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5/17閱讀時間約 10 分鐘

璀璨夏日13

13.

中午吃飯時,我格外地高興,所有老師都看出我的好心情。我不知道如何解釋我的開心,只是傻笑,只說我們上午又唱了好多歌。

隨後我才想起應該要去探望Diang父親的事,便說出來與大家討論。

學姊這時候才告訴大家,原來Diang的父親身體狀況很不好,詳細情形她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她知道Diang的父親有腎結石的問題,而且聽說很快就復發,需要常去醫院做治療。

「腎結石會發生的原因有幾種,」Luku簡單地與我們分享,「原本的體質因素當然是其中一種,還有飲食的關係,以及飲用水的問題。」

「飲用水?」Sarah最快提問。

「對啊。其實我有注意到,部落的飲用水大多是山泉水,而山泉水的礦物質成分較高,的確比較容易造成身體的結石。」

「礦泉水不是很好嗎?7-11都有賣礦泉水啊?」Sarah繼續追問。

「礦泉水中的稀有礦物,如果不是太高,對身體的確有某種程度的幫助。但是,如果是對於容易產生結石的體質來說,就非常不好了。」Luku難得地認真回答。

「那應該要喝什麼水?」Sarah追問到底。

「蒸餾水。也就是市面上所說的純水。」Luku說。

「不知道他們家有沒有改喝純水?」曉晴關心地問。

「應該沒有。」學姊說,「如果要每天都喝那種瓶裝的純水,他們應該負擔不起。」

「也有蒸餾水機,可以直接提供蒸餾水。」Luku說。

「那好啊,我們去買來送給他們。」Sarah開心地說。

學姊臉上出現苦笑,似乎有些苦衷。

「怎麼了嗎?」我看著學姊。

「我不是反對,只是…」學姊有點欲言又止。「首先,你們願意來部落義務教書,我已經很感謝大家了,真的不想要增加大家的負擔。」

「不會,你們說是嗎?」Sarah天真地看著我們。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心的人,所以我們今天才會一起到部落來,這點我毫無疑問。只是…」學姊話到嘴邊停住。

「我來說吧。」Luku突然接話,「這個難以開口的話,是每個義工都要面臨的兩難,那就是,我們雖然很願意幫忙,但不要忘記一件事,我們即使開了這個頭,後續呢?後面還會有繼續不斷的問題,我們又該如何?此外,當我們幫了Diang家,部落內其他家呢?每一家都有他們的問題,我們有辦法全部幫上忙嗎?如果我們能力有限,只能幫一家,那衍生的公平性問題,反而可能會造成族人之間莫名的心結。」Luku心平氣和地說。

我們聽完,全都安靜下來。

這麼全面性的思考,的確頓時讓我們原本以為簡單的關懷,忽然在我們這些尚未出社會的學生心中,多了一道人際關係的艱深課題。

「那怎麼辦?難道就不管了嗎?」Sarah失望地說。

「不是不管,」學姊滿臉抱歉地看著大家,「這是我這幾年來部落的學習,我們無疑地都有滿腔的熱血,但是,畢竟這是真實的人生,而我們也只是學生,我們的能力又都有限,所以我們除了盡力之外,也要調整我們的心態。在想做、能做、以及可以做的審慎思考下,找出最好的方法。」

「我們一起想想看還有什麼方法。」曉晴理性地附和。

「我建議,」Luku看大家陷入苦思便先發言,「回歸到簡單的探病關懷這件事,我們可以去買一些營養補給品給病人,我想這是最理所當然的送禮,也最適合。然後去提醒他們家中應該注意的飲食事項,提供一些建議給他們。我想,這是我們目前應該做的。」

學姊表示贊同,我們其他人在苦思無解之後,也紛紛同意。

於是我們又得外出採購一趟,這次是比較特殊的營養補給品,學姊說可能要去更遠的地方才有。未免我們太晚回來,所以大家快速地寫了一些我們所需的生活用品之後,就催促我們倆盡快出發。

飆車的山路過程,我已經比較習慣抱著Luku在山巒起伏中顛簸滑行。除了偶爾的緊急煞車還是會讓我心驚膽跳之外,我大多時間竟然開始享受這種急速衝刺的危險快感。

我逐漸不再害怕的心跳速度,是否會與他沉穩的心跳同步?當我將耳朵貼近他的後背時,聽見依稀的心跳聲,會因為這樣的思緒而恍神。

出發前他在餐桌上對大家說的那番話,讓我覺得汗顏。同樣年紀的我,不僅少了那樣細心與成熟的思維,還常常天真地以感情衝動行事。我像是被寵壞的小孩,竟然還常常自以為是地以為自己懂很多。

