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天下群英傳－六月一日】

丑時。

夜已深沉，李世民獨自一人，來到了長安城外。

稍早，李世民與秦瓊、長孫無忌一同去見尉遲恭。眾人正商議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尉遲恭家人卻來報，有人來府上送信，指名要給秦王。

李世民此行本是秘密，四人連忙展信。

「秦王妃在我們手中，若想她平安無事，有請秦王一人相會。」

詳細的時間地點，則在另一封信箋上。

尉遲恭連忙要人去追信使，自是徒勞無功。

這邊廂，秦瓊以為未必是真，認為不該輕舉妄動。長孫無忌雖是護妹心切，但也不好叫李世民獨自犯險。

尉遲恭看在眼中，不由得佩服這個太子處借來的殺手。

在這樣的情況下，尉遲恭支持李世民獨自行動，就不是那麼奇怪的事情了。

尉遲恭表示，時間緊迫，不如大家分頭行動。長孫無忌回秦王府確認情況，若是虛張聲勢，自可快馬回報。尉遲恭去調動人手，秦瓊則暗中陪同李世民前往。兩人齊心，自保脫逃也不是問題。

秦瓊素來高傲，激上一激倒是方便。只要太子的殺手纏住秦瓊，等尉遲恭的兵馬抵達，那才真的是「一網打盡」。

此刻，李世民已經抵達約定地點。

周遭十分空曠，李世民也不確定秦瓊藏在何處。同樣的，也沒有發現，尉遲恭就埋伏在左近。

調動兵馬根本不需他親力親為，尉遲恭真正需要親眼看到的，只有李世民的生死。

李世民半生戎馬，這樣的情況並不會讓他覺得緊張。若能進入最近疏於習練的般若境界，那就更萬無一失了。

雲朵漸漸散去，皎潔的月光照得透亮。李世民這才發現，面前不遠的大樹上，吊著一個類似人形的物事。心中大怒，正要奔上前去。

不過才踏出一步，李世民就冷靜下來了。

「滾出來。」

隨著李世民的話音，大樹後轉出了一名高瘦的蒙面黑衣人。只是在這樣的月光下，黑衣也起不了什麼隱蔽作用就是。

「兀那賊子，是誰指使你的！」李世民戟指喝罵：「還不放了王妃，束手就擒！」

戰場罵術，本身內容毫無意義，就只是用來挑撥對方心神。李世民一邊亂罵，一邊緩步上前。黑衣人同樣緩緩前進，就步伐來看，似乎一點也沒被李世民影響。

沒問題。

對李世民而言，只要對方願意拉開跟長孫夜的距離，不以長孫夜為人質，那就是好事。

只是來者僅一人嗎？是不是還有誰躲在暗處？

正當李世民思索著，並將眼神移向其他可疑之處時，黑衣人動了。一個箭步上前，迅速縮短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同時，手中短劍遞出。

李世民看得清清楚楚。

月光下，李世民再次進入了那玄妙的境界。

或許是刻意修行過，也許是四周一片安靜。李世民這回並沒有那種天地萬物都在掌控中的感覺，而是所有的感官都緊緊鎖定著面前的黑衣人。他清楚的知道，對方要採取什麼攻擊，有什麼虛招，哪邊才是殺著。

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墊步。

骨肉摩擦的聲響，特別讓李世民知道哪一個動作才是全力施為。

但對手實在太快。

即使李世民能預測每一個動作，卻絲毫找不到還手的機會。

而且，躲避也變得越來越困難了。

黑衣人彷彿知道李世民的路數，漸漸的，虛招跟實招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小。

衣袖、褲管，李世民身上雖未見血，但被劃開破口的地方，卻是越來越多。

若是尋常時候，任何人在這樣的劣勢下，肯定會慌亂起來。但般若境界只會讓李世民更冷靜。

冷靜的尋求勝利。

李世民的精神，越發的集中。

他開始聽見對方的呼吸。

呼，吸，停。

李世民的明悟中，突然出現了一絲紊亂。

只因那呼吸的聲響，讓他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一絲的紊亂，加上突如其來的破空聲，一下把李世民拉回了現實。

