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冥。」
一疊文件在面前晃來晃去,而拿著文件的人是蘇棗前輩。我頓時立即清醒拿起資料繼續分類整理。
「抱歉蘇棗前輩……」
「看你魂不守舍,發生什麼事了?」蘇棗前輩坐回辦公桌前的沙發椅,繼續檢查其他送來的資料。
「沒事……」猶豫幾秒,我還是決定問出口:「蘇棗前輩你什麼時候知道第九部門的情況?」
「你知道了嗎?」蘇棗前輩拿起筆,一邊改文件一邊說:「那種事在追求技術進步的國家是很正常。」
「但是……」
蘇棗前輩打斷我:「每個進步都是建立在有人犧牲的狀態下才能完成。
為了追求進化,人類是會傾盡一切辦法尋求破解。
想要了解人的身體才去解剖屍體;親自嘗試毒草,才能清楚它的症狀;有自願者,才會知道內臟是怎麼在我們的身體裡作動。
說實在,醫療能夠進步也多虧他們的貢獻,雖然有些不一定都是正當作法……我不是說要誇獎他們做違法的事,只是當時的時代跟現在不同,他們合法我們則講究道德倫理,一律禁止私自研究人體,除非自願提供大體讓大家研究,不過很少人同意。
也正因為如果沒有前人親自研究的範本流傳,身為後代的我們是怎麼知道歷史?怎麼知道藥材、生物、世界是如何運作?因為前人的試錯,我們才可以從錯誤的方向理解、從成功的方向發展;就算那是喪失人性做出來的研究,留下來的報告也是很有研究價值,可以讓陷入瓶頸的我們將世代邁入下一步,新的時代是需要新的技術,不然就等著被淘汰。」
我明白這個道理,但是為了追求在研究終點之外的道路所做出的犧牲真的是最好的嗎?
不……不可能……誰都不能犧牲,至少我不願意,也不想見到炎摩他們在我面前死亡……
「我說這些是希望你別太往心裡想,那些又不是你做的幹嘛要一直糾結,難道陷進去就會想到解決他們病症的方法嗎?那樣連平常的工作都沒心情做下去。」
低頭瞄一眼手上亂改的文件我默默放到旁邊沙發上。
蘇棗前輩大概也沒心思批改文件,放下筆說:「唉……雖然很不想說,但是那些觸犯禁忌的人卻是天才,任何拿出手的技術比現在所有人都要厲害;畢竟是以人命為代價換來的成果不可能沒有研究價值的案例,要是還退步早就被人笑死了。」
「現在我們不會接觸那道禁忌,因為科技已經進步,可以在不傷害人體的情況下進行研究和治療疾病。」
「的確是這樣,但過去的人不會一些進階更高的技術,難道要讓他們把疾病延後等到科技出現再來檢查身體?」
蘇棗前輩沒說出後面的話,我也了解他沒說出口的那件事。過去的事已經是個歷史──歷史。發生過的事都會隨著時間逐漸淡薄消失,沒人會去在意;同樣的,形成現在的這個世界,都是建立在那些犧牲過後的歷史上。
「很多想不到的事情總會發生在星球某處,發生的不能改變,當然能阻止的就去阻止,只是大多數人都不曾親自碰過。已經發生的事情沒人可以改變,人類並不是神。而我們該慶幸自己生在一個無缺的時代中。」
「衣食住行發展開的時代就是無缺嗎……」畢竟現在已經可以不用人命做實驗,也能取得一堆相差無幾的成果。
「理解的很快。」蘇棗前輩讚賞的看著我,「反正你也沒心情工作,我就用主管的權力讓你放一天假,順便帶上你的朋友。跟朋友一起出門散散心調整好心態再回來工作吧。」
出現了,就去面對他,我們不可能在原地痛苦的一直盯著他看,像是要身陷進去放棄自己選擇的一切躊躇不前。但是我的心還是很痛,他無法接受這種事。
蘇棗前輩讓我、盧思、二堂和謝花拿著假單到站台等車。
「去中心市,那裡單單是一家速食店就大的不像話,我早就想去吃一吃他們市裡的漢堡!」
