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夏日10

 10

等我們所有人都回到集合的地點，每個人手上都是一大袋滿滿的垃圾。

「有時間還要再來一次。」學姊感嘆地說。大家都同意。

我們將垃圾搬到大馬路旁的垃圾集中處，知道稍晚就會有垃圾車來將他們收走。心中稍感欣慰地走去找高爸爸。

高爸爸看到我們，笑說我們都曬黑了。我們彼此對看，才驚覺好像大家的臉的確都變紅了。我們開心地笑了，沒有人在意。

回程的路上大家像是心事重重地看著沿路風景，也可能是累了，我們靜靜地享受著夏日和風的撫慰。

回到家時，我們一起簡單煮了湯麵，大家很快就吃完，一心只想趕快去梳洗休息。

洗完澡，我們才輕鬆許多。Luku與我並肩地躺在通鋪上，一動也不動。

我想起剛才學姊特地拿了蘆薈過來，於是開口，「要不要擦蘆薈？」身體卻沒有想要起來拿的動作。

「幹麻？」Luku也是一動也不動地反問。

「學姊拿來的。說擦了之後，臉上曬傷的地方會比較不痛。」我的確感覺到臉上有熱脹的刺痛。

「喔。」Luku的回應讓我不知道他是要還是不要，所以我繼續補充，「學姊說蘆薈能保溼又能鎮定，對曬後的修復最好。她說以免明天會很痛。」

「我就說好了啊。」Luku的語氣中透露出不解。

「你哪有說好？只說喔。誰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一邊抱怨一邊起身去拿蘆薈。「拿去。」我將蘆薈拿到他面前。

「幫我擦。」他還是完全沒動。

「蛤？」我心想，你也太懶了吧！「為何要幫你擦？」

「幫、我、擦。」他又說了一次，這次有點哀求的語氣。

「很懶喔！」我雖然無奈，還是拿起蘆薈幫他塗臉。他臉上其實不太紅，反而像是直接曬黑了。可能是平常就比較常曬太陽的緣故，似乎對太陽的抵抗力比較強。

膚質真好，我心想，緊緻平滑的肌膚，幾乎沒有毛細孔，果然是有運動的人，皮膚真是健康。

第一次這麼近看他的臉，而且沒有眼鏡的阻擋，才發現他的五官很精緻。修長的睫毛以及英挺的鼻子，如果平時沒有那副眼鏡遮住他的臉，應該就是個帥氣的陽光男孩吧？

「擦好了嗎？」Luku開張眼看著我。

「喔，快好了。」我竟然看傻了，慌張地趕緊隨便亂塗。一時間紅了臉，覺得超級尷尬。希望他沒有發現。

「怎麼了？被我帥氣的臉嚇到？」Luku露出得意笑容。

「蟋蟀的蟀吧！」我最後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喔，很痛。」他假裝皺了眉。

「活該，誰叫你這麼懶。」我坐回我的棉被上，擠出一點蘆薈幫自己塗。

「要我幫你擦嗎？」Luku挑釁地說。

「不用。嘿嘿，我自己塗就好。」我擔心被他惡整。

「是你自己不要，別怪我喔。」Luku又舒服地閉上眼。

「不用。謝謝。」我三兩下就擦好全臉。

又躺回被上時，想起昨晚我們的對話，「很佩服你昨天說的那位學長。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人生。」

「是啊！他是很有想法的人。」他的語氣頓時變溫柔。

「那，你有想過自己以後要幹嘛嗎？」我有點好奇。

「先當兵囉。」他輕鬆地說。

「廢話。我是說以後。」我真想翻白眼。

「不是廢話喔。因為當兵兩年中不知道會發生多少事情，計畫會趕不上變化，不要忘記順勢而為啊！」

「好像也是。」又不能怪他說得沒有道理。

「那你呢？」Luku回問我。

「我？」我猶豫了一下，「我很糟糕，沒有想過。」

「是喔？」Luku隨口回應，沒有批判的語氣。

「我不知道我能幹嘛。所以從來不敢去想。應該就是隨便找個工作而已。」我想到之前都只在乎感情的事，的確沒有好好思考未來。

「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擔心。你會慢慢發現自己想要做什麼的。」Luku又出現那溫柔的語氣。

「我不確定。我這一生好像都是跟著體制走，只知道讀書，就這樣傻傻地考上大學。從來也沒有真正去想過自己的興趣或喜好，如果不讀書之後，我能幹什麼。」我第一次這麼坦白自己內心的空無。

「別擔心，你會慢慢想到的。」Luku說得很肯定。

「下學期就是大三了。有些同學說要去考研究所。我看他們很積極的準備，我卻完全沒有方向。」我莫名奇妙說著。

「你或許也可以一起考啊，你既然會讀書就繼續讀啊。」Luku說得一派輕鬆。

「我也想過。可就算考上研究所，也只是再拖個兩三年而已，之後還是要面對未來啊！」我愈說愈慌。

「你就是想太多了，不要嚇自己。就像我說的，當兵兩年中就會有很多變化，你讀研究所也是一樣啊！不要忘記…」Luku還沒說完，我就自己接了，「順勢而為。」「嘿嘿，你終於慢慢開竅了喔。」Luku笑了。