只聽得噗滋一聲，原本該在李世民面前的黑衣人，不知何時繞到了他的背後。

同時，胸口已被一枝利箭洞穿。

一切發生得是那樣突然。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秦瓊。

黑衣人一上來就跟李世民生死相搏，大出秦瓊意料之外。為大局想，秦瓊繞路潛行至黑衣人出現的大樹，打算先救下王妃。不然投鼠忌器，做什麼都綁手綁腳。

但至樹旁，秦瓊愣住了。

原來吊在樹上的，只是套著王妃外衣的一些枯草。秦王妃就坐在樹根旁，昏睡不醒。

秦瓊連忙探身去看戰局，就見一枝利箭射向李世民與黑衣人。並且，黑衣人為李世民擋住了這枝箭。

怎麼回事？秦瓊不及細想，便向發箭處奔去。若是殺手同黨，總是先制住了再說。

哪裡想到，發箭之人，卻是尉遲恭。

尉遲恭也是愣住了。

他見到殺手跟李世民僵持不下，打算暗箭偷襲。但這殺手怎麼自己挨了上去？

是巧合嗎？

尉遲恭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了秦瓊的聲音：「你怎麼會在這裡？兵馬呢？」

「我放心不下，所以趕來。」尉遲恭定了定神：「廢話少說，快去看秦王是否受傷！」

兩人看去，只見李世民一動也不動。

李世民明白為什麼般若會解開了。

只因眼前的黑衣殺手，就是他最熟悉，也最深愛的那個人。

高惠通此時一手撫著李世民的臉龐，眼神中流露出無限的愛戀。

「你沒有錯……你很好……都是我對不起……對不起你。」

李世民腦中殘留的般若，很快地為李世民找到答案。他想要甩掉這一切，但整個人卻是動也不動，只能緊緊握住高惠通的手，讓淚水不停流下。

一切不應該知道，不應該明白的事情，可不可以都隨著眼淚離開？

「姊姊是她殺死的，吳王杜伏威肯定也是她殺的。」

不知何時，醒轉過來的長孫夜，來到了兩人身邊，冷冷地說道。

「不可能的，沒有的事，都是假的。」李世民頭也不回，像是喃喃自語一樣。

高惠通卻笑了：「她是對的，世民……我好希望，我們是在一個沒有戰亂的時代相識。你要相信她，愛她，就像愛我一樣……」

長孫夜聞言大怒，上前一把撥開李世民，搶過了高惠通的手。

「誰要妳施捨？」長孫夜罵道：「妳贏了就想跑嗎？妳不准死！妳的師父是混蛋，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妳想要的世界，難道李世民給不起嗎！」

聽見長孫夜這麼說，高惠通彷彿得到了解脫。

「為什麼……我沒有想過呢？」高惠通的眼神逐漸模糊起來：「你們一定可以的，是吧？大唐秦王、天策上將……你答應過我，你一定會辦到……你一定會……」

話，沒有說完。

高惠通的眼神渙散，身子也軟軟的垂下，再也沒有動靜。

李世民只是呆坐在地，一點反應也沒有。反倒是長孫夜放聲大哭了起來。

尉遲恭跟秦瓊則站在一旁，不知該做什麼好。

片刻，長孫夜一邊吸著鼻子，一邊站了起來，伸手指向李世民。

「你，李世民。你答應過人家的事情，就要做到！」長孫夜咬著牙，緊接著轉向秦瓊與尉遲恭道：「把天策府所有長腦子的，統統給我叫來秦王府，哪個敢不到的，殺無赦！」

頓了頓，長孫夜又道：「這枝箭是哪個射的？」

秦瓊與尉遲恭皆未作答，但光看神色，長孫夜也知道是誰。

「好，黑臉將軍。到時候齊王跟太子就交給你處理。」長孫夜惡狠狠地盯著尉遲恭：「你最好還是能射得這麼準，將功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