「你在研究所裡還吃不夠嗎?姊妹們說那裡晚上還有舉辦演唱會,我們去的正是時候,可惜他們還要在公司裡工作不能約了。」
「現在還有在搞聯誼?」
「你那種蠢樣帶你去跟沒帶去都一樣。」
「哥收拾收拾還是儀表堂堂的好嗎,只是怕大家一直盯著我的帥臉忘了做事才沒打扮。」
「繼續說,沒人聽。」
盧思和謝花拌嘴,直到列車來了依舊不停歇,作勢要吵到對方認輸才停下。
二堂坐上在靠車窗的座位,盧思在他旁邊,我則是跟謝花,她靠走道我靠窗。
二堂似乎感覺到我的異常,說:「渚冥你還好嗎?」
盧思插話:「不要一臉像看到世界末日,從研究所到車站就沒聽你講過一句話,就算天塌下來大哥也會替你頂著;最不濟天不會塌,但是還有杞人替我們擔憂啊。」
「杞人憂天。虧你還知道成語怎麼說。」
「兄弟有困擾,身為大哥是一定要分擔責任。」
「當大哥……嘖,算了。當兄弟你的確是不錯的人選。」
「謝謝你們,我是真的沒事,只是心情有點差。最好盧思別再說任何一句話……」
「大哥就是要讓兄弟心情快樂起來,不說一句話是絕對不可能!現在立刻就去舞廳,保準讓你嗨起來!」
「……聽上去怎麼那麼像在賣毒品的傳銷。」
「我也是。」
「嗯。」
謝花和二堂跟著附合。
「我這是正當生意好嗎!」
「是正當就有鬼了……」
「我先預備打給警察的電話。」
「欸,你們……」盧思抓住二堂的通訊器,笑容轉變嚴肅說:「我說笑的別打。」
經過他們打鬧一番,我忍不住露出微笑,意識到自己笑出來的瞬間我摀住嘴不去看他們。
車窗外翠綠的、淡藍的、桃紅的;微風吹拂的樹林、粼粼波光的湖泊與天空延伸的地平線、飄散在空中的花瓣,而白色的鴿子身影掠過所有,朝著無邊的方向展翅翱翔。
我的心情正趨於平緩,卻又與之前的情緒相沖混和,難受、開心、不解、認同……組合成為混沌的元素,痛苦又停止不下來,但是看著他們,我又能夠釋懷一點。
朋友在身邊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難怪……所以蘇棗前輩才會讓我和他們一起行動吧。
中心市,繁華街道人潮增多,三三兩兩的飛行車呼嘯而過。
「太棒啦!自由的空氣!早想在其他人都在上班的時候出來玩,這種感覺真爽啊!」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謝花不耐的說。
我們出來把白大褂都換下來穿上休閒服,現在就跟路邊的行人氛圍沒有不同。
「先去吃飯!」盧思說。
沒人反對。
速食店前,我們看著漢堡造型的吉祥物招牌高高掛起,剛來之前那個招牌就很引人醒目。
「二樓應該沒什麼人,等等點完餐我們去二樓。」
店內沒人排隊,我們可以直接點餐。
要吃哪個套餐讓人選擇困難,我轉頭看看其他人點什麼,正巧和謝花同一時間發覺二堂古怪的表情。
「我是第一次點速食,不知道什麼可以吃的……」
正在點餐的盧思頭都不回,說:「簡單,點最貴的就行。」
「別聽他的。第一次來速食店我是建議點有漢堡的套餐,再看哪一種口味是你喜歡的。」
「我也認為第一次來至少要試試漢堡。」我自己不常買很難給其他意見,不過我很認同買速食一定要吃過漢堡才行。
二堂點了龍蝦漢堡,我很想說是哪位廚師會在漢堡裡加龍蝦肉,不過能加進去應該不會有問題。二堂都高高興興去點餐,我的吐槽就放到一邊。
「漢堡真好吃。」二堂說。
「速食很不錯吧。」盧思說。
食品街其實是可以點到漢堡這類的料理,不過跟上班時間出來吃的速食還是不一樣,真的如盧思說的,自由的空氣真的會改變吃飯的意義。
