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常說,很羨慕電影男明星的長髮,那種髮型很美又浪漫,能夠立刻滿足自己的虛榮心,所以,我才眷戀這種虛榮與投射。當然,我知道維持這種「文青式的長髮」,要花費許多時間成本。不僅如此,我還得忍受後頭部悶熱的不適,而且,明明準備就寢了,在枕頭山上輾轉兩個小時了,卻全無睡意來催眠,豈不是令人沮喪?有時候,又得解決長小疹子的困擾。
說到這裡,我想起了某個僧侶精妙的譬喻:「頭髮(髮型)會給人一種虛榮感,出家者之所以削髮剃度儀式,正是為了消除這種執著於髮型美醜的虛榮感。」他說得極好,已下決心理個大光頭的人,他本身早就不在乎頭髮的長短了。經過這樣的反思,我決定不做長髮空想派的成員了,決定走向理髮店,將滿頭的亂髮修整一番。
昨日傍晚,我疾步地走入常去的理髮店時,那個師傅大媽正低頭看著初級日本語的課本。我主動打了招呼,稱讚她好學不倦,她旋即轉身向我投以微笑,客氣地請我坐下。我說,本月15日,我就要去授課了,得修整修整邊幅才行。一如往常,她愉快地與我談天,但她手上的推髮器和剪刀依序輪流上場,嗡嗡咔嚓咔嚓聲在逼仄的通道間回響著。不到7分鐘,我兩鬢的白髮不見了,雜亂的髮絲也被馴服了。它們變得富有層次和秩序感了,而那種清新快意的髮型,正是我想要的感覺。就這樣,剪髮工程圓滿結束了。
正如上述,我知道這位大媽仍保有學習日本語的熱情,只是受限於年齡和外部因素,沒有人主動開導而始終裹足不前。因此,我臨去前特意向她提議:現在,有許多線上日本語課程,從初級到高級都有,而且又是免費,她可以上網聽聽。這時候,我看見她露出喜悅的神色,更覺得應該助她一程。我說,前一陣子,我的朋友彼得先生因抵不住韓劇的誘惑,竟然撇下了他的舊愛日本語,狂熱地愛上了新歡韓語。儘管如此,我仍有寬容與愛,每次看見實用的線上日語課程,就會分享傳送給他,希望用這對日本語之愛溫情柔和地感化他,並期盼他哪天回到日本語的領域來,若果這樣,我會很開心的。
看得出來,這73歲的大媽很感謝我分享這學習的訊息,表示她會上網試試。不過,稍後她又略顯沮喪地說,偶爾有日本客人來店裡剪髮,她勉強能說幾句日本語還算溝通得了,但在她姊夫老闆聽來,嫌棄她說日本語有台灣腔調……。我問其姊夫有何依據論斷?她說,其姊夫每日開店即就收看日本時代劇《暴れん坊将軍》,直到打烊為止。三十餘年來,他猶然不會講日本語,但聽得出來何者為東京標準語。我安慰道,你沒有受過正規日本語訓練,完全自修苦學,發音自然不夠道地,不能苛責於你。我建議她,不管是否聽懂,每日要收聽日本新聞節目1小時,久而久之就能聽懂一些。這種自我訓練相當重要。我毫不謙虛地說,像我日語這麼厲害了,每日仍然收聽日本新聞或特輯專題,才能保持語學聽力不退步不退化。或許,我的鼓勵得到了回應,在我離去之時,大媽的眼神變得有明亮自信了起來。(2024年4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