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隆,一座因海港而生的城市。小時候有能力自己搭著火車出遊時,我便醉心於藏身基隆山林、守護台灣的清代砲台,遙想當年與東西方文明的碰撞;高中時則和伙伴們到和平島拍攝影片,記錄下當地特殊的地質景觀,寫下了與地球科學結緣的青春詩。然而,連結我和這座城市的玄關卻是一直不斷變化著,不論是當年等公車的公車總站,抑或是外頭下大雨、裏頭下小雨的一信天橋,在3月19日過後都要從此走入歷史。
因著基隆被群山環繞的地形條件,公車機動力強的優勢在此顯露無遺,從1922年由流水伊助創立流水交通社[1]以來,公車便和人力車、輕便鐵道構成串聯這座海港城市的交通運輸。隨著二次大戰戰況白熱化,基隆市買收了民營業者成立市營巴士;戰後國民政府接收基隆市公車後路線更是隨著聚落擴張而不斷延伸,構成涵蓋基隆各處的交通路網。
基隆市公車總站的位置在今日陽明海洋文化藝術館旁邊,過去步出基隆車站左前方即可轉乘公車,是相當典型的鐵路與公路轉運配置。回想學生時代,場長到基隆後就是在這裡看著車站的路線圖,尋找著接下來的目的地。這座設置超過45年的公車總站還有調度室的空間,當公車駛抵總站後,司機就會拿著車上的零錢箱下車換空的上車,聽著零錢在箱中撞擊出框啷框啷的聲音,實在是相當有趣。
然而,隨著台鐵基隆車站改建為半地下化的第五代站房後,火車站的出口移到了忠一路南側的南出口及靠近西岸旅客碼頭的北出口,原本位於火車站旁邊的公車站以及國光客運站位置便顯得非常尷尬。於是,配合火車站出入動線調整及基隆市政府主導的國門廣場計畫,2018年先是拆除了國光客運站,打通港灣旁的忠一路至後站的中山路,緊接著在今日開始進行站前基一信天橋拆除,並將公車總站的候車位置移至基隆港東岸的二信循環站和陽明海洋文化藝術館的西側路邊。
在過去機動車輛為主體的交通設計下,天橋成為城市裡將行人與車輛分隔開來的進步設施。建於1972年的基一信橋是由基隆第一信用合作社捐款興建,當時便是有感於基隆火車站前人車雜沓,而由時任市長向一信募款興建忠一路周邊的天橋與地下道,天橋也因而命名為「基一信橋」。彷彿是呼應基隆多雨的氣候一般,一信天橋上被全罩式的遮雨棚覆蓋,不僅分隔了路上的人與車,也讓行人和周圍的雨水分隔開來,成為旅人從車站步行到港邊的經典基隆印象。只不過潮濕的空氣卻總是能找到縫隙,天橋上常常仍是溼答答的,總是不禁想問為什麼基隆人能夠忍受這樣的氣候環境。
昔日的火車站前圓環在第四代舊站拆除後,也成了未來廣場的改善目標物。自從日本時代,站前圓環就是旅人步出基隆火車站的第一印象,過去中央擺放著首任台灣總督樺山資紀銅像,戰後新來的統治者一度換上象徵基隆港的船錨,之後又成了蔣介石銅像。除了因應空間規畫改變,近年來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也要求各機關檢討威權象徵物的處理方式,於是基隆市政府便藉著廣場工程的機會移除銅像。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踩在蔣介石腳下的基座正是當年樺山資紀所佇立之處,某種程度見證了基隆站前空間的轉變。雖然基隆市政府站在轉型正義的立場欲將基座一併拆除,但畢竟威權象徵的銅像已經移除,基座卻是未來能夠指認已消失的車站位置的極少數見證物之一,何不再將能夠象徵基隆的船錨等物品放上去,讓這個空間座標能夠留下來呢?
隨著基隆火車站前空間的重新規劃,過往的記憶越來越難找到定位點。未來,國門廣場將帶給我們什麼樣的新風貌?又會怎麼處理所有與這座城市的人們的記憶定位點?希望基隆市政府能有保存阿根納造船廠和西三旅客碼頭的文化視野,謹慎對待所有基隆人的記憶。
[1]流水交通社成立初期引進了馬車展開運輸服務,開業後的第四年再引進了當時稱為乘合自動車的公車兩輛開行基隆車站經天神橋到真砂町的路線。隨著馬車效率漸漸不符合需求,流水氏不僅自行開闢道路擴大服務範圍,1935年底併購了基隆市街自動車株式會社,以基隆乘合自動車株式會社之名經營基隆站=真砂町=濱町、基隆站=天神橋=真砂町、基隆站=仙洞、天神橋=東町等四條路線。
參考資料:
〈流水交通社の社名改稱-基隆乘合自動車株式會社〉,《臺灣自動車界》第5卷第1期(1936),頁51。
李品寬,〈日治時期臺灣近代紀念雕塑人像之研究〉,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台灣史研究所碩士論文(2009)
〈基隆一信天橋20日展開拆除 建德國中、一信合作社用音樂送別〉,自由時報(202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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