「是嗎？希望我真的能夠開竅。」我看著天花板昏黃的夜燈，覺得周遭好暗。

「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或許明天就有答案了。」

「嗯。」我點點頭。

不知多久後沉沉睡去，那一晚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在海邊的沙灘上迷路，分不清東南西北，四周只有一堆垃圾，我拼命奔跑想要找出口，卻徒勞無功。天色愈來愈暗，我害怕地開始全身發抖。

我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當我睜開眼，看見Luku的臉。

「怎麼了？」Luku擔心地問我。

「沒事。」我整個人鬆了一口氣，好開心看到他。

「作惡夢嗎？」Luku又躺平。

「可能吧。」我擔心自己做了什麼去吵到他。

「還好嗎？」「還好。」我只覺得不好意思。

「沒事就好。」他安心地閉上眼睛。

我們倆靜靜躺著。窗外天色已經亮了。

「要起床了。等下要去參加部落的禮拜。」Luku一說，我才想起昨天學姊於晚餐時說過的話。每個週日上午都是部落的禮拜，她希望我們都參加。

「好。」我心有餘悸，頭昏昏的。

接下來我雖然跟著大家行動，卻像是失了魂一樣，少了點精神，也沒有真的太用心與大家互動。

不過，我覺得我隱藏的不錯，應該沒有人發覺。畢竟不想因為自己的狀態去影響到大家的情緒。

部落禮拜結束後，大家開心地離開教堂，一路上大家口中還是停不住哼著聖歌，女老師們趕著要去準備午餐，我默默走回房間，想再休息一下。因為昨晚噩夢沒睡好，整個人懶懶的。

才剛躺下床，Luku就出現在門口。

「怎麼了？不舒服？」他慢慢爬上通鋪。

「沒有。昨天沒睡好，想再瞇一下。」

「就是想太多了吧！」Luku也放鬆地躺下。

「哈哈。真的。」我苦笑。

我閉著眼睛，想要小睡一下，可是怎樣就是睡不著。只是靜靜地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感覺頭好像愈來愈沉，兩邊太陽穴不時地抽痛。

沒多久，就聽到學姊呼喊我們吃飯的聲音。我睜開眼坐起身，看見Luku好像睡著了。

「起床了，吃飯了。」我搖搖他。

「嗯。」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我沒睡著，你倒睡著了。」我用手掌去推壓太陽穴。

「沒人說話，無聊啊！」他緩緩地坐了起來。「頭痛喔？」他看著我。

「嗯。可能是因為沒睡好吧。」我還是繼續揉著。

他忽然坐到我面前，拉住我的左手，往大拇指與食指中間的虎口處用力按下去，「要這樣按才有效。」

他才按壓兩下，我就忍不住大叫出聲，「啊，好痛。」

「忍耐一下就好了。」他還是繼續用力地按壓。

「不行了，太痛了。」我伸出右手想去阻止他。

「這樣才會有效。」他完全不管我。

我痛苦地大叫了一會兒，他才終於停手，「好多了吧？」

「當然好多了，」我痛苦地甩著手，「所有的痛都轉到手上了！」我忍不住一直推揉我的左手虎口。

「有效就好。走吧，吃飯去。」他得意地離開房間。

我氣呼呼地在後面跟著。

午餐時，大家聊到難得的假日，應該要安排去附近走走。學姊說台東這裡附近最知名的地方是三仙台，很多觀光客都會去看的地方。Sarah興奮地說想去。曉晴也說聽起來不錯，可是擔心假日人太多。我沒有附和，只是傻傻笑著。