我不經意地嘆了一口氣。Luku此刻飆著車,他的心裡在想什麼呢?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呢?就算他真的開口說我幼稚,我好像也只能默默接受。

想著想著,不禁心中燃起一把火,是因為羞愧,對Diang,對Diang的父親,對學姊,對這些老師,我好像無端給大家帶來麻煩,又一點辦法也沒有。我一氣之下,不小心雙手用力對Luku環抱得更緊。

「喔,幹麻?」Luku對我喊出聲。

我嚇了一跳卻惱羞成怒,「騎慢點!」

「你沒聽學姊說擔心來不及回來嗎?」Luku沒有減速。

「我擔心被你摔出去!」我胡謅一通。

「那就抱緊一點啊!」Luku頭也沒回。

「還不緊!」我雙手更用力環抱他腰身。

「好啊,就這樣吧!」他繼續馳騁。

我氣到不知該說什麼,一個人默默在後座生氣。

離開山路騎上平坦的馬路後,我就不再環抱他,會將手抓到坐墊後的小把手。身體也自然與他的後背隔出一條細縫。

大馬路上雖然平坦,但是由於沒有兩旁樹木的遮陰,整條路上都只能頂著太陽,加上吹著暖烘烘的疾風,沒有安全帽的前罩擋風,眼睛很容易就會不經意閉上。

在黑暗中飛行,同樣需要高度的信賴感,就像玩信賴遊戲時往後躺下的瞬間,必須相信後方的人會接住你一樣。對此刻前方這位掌舵的人,只能將你的性命全然託付給他。

即使週遭車聲不斷呼嘯,我卻完全不害怕。

果然騎了很遠才買到我們需要的營養補充品,回程時又去原本採購食物的地方買了其他的備品。最後又是大包小包。

原以為我們應該又如同來時一樣會一路飆車趕路,可是沒想到我們途中竟然停了下來。我好奇的東張西望,Luku卻一副瀟灑自在的模樣停好車,像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

