為姊妹們的避風港。

 

 

 

我覺得翠華的人設相當有趣,因為她有別於台灣媒體對新住民所建構的「騙子」或「受害者」形象。

 

而翠華的遭遇,也是典型新住民會遇到的困境,畢竟華人的婚姻制度對女性設下的框架是比較多的,女性不是嫁給丈夫個人,而是嫁給丈夫的整個家庭,因此女性在婚後往往要承擔男方家庭的責任,而新住民作為異文化出身的媳婦,更容易和婆家發生文化衝突,再加上娘家遠在海外,也就更加重了新住民婚後生活不適應的情形。還好我們堅強的翠華都挺過來了,相信她日後一定能在台灣站穩腳跟的!

 

 

 

3.      耀華與梅芳

 



耀華跟真真、鎮東姐弟倆一起在眷村長大,也一直互相扶持,但是真真始終告訴耀華他們兩個不可能,於是耀華為了傳宗接代、也為了找個伴,就跟阿欽等人一起來到越南相親,很快就跟梅芳成了一對。

 

在耀華迎娶梅芳的那天,耀華就發現梅芳家裡有沈重的債務問題,於是耀華對梅芳保證會好好保護梅芳,讓梅芳可以擺脫欠債的家庭,來台灣開始新生活。但是梅芳一入境台灣,就被黑道綁架,黑道打電話給耀華,說梅芳家欠了他們很多錢,要耀華替梅芳還30萬,否則就要梅芳用身體還債。真真極力阻止耀華付錢,鎮東主張報警,但是耀華堅持要自己努力賺錢替梅芳還債。

 

黑道帶梅芳去醫院看病時,被君君的醫師男友曉海察覺,於是曉海囑咐護士長報警,並通知君君。君君和真真闖進豆乾厝找人,在一陣混亂中,兩人和曉海一起救出了梅芳。

 

梅芳回家後,經常跟耀華、秀珠借錢匯回家還債,擔任大樓保全的耀華為了賺錢,爭取值大夜班。秀珠和鎮東發現梅芳常常在耀華上班時,偷偷爬牆出門從事性交易,但是礙於耀華的面子,他們一直沒在耀華面前說破。直到新聞爆出警方破獲非法跨國應召站,梅芳也在其中,耀華這才知道真相。

 

梅芳決定回越南,臨行前,耀華特地來送機,還送了一些梅芳愛吃的東西,並祝福梅芳回越南以後,能努力脫離家庭的債務生活。

 

 

 

梅芳這個故事線其實有點危險,一不小心就會落入媒體對新住民「假結婚、真賣淫」的刻板印象框架中,不過劇中一直以君君從事性工作的母親,以及為了扶養弟弟而下海的真真做對照,梅芳其實也和台灣無數因為經濟困窘而從事性工作的女性一樣,都是為了支持家庭。

 

此外,梅芳一到台灣就被黑道綁架,這個喬段或許有些誇張,但是黑心的婚姻仲介對剛嫁來台灣的新住民進行擄人勒贖,卻也經常發生。在社大文庫出版的《不要叫我外籍新娘》裡提到過一個案例:有位農庄人在透過仲介以25萬元的代價娶了一位越南籍老婆後,卻在機場久久不見老婆到來,後來接到仲介電話,仲介卻表示要他付40萬打通關,他擔心老婆的人身安全,所以不敢報警,直接把錢付了。而他也不是唯一遇上這種事的人,跟他同去的屏東同鄉也都被仲介勒索了。此外,不法仲介從事人口販運,欺騙南洋女子來台灣從事特種行業的,也是所在多有,「仲介」成了跨國婚姻的危險之處。

 

 

 

4.      鎮東與秀珠

 



鎮東一下飛機,就被來幫養媽接機的秀珠錯認而帶到養媽家,誤會冰釋後,鎮東在隔天的相親現場又見到了秀珠,於是鎮東嘗試跟秀珠和解,兩人成了不打不相識的一對。秀珠來到台灣後,又很得真真的喜歡,和鎮東也感情甜蜜,看起來,這似乎是最幸福的一對。

 

然而,到了第九集,劇情急轉直下:鎮東被確診罹患愛滋病。原來鎮東在結婚前跟朋友去珠海玩時,感染了愛滋病。更糟的是,鎮東把病傳染給了秀珠,連帶秀珠肚子裡的孩子也可能會在生產過程中被感染。

 

秀珠經歷凶險萬分的剖腹產生下孩子,幸好孩子暫時沒有危險。但是君君告訴秀珠:根據台灣當時的「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防治條例」第14條,秀珠在生下孩子後的30天,就會被遞解出境。秀珠悲痛欲絕,偏偏此時鎮東的病開始惡化了。

秀珠在家人朋友們的陪伴下出院回家,卻發現社區裡掛起布條、貼起海報,要秀珠與鎮東夫婦搬出社區,里長太太甚至找上門來表達鄰居們的意見,被真真跟秀珠轟了出去。

 

