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書之旅（二）

一本書，可能出身自不同的地方。

【前情】一本活了六七十年的老書，名為《老夫》，即將被人類從倉庫抽出來。而《老夫》兩年前曾聽聞一本繪本「小繪」的偉大冒險。小繪曾經待在門市藝術區，更被人類所「需求」了。

小繪被需求了。

穿著門市制服的人類，拿著一張寫著「需求書單」的紙張，把小繪從門市的櫃位裡抽出來。

小繪被拿出且疊上一台黑色的車上。那車似是神獸，被冠以玄武名號，稱之為「烏龜」。殼是黑的，不像小繪隔壁動物素描教學書講的四足或四鰭，只有四個輪子。除外，這隻神獸前方還有一個鐵環，似是鼻環。門市人員用一根長長的鐵勾（拉貨鉤）牽引住烏龜的「鼻環」，讓其咕溜咕溜地被引領，並承載著小繪一同駛往狹小的貨梯——一個有著白光與鋼鐵的密閉空間。

店員讓貨梯平平鋼灰的鐵塊閉合後，又在外頭關上人類古舊的鐵製拉門，響起嘩啦嘩啦的聲音，等貨梯門扉確認緊密後，咚地貨梯開始向下移動，齒輪一顆一顆嵌合並移動。

（順道一提，小繪沒有透視眼，進入密閉空間後，貨梯的門扉如何移動、電梯如何升降......她未曾親眼見識。但疊在她旁邊的那本書剛好是介紹「電梯歷史」的書。擁有藝術細胞的她，對生活擁有無窮的好奇心，就順便跟那本書交流了一下。也畢竟她是學藝術的，有充足的想像力是自然的，聊一聊天，具體的畫面就在她的心識之中上演了。）

開門後，送到只有日光燈與灰塵之所在，鐵灰色的空間，宛若藝術區攝影集們講過的「鐘乳石洞」，只是尚有垃圾、灰塵與汽油味兒共存。高聳的房間，難聞的氣味。種種條件綜合起來，正如烏龜車上奇幻輕小說所言，這裡，就像是小說迷宮中存在魔物的「頭目大廳」！

但沒有Boss，應當並非真實的頭目大廳。小繪暗暗鬆了口氣，但，她沒意識到汽油味與悽慘未來的某種關聯性。這是直到後來，她回到這個鐵灰色水泥房間，才明白這裡的絕望。未來那一天，她才明白這兒就是送葬之所......不過，這是後話，先不提。

總之，小繪所在的烏龜車被人類推進房間的深處，然後她與其他的書被放上三層書車，甫離開了烏龜車，以玄武為號的黑色載具馬上又被其他人類拿走。

「所以烏龜車的龜殼是哪裡啊？」好奇的小繪納悶著，但聽不見書本話音的人類註定不會回答。

所以小繪只能乖乖地待在三層書車上。上頭很乾淨，很明亮，跟架子上沒差多少......有啦，差了一些。門市的書櫃是木質的，邊緣比較溫暖，不會過度寒冷。但三層書車的架子是鋼鐵的，直接與鋼鐵觸碰，屬於人工的氣息碰觸到屬於自然的妖精，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這是某本奇幻圖解書說的）。

過了半天沒被動作，人類機械而忙碌的處理如海一般的書籍，有如跨年晚會般擁擠的書潮在此處現身。小繪雖然待在在鋼鐵的架子上，有些不自在，但視野能看見各式各樣不同分類、不同來源的書。

直到下午，小繪才被一把抓起，而抓起她的人類用著如章魚般的觸手拿到機器下驗收後，又放回到三層書車。

而另個人類，又推著三層書車，聽著書車輪子與不平整的地面隆隆作響。

搖晃之中，身處沒有安全帶的公共載具（三層書車）上，小繪差點兒就從書車上掉下來了。

幸好，那個運送的人類及時發現，把落到半空中的小繪一把撈起，重新放回去。

有驚無險地到達目的地後，人類高喊：「喂，給網路的！」

目的地這裡，是一個以「網路」為名的部門。

以「網路」為名的地穴裡，人們更加無情，宛若無情的章魚，看都不看，只是抓住小繪，把她當物件一般。章魚抓起了她，翻到小繪背後皎潔的美背，用機器的紅光再度照耀她背後奴隸烙印般的條碼序號。

章魚刷完條碼後，就把小繪當成物件，就放上塑膠製的「tray盤」上。而因為小繪骨架大，更被得寸進尺地權當「山」的底座。

自小繪開始，又是一本接著一本書從章魚的手中傳來，書山在「盤子」上被堆疊。在塑膠托盤上的書山底部，小繪她感受滾輪滾動，看不著，但知道這一座座山是被「推動」的。

後來她被第三個變身成「章魚」的人類給挖掘出來了。

「章魚」一手一本書，把上面的小書、小件貨（賤貨）一個個扒開，丟進一籃籃塑膠籃之中。而見到章魚時，只見章魚的巨手，拿走壓在小繪身上厚重的書，讓小繪得以喘息。

不過，這不是勇者的救贖。

章魚下一瞬間，又是單手一抓，傳給另一隻手，豪不留情地把小繪拋到某處的籃子裡。小繪被拋得頭暈眼花，過了好一陣子才恢復視覺。塑膠製的籃子裡面有了明細、傳單、還有其他商品，儼然是一個小王國，或可說是小班級。以記載品項的明細為班長，等待侍奉未來的「人類之主」、「老師」。所有書或物件，包括小繪她自己，裡面的DVD、紙膠帶等等......所有的所有，以後都要服侍同個主人了。

待在籃子裡，小繪有點兒閒暇偷偷瞄著籃子外的世界。

這裡不像之前場地有跨年般擁擠的書潮，但外頭的架子上仍擺滿了書。門市的書籍，通常是同類品項在一起，但此處架子上的書不分類型，儼然是聯合國狀態。小繪見到了許多過往未曾見過的奇異書籍。可能性愛十八招旁邊是一本親子教養書。親子教養書對小繪搭話時，性愛十八招一直想要插入話題。（咳咳，性愛十八招並非物理上的想要......）

雖然不比門市如書的汪洋，但此處的書亦多如海，可稱為書的「內海」。內海的書，閒聊之間，總說自己所在的班級還等著其他遲到的書本到齊，無法校外教學。總之，有海，有章魚當然不奇怪。

但這裡畢竟也只是書的內海，沒有海洋味兒，只有中午聞到從某處傳來的海鮮料理味道，或是豬排、雞腿、泰式酸辣便當的氣味。小繪還聽到人類女性「啊」的一聲，「妳撞到我的珍奶啦！」

這讓小繪輕輕地偷笑。

這就是生活的聲音嗎？藝術家性格的繪本女孩，很期待進入藝術氣息薰陶的新家呀！能聽見更藝術的聲音，聞到更藝術的氣味，摸到更藝術的手掌......

美好的未來，在等著小繪。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