「怎麼了?我們還要買什麼嗎?」我以為我漏掉什麼。

「你有看到商店嗎?」Luku拿下他的安全帽。

「沒有。」我的確沒有看到。四面空曠,遠眺還可以看到大海,以及一座很有特色的大橋。

「走吧,去當遊客。這裡是三仙台。」他幫我拿了一大袋。

「三仙台?」我想起之前老師們提議要來玩的地方。

「都經過了,就順便看看啊!」他說得理直氣壯。

「剛才有經過嗎?」我好像沒有印象。

「你剛才睡著了喔?」Luku笑著問我。

我想起剛才來時沿途因為強風與豔陽的關係而閉著雙眼,也想起那份全然放心的安全感。

我尷尬地笑了。提著東西跟在他身後。

我們走向海邊,踩著碎石沙灘,遠眺佈滿遊客的大橋。我們都沒有想要靠近,只是遠遠看著海,看著這個特殊的建築物。

Luku找了一個較為平坦的位置坐下,將袋子放在身旁。我跟著坐下,也將袋子放下,伸長雙腿,做了一下伸展。

「好舒服啊!」每次從摩托車上下來都有這樣的感覺。「哈哈,我們這樣算是拋棄他們,偷偷來玩嗎?」我覺得像做了壞事一樣。

「什麼偷偷?只是順便。」Luku也跟著舒展拉筋。

「話雖如此,如果被他們知道,一定會被罵死。」我想像Sarah生氣的樣子。

「那就不要說囉。」Luku露出做壞事的笑容。

「也是。我們沒有來過。」我也裝傻。

「好漂亮的地方,難怪是個觀光景點。」我有感而發。

「只是人太多。」Luku說。

「真的。如果都沒有人,該有多好。」我想像只有海浪聲悠悠拍打岸邊的寧靜感。

「是嗎?都沒有人?你不怕嗎?」Luku斜著眼看我。

「怕什麼?我這麼大膽。」我自己說得都心虛。我想起他晚上說鬼故事嚇我的事。

「哈哈哈…,對對對,你最大膽了。」Luku大聲笑了。

「小聲點,有哪麼好笑嗎?」我咬牙切齒。

「那我們就等大家都走吧!」Luku忽然悠哉地躺下。

「什麼意思?」我看著輕鬆躺下的他。

「看夕陽啊!這些遊客應該不會待到那麼晚。」

我看著海天交界處早已是橘黃色潑染的天空,雖然東海岸看不到太陽沉入海裡的畫面,但是天空中原本獨特湛藍色彩隨著光線明暗的變化,卻別有另一番風味。

「夕陽。好啊。」我跟著輕鬆躺下,冰涼的石礫沙灘雖然不太舒服,卻無損我們期待的愉悅心情。

「可是,」我忽然想起學姊的提醒,「學姊提醒我們不要太晚回去,以免山路太暗不好走。」

「就只有那條路,有什麼難。放心。」Luku不當一回事。

我想想也是。他從未因為路況擔心過。

隨著天色漸暗,遊客也逐漸變少。遠處的天邊,多了更多層的七彩霞光。

「好美。」我側起上半身,用右手拳頭頂住頭。欣賞著眼前一望無際的視野。

沒想到Luku慢慢移動身體,將頭枕在我的腰上,我的身體好像變成他的靠枕,「這樣舒服多了。」

「喂,這樣對嗎?」我沒想到他會來這招,同時有點緊張地四處張望,看看是否有人,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很對啊!這樣看夕陽才舒服。」他將雙手輕鬆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那我呢?」我哭笑不得。不過還好週遭都沒人了。

「你的姿勢應該也很舒服啊!」他開心地回我。

好像也是。我心想。如果真要我去躺在他身上,我可能也不敢。我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我們倆安安靜靜地看著天邊色彩緩慢變化,像我愈跳愈快的心,以及紊亂的思緒。

黑暗像一條毯子慢慢將我們位處的整片沙灘覆蓋,海天的交界也逐漸模糊融合在一起。

「好像該走了。」我伸手摸摸他的頭髮。忽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妥,又立刻將手收回。

「真不想動,這樣一直躺著該有多好。」他緩緩地說。

「我也希望。」我心裡這樣想,不敢說出口。反而笑著說,「是能躺多久?」

「一輩子。」他像是說夢話般。

我的心抽了一下,像是快了一拍。

我又不自覺地伸出手,摸著他的頭髮。

眼前原本的靛藍色,似乎變深,然後漸漸糢糊。

多年後,我才發現,記憶是唯一不受時間約束的一種存在。在我的夢境中,我一直躺在這片沙灘上,不曾離開。

 

回到部落時,學姊他們早就吃完飯了,還說很擔心我們。我們笑說沒事,找了一些路況問題作為晚歸的理由,隨意敷衍一番,然後快速地用完餐。

回到房間後,我讓Luku先去梳洗,一個人坐在床沿發呆。想不起我們剛才是如何回到部落。沿途的黑暗像是電影中描述的時光隧道,只有掉入的印象,沒有穿越的過程。

不知道學姊他們是否有看出我發紅的雙頰。我的心跳好快,我的身體好像還感受得到衣服下冰涼的沙礫。

等我們倆都梳洗完畢躺在通鋪棉被上時,我們還是沒有說一句話。

「剛才忘了在海邊說鬼故事了。」Luku打破沉默。

「忘得好啊。」我偷偷笑了。

「海邊鬼故事也很多喔。」Luku故意稍微提高音調。

「沒有想要知道喔。」我也跟著提高音調。

「我想到一個,」他轉頭準備說。

「不聽。」我立刻將棉被拉上蓋住頭。

Luku果然完全無視我的反應,繼續說出他的鬼故事。雖然恐怖,卻在嬉鬧中,我們倆都帶著笑意入睡。

 

隔天醒來時,我發現自己竟然依偎在他的懷內。他的頭輕靠在我的頭上。

我想要偷偷地溜出他的懷中,但是無論我如何放輕我的動作,都還是將他吵醒。

他別過頭去,我順勢將身體轉正,尷尬地盯著天花板。

我看他沒有醒來的感覺,也沒想要吵他,自己偷偷摸摸地下床出去盥洗。

梳洗完後,我站在前廳小廣場上深吸了幾口山中獨有的新鮮空氣,也讓情緒稍微平復後,才回到房內。

我一進門就看到Luku側身朝我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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