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3/03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決策的藝術》


    有一個關於決策的小故事,是我在看新書《決策的藝術》時想起來的,記憶大門一旦打開,連當時空氣聞起來的味道,都新鮮得像今天。


    那年,我剛到一個喜歡的職位半年,步調很快、壓力也大,但我依然熱愛跟我一起工作的團隊,每天都有學不完的東西,隨時都有用不完的能量,激勵彼此重頭再來!


    想想,也難怪,我和一群顯示生產者一起工作,最高領導人是顯示者,在以顯化和執行掛帥的環境,充分滿足了我潛在的表現慾,令我感受到自己無上的貢獻。


    有一天,一通陌生的越洋電話打來,我不認識這個號碼,但我很熟悉電話彼端的發話者。他是我在前前公司德高望重的執行董事,我雖然不曾真正效力麾下,偶一為之的跨部門合作,便如魚得水、且如沐春風。


    他打來詢問我,如果有機會,願不願意真的和他一起工作?他已經離開當年的組織,在其他產業異軍突起,而那個產業,是我心目中的夢想之地。


    要不是我人在日本,我一定一口答應Yes, I do。掛上電話以後,同房的戰友盯著我直瞧:「妳被挖角了,對吧?條件給得怎麼樣?妳要去嗎?」


    我們根本沒有談到條件。職場上,你總會碰上一兩個神人,能夠跟神人工作,本身就是極端優渥的條件,因而無暇思考或談論其他世俗的條件。


    戰友白眼翻了兩圈,「小姐,妳今年貴庚?拜託妳去門外站好,腦子吹吹冷風,冷靜好了再回來。」


    我真的聽話站到門邊。外面天寒地凍,氣象預報說那一兩天會迎來初雪。


    當第一口冷冽的空氣,被我吸入鼻腔、再散入喉頭,最後在胸臆之間緩緩散開,我記起一個比條件還真實幾百倍的事實,那是一個必須base在海外的工作,雖然離台灣不遠,但絕不可能每周末飛回台灣團圓。


    以及,現在的這份工作,剛剛站穩腳步,這不是光靠我一個人的拚搏,還有整個家族的配合,先生、公婆,機動應援我奔波在外、不在家站崗的空缺。


    我不是新手了,自然知道應該和神人前輩談條件,畢竟夢想之地,不會隨時available。我可以爭取帶家人赴任,和先生維持兩個月一次的會面,或者,鼓勵先生另覓他國可生根的職缺。


    我越想越熱血,寒風吹來一點都不打臉。我決定要回房打電話給先生,我是如此雀躍,心裡樂觀得很,他一定會無條件答應。就在那一刻,我一轉頭,便看到一張倒映在玻璃門上的、自己的臉。


    頭髮微亂,眼神狂亂,雙頰泛起大規模不自然的紅暈,我看起來活像是嗑藥到斷片的毒蟲,原來我一直是以這副模樣,來和先生與家人談論我的職涯「發展」嗎?


    難怪先生說我對工作成癮,已經到了無可救藥的程度。他的無條件答應,會不會是因為我沒有給他任何選擇?過去數年來,真正擁有選擇權的,只有我。其他人只是妥協,讓步,以迎合我的選擇。


    只一秒的轉念,北國的料峭冷風,起了作用。我感到鼻尖被濕濕的甚麼、輕輕地掠過,抬頭一看,下雪了。


    那個晚上,我傳訊給神人前輩,婉拒了前往夢想之地的邀約。理由都是堂堂正正的大實話,我不想再讓先生與孩子承受轉換成本,對於手邊剛剛開啟的任務,我還抱有很大的興趣與責任。


    神人前輩一下子就回覆了,「我相信你的選擇。沒甚麼比你自己、和你的家人還優先,連夢想也不能。我祝福你。」


    這就是為什麼,我讀到《決策的藝術》作者特雷‧高迪在「優先順序的重要性」一章中,寫著這樣一段話,幾乎流下淚來:「即便你可以展開某項新事物、實現某個夢想,這並不代表,你必須立刻或用盡全力追尋它,有時候,夢想(特別是那些可以實現的夢想),可能會排擠到我們的優先事項。」