Luku說，觀光景點以後有機會都可以隨時去，但是難得住在部落裡，就應該要去外人去不到的地方。

我們都好奇地問他，哪裡？

他將那天發現到可以玩水的地方說出來，說是一個天然的泳池與跳水的地方，絕對很適合大家度過一個快樂的假日。

學姊張大了嘴，說自己來了這麼多次竟然都不知道。

其他人聽著Luku的形容也被說服，迫不及待想去玩水。

最後大家一致通過下午就去後面小溪的中上游處玩水。

大家開心地慢慢吃完午餐，說要找小朋友們一起去，然後還要回去準備衣物等，約好兩點集合後，就分頭進行了。

我與Luku回到房間，不知道要準備什麼。人去就好了吧，有什麼好準備？我們笑著說，覺得女生們真是麻煩。

不過Luku還是出門去通知他的學生們。留我一人在房間。我懶懶地躺在通鋪上，閉著眼休息，希望偏頭痛可以好一些。

不知過了多久，Luku推開門進來，「準備出發吧！」身邊多了一個小男孩牽著他的手。

「我在想，還是你們去就好，我想留在房間休息。」我掙扎很久，很不想說出這樣掃興的話。可是頭痛實在難受。

「還沒好喔？要不要再幫你按一下？」Luku坐在通鋪邊緣，準備脫鞋。

「不用。」我嚇死了，趕緊阻止他。

「你可能是昨天有點熱到，去泡泡水剛好可以消暑。」Luku用醫生診斷病人的語氣說。

「是嗎？可是…」我半信半疑，實在不想動。

「沒錯，就是這樣。」Luku看著坐在他大腿上的小男孩說，「你叫這個老師跟我們一起去玩水，好不好？」

「老師，我們去玩水。」小男孩開心地大叫。

他臉上天真無邪的笑臉，讓人不忍心拒絕。

「可是，老師我…」我苦笑著想要辯解。

「再說一次。」Luku又看著小男孩。

「老師，我們去玩水。」小男孩再次開心地大叫。

「你忍心拒絕他嗎？」Luku跟著裝起無辜的臉。

「好啦！你真惡劣。利用小朋友。」我無奈地從床上爬起。

「耶，我們成功了！」Luku開心地舉起小男孩的雙手，小男孩也開心地喊YA。

到了廣場集合時，發現所有小朋友都到齊了，每個人都開心地圍繞著他們自己的老師，有說有笑。

我沒有看見Diang，就走過去問他妹妹。他妹妹害羞地說他哥哥出門了。

Luku當起嚮導，要大家緊跟著他。於是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屋後小路前進。

走沒多久就看到我們那天發現小溪的小路，有些小朋友根本還沒等到我們開口，就開心地跑了過去。

「他們一定比我們還熟！」Luku回過頭看著我們老師群。

我們大家笑著鬧著，空氣中彌漫著乾爽的香氣。

到了溪邊時，女老師們就開心地大叫了起來。Luku得意地說，還有更棒的。就指示我們大家繼續跟著他沿著小溪旁的碎石往上游前進。

有幾個地方需要爬上幾顆大石，於是Luku先爬了上去，彎下腰一一將大家拉了上去。

跨過最後一顆大石，大家的尖叫聲更大了，果然看見一處天然造景的池水，池水外緣有幾個大石剛好可以讓人坐著泡腳，前方則是一個約莫兩層樓高的小小瀑布引來上游清澈的溪水，瀑布下激發出許多沁涼的芬多精。

小孩子們一看到就立刻興奮地跳入水中。老師們則是小心翼翼地找了幾個舒適的位置坐下，先從泡腳開始。

Luku暗示我去挑戰爬上高處的瀑布，我搖搖頭，害怕地說我不會游泳。他失望地轉身問小朋友，「有人要上去跳水嗎？」果然所有小男生一窩蜂地爬上旁邊的巨石，等不及就往池水下跳，每個跳下來的人都激起巨大水花，將我們坐在旁邊的人全都淋濕。大家笑成一團，開始互相潑水。

沒多久，所有人的衣服全都濕了。老師們再也坐不住，紛紛跳下水一起玩水。

我也踩在比較淺的溪邊，跟著打起水仗，一時間忘了自己的偏頭痛。

夏日陽光在水花之間同樣開心地閃躲，溫暖的和風卻不小心被擊中，帶著冷冷的手撫過我們身上每吋溼透的肌膚。

小朋友們最有體力，完全不想停下來休息。我們老師們最早投降，各自選了不同的大石或坐或躺，貪婪地享受夏日的驕陽。

約莫四點多，學姊提醒大家差不多該回家了。

我們所有人心滿意足地踏上回家之路。回程路似乎變短，我們很快就回到家了。老師們提醒每個小朋友們要趕快回家洗澡，小心不要感冒。而我們老師們也有默契地依照每位身上淋溼的程度排好梳洗的順序，輪流去清洗。

我身上最乾，所以最後才去洗。當我站在蓮蓬頭底下沖著熱水，身體才慢慢回溫，終於止住不斷顫抖的身體。身上的痠痛感一一浮現，熱水流過之處會稍稍紓緩從筋骨內竄起的刺痛感，我好想就這樣一直沖著熱水都不要離開。

走出浴室，發現晚餐竟然都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因為玩了一個下午的水都餓了，所以早早就準備好晚餐。我請大家先開動，先將換洗的衣物拿回房間。

身體一直冒著汗，吹到廣場上的微風卻覺得冷。坐回餐桌時，我立刻先盛了一碗熱湯喝，看著滿桌的菜，卻沒有胃口。只好將飯淋上熱湯，拌成稀飯狀，隨意喝下。

「這麼餓喔？慢慢吃。」學姊笑著說。

「沒有。我吃不太下。飯太乾。」我擠出一絲苦笑。

「怎麼了？」學姊收起笑容。

「我有點不舒服。」我還沒說完，Luku的手就摸我的額頭。

「有點發燒。」Luku像是醫生般說出病情。

「怎麼辦？」Sarah緊張地放下碗筷。

「沒事啦，我等下去休息就好了。」我繼續擠出笑容。

「可能下午玩水時冷到了。」曉晴也擔心地說。

「你快吃，吃完趕快去休息。」學姊站起身，「我去拿藥，我有帶感冒藥。」

「不忙，學姊你先吃，反正我吃飽也要消化一下才能吃藥。你就先吃飯吧。」我緩緩站起來，「不好意思，你們慢用。我先回房休息。」

「要保重喔！」Sarah看著我的背影說。

我又回頭給個笑臉，「沒事的。」我揮著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