然而,真真因為擔心孩子被感染,不讓秀珠跟鎮東碰孩子,讓秀珠非常傷心,於是秀珠偷偷抱著孩子躲到了翠華家。

 

君君告訴鎮東,民間團體提出的《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防治條例修正案》,立法院已經排入議程,只要修正案三讀通過,秀珠就可以免於被遞解出境的命運。但是此時,鎮東已經收到秀珠的遞解出境公文,所以修正案很可能來不及幫助秀珠,按照原來的法律,秀珠必須先回越南,然後他們再舉證秀珠是在台灣境內受到感染,才能申請讓秀珠回台灣,但是從來沒有人申請成功過,而秀珠如果中斷治療、回到沒有健保的越南,結局就是等死。於是鎮東決定先找到秀珠,把孩子送回家,然後帶著秀珠一起逃亡,希望他們可以撐到修正案三讀通過。

 

在逃亡的日子裡,秀珠打零工賺錢供兩人住旅館、跟黑市買藥來維持鎮東的病不惡化,但是他們逐漸坐吃山空,還要隨時躲警察,最後他們連旅館也住不起了,兩個人住在廟裡,吃廟裡的布施,兩個人都營養不良,又因為秀珠常常沒錢買藥,所以鎮東的病情更重了。

 

君君透過曉海打聽藥商黑市的消息,順藤摸瓜地找到了秀珠,卻被秀珠誤認為君君帶警察來抓她,趕緊帶鎮東逃走,但鎮東身體撐不住而昏倒了,秀珠趕緊將鎮東送到醫院。正當眾人在加護病房外焦急等待時,君君接到一通電話:秀珠的申覆案通過了,所以秀珠可以留在台灣了。

 

雖然曉海終於把鎮東從鬼門關救回來了,但大家也都知道鎮東的日子不多了。鎮東在病重之際撮合真真與耀華結婚,並在真真的婚禮上含笑而逝。

 

 

 

真真剛剛得知鎮東罹患愛滋時,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打了秀珠一巴掌,一口咬定是秀珠害了鎮東,直到鎮東對真真坦承是他把病傳染給秀珠後,真真仍然不能接受,認為一定是秀珠帶來了霉運。真真的反應,或許就反映了當時台灣的政策制定邏輯吧!

 

在台灣疾病管制局於2002年發布的新聞稿中,特意公布台灣4186位愛滋病患者中有352例外籍人士,其中64例與國人結婚,19例夫妻均感染,所以當時疾管局「善意提醒」國人赴東南亞娶妻時,要防範愛滋上身,卻沒有進一步分析這64例外籍配偶是在母國還是在台灣被感染。而外籍配偶嫁來台灣,多半要作三到四次的身體檢查,甚至有時可能中間只間隔了幾個月。這麼密集的健檢,目的不是為了「早期發現早期治療」,而是為了確定這些外籍配偶能不能繼續留在台灣,她們若要繼續留在台灣,身體必須潔淨,不能有疾病纏身。

 

因為台灣政府總是預設東南亞國家的移民會帶來疾病,除了來自東南亞的新住民以外,即使是引進東南亞移工,也是要一遍又一遍地做健康檢查,在這麼多次的健康檢查下,他們大概都已經是全台灣最乾淨的人了!

 

不過,真真最後送給秀珠他們姐弟倆的母親留下的項鍊,也象徵她終於接納秀珠做為台灣媳婦了。

 

 

 

這部影集的年代或許稍微久遠了一點,所以影集中反映的還是當時台灣外籍新娘的狀況。值得一提的是,劇中內容觸及敏感的愛滋病議題,拍攝當時正值立法院《後天免疫缺乏症候群防治條例修正草案》一讀通過,當影集甫殺青之際,立法院於2007年6月15日凌晨,三讀通過該修正案,並更名為《人類免疫缺乏病毒傳染防治及感染者權益保障條例》,從此感染愛滋的外籍配偶只要能舉證她們是在境內受到感染,就可以留在台灣,不用面臨被直接遞解出境的命運。這裡要再補充說明的是,2015年,這條規定已經完全廢除,目前外籍人士的出、入境及居留權益,已經不再因為他是否感染愛滋,而受到政府的差別待遇。

 

其實新住民在台灣的地位,正反映了台灣如何面對國際情勢。當過去台灣在國際產業鍊的分工體系中,從代工地位逐漸成長為開發中國家,並開始將資本向東南亞國家輸出、大量使用東南亞廉價勞動力時,來自東南亞國家的外籍配偶在台灣就飽受歧視,但是當台灣近年來開始實行新南向政策時,外籍配偶們又成了「新南向種子」。

 

如今,「外籍新娘」已經更名為「外籍配偶」,甚至「新住民」,但是新住民所處的社會環境有更友善了嗎?或是還有什麼進步空間呢?


 影片版看這裡:

https://youtu.be/9oVGPUKjLKw

https://youtu.be/uLHOj7c_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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