    是的,那年,我的優先事項,因為孩子,永遠地改變了。能力上可不可以負荷,已經不是重點,我的人生夢想與優先事項,彼此衝突,無法得兼。


    而回顧特雷‧高迪高潮迭起的生涯,連任四屆美國眾議院議員、在司法體系打滾將近二十年,無數次面臨比我更天人交戰的時刻,如同者本書的英文原名:Start(開始)、Stay(留下)、Leave(離開),究竟要如何選擇?這不僅是一門藝術,而是試煉。


    作者的建議是,關於開始,請找一面鏡子好好端詳自己,如同我在日本北國的玻璃反射中,第一次探勘自己的實相。先問自己一個問題:在人生的終章,你希望被如何記得、談論?你會留下哪些精神影響?(作者稱之為人生總結)


    坦白說,那年的我,無法回答上述的問題,但看見窗戶上的鬼樣子,我很確定,自己絕不想被這樣記得。我不要自己的墓誌銘上,只記載著台上風光,而台下風涼。


    所以,如果這個開始,無益於你的人生總結,不必為了開始而開始。


    關於該留下還是該離開,作者特雷‧高迪建議,請務必從以下各層面審視與考量,再次確保你的優先順位:

    👉他人:這個決定會對其他人造成甚麼樣的影響?無論影響好壞,你是否已經跟會受到影響的那些人,談論過這個話題?

    👉機會:這是否真的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還是未來會有其他機會?

    👉目標:這個決定是否符合你這一生的最終總結?還有你對成功的定義?

    👉風險:這個決定隱含了哪些風險?是否有方法可以減輕這些風險?除了你,還有誰會受到影響?

    👉犧牲:你在這時的決定,會犧牲哪些機會?因為付諸行動與實現,你捨棄了哪些東西?(原則上,投入的時間越長,越應該權衡這項因素,因為隨之而來的責任與規模,將使你很難立即抽身。)

    👉代價:從時間、心力、與金錢來看,這個決定會讓你付出甚麼代價?對你來說,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


    最後,最難的部份來了,到底何時要留下、何時得離開?特雷‧高迪提出一個有趣的觀點,決策時的「三權分立」:讓邏輯(頭腦)、情緒(內心)、直覺(膽識),各司其職。


    這個篇章很有意思,雖然並不完全和人類圖著墨的決策機制相同,卻替我帶來很大的啟發。以我設計中的決策權威-直覺權威來舉例,即使直覺有所向披靡的穿透力,在當下,面對情緒的膨脹干擾、邏輯的無限上綱,往往輕而易舉被打趴。


    以特雷‧高迪的看法,不妨將邏輯的精明,放在關注發生機率、而非可能性上,就不會陷入無窮迴圈的思辯及預防,許多數據指出,人們擔憂的事情,超過百分之九十,都不會發生。


    情緒,則是幫助我們看清恐懼真相的標記。為什麼我當年對於這通跨洋電話,表現得如此喜不自勝?除了對神人前輩的景慕之情,真正的幽暗癥結是,我超想逃走的,我太害怕自己不夠優秀、動作與戰力比不上同袍出眾,不如遠走高飛,給自己一個下台階的機會。


    直覺,讓我的眼睛直視了鏡像,鼻頭沾染了初雪,那種直入心扉的凍澈,才是我真正應該關注的線索。多年來,我一直記得那個體感,依賴它飛越情緒與邏輯的嘈雜。


    總體而言,在面對選擇時,請坦率與自己對話,覺察自己的情緒,充分留意伴隨選擇而來的犧牲和取捨,以最終目的與優先次序為準繩。做錯一個選擇,不會讓你的人生全盤皆輸,特雷‧高迪說,「真正重要的是,我們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並在進行決策時,賦予它意義。」


    我不會以對錯,來衡量當時的選擇。因為這些去留的過程,形成了書寫的養分,這便是意義。我工作得不那麼賣命,勻出生命在創作。


    過去錯失的,現在的我,已經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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