「吃完去服飾店逛逛,我有衣服要買。」謝花說。
「渚冥我看你衣服也就幾件輪著穿,順便買幾件新襯衫,聽說像我們這種男人就是要多買十件。」盧思說。
「你是沒有其他衣服能穿了吧,腦袋裡只有襯衫。」
二堂笑了兩聲說:「我來幫男士們選衣服吧。」
在服飾店內我們接連試穿衣服,我都是找好看又便宜,很快拿著幾件挑好的衣服去付錢。盧思豪不客氣的把店內衣服全試一遍,是謝花打了他一頓才消停,乖乖拿著要買的衣服去結帳。
「二堂的眼光非常不錯。」謝花說。
「我的眼光也不錯吧。」
「這些衣服搭配起來居然這麼好看,是時尚魔術師嗎?」我說。
「喂喂,我的眼光也很好吧。」
「我不是時尚魔術師,不過謝謝你的賞識我都不太好意思了。」二堂說。
「這件很好看吧!」
我們三個聚在一起說話,沒人要理會身後不停插話的盧思。
「為什麼我有種自己被無視的感覺。」
我們四個走在街上閒晃,盧思說了一句其他人都默認的話。
「不該是這樣啊,像我這麼風流倜儻又幽默的男人怎麼會不受歡迎?」
「先去照照鏡子再來說這種假話。」
「不該是這樣啊……」
「選擇性無視?」
「我知道了!」
「……」
「就讓你們看看哥是如何受歡迎!」
我想過各種可能,但是我沒想到盧思會帶我們來參加比大胃王比賽。
搭建舞台的廣場旁有一家拉麵店配合晚上舉行的演唱會,一同舉辦了大胃王比賽,比賽獲勝的人可以得到兩張參觀博物館的門票,因為獎品只有特定的人會感興趣不是很多人參加,周圍大多都是研究員身份的人圍觀,參加人數約二十幾位。
我們四人除了我其他人全參加,我自認自己吃了兩碗盛滿的白飯就飽到吃不下,所以我負責替大家喊加油。
「今日大胃王比賽由小玲我負責擔任主持人,當然就不多說額外的廢話直接簡要說明規則。在規定時間內吃最多的人獲勝,判斷輸贏的方法就是吃完留下的碗。那麼就請在座的各位說說賽前鼓勵自己挑釁對手的金句!」
「我只是想睡覺……」一位掛著黑眼圈的研究員說。
「加油!昔卑讓他們看看中心市最強的蝕日研究員!」
「晦氣驅散晦氣驅散。」
「哥哥加油……」
「快上啊!」
替他加油的人都穿著黑色白底大褂,左前胸是統一的圖案,似乎都是出自他們口中的蝕日研究所。
「特色各異的研究員……這是研究所必備的特性嗎?」
「每個研究所都很有特色喔!」
「前、前輩!」
前輩依舊是那個前輩,就算衣著普通還是很有模特兒感,尤其前輩那一成不變的和熙笑容讓我有一種想舉起拳頭揍下去的衝動。
前輩大概有讀到我內心說:「小冥冥那麼久沒見居然變得這麼暴力,身為同事我覺得好傷心喔……」
「虧您知道我心裡的想法,那就請前輩做好“上司”該做的工作,不要一聲不吭消失不見。」說到上司兩字我咬字特別重。
「感覺分別之後小冥冥對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了,我好傷心!」前輩咬住手帕一臉可憐兮兮的說。
「蘇棗前輩說會為前輩買一副棺材,埋葬的地點就在黑洞。」
「那還好,如果是Boss至少會先用車裂要不然就是把精神弄到崩壞,再丟到只能站著不能坐下的小黑屋繼續工作,做錯一次就重新再來,還有雜事全都攬在身上,工作沒做完下班後繼續直到全部做完,隔天到時間也要被叫去工作,沒有周休二日,最終過勞死為止,才會丟到黑洞。」
「精神和肉體的崩潰……」搞到現世根本就是地獄,還不如一死百了的輕鬆。突然有點同情需要面對地獄的前輩。
「放心,Boss不會懲罰我的,我有很大的請假理由喔!」
遠離前輩,人人有責。
「別不相信嘛!」
場上輪到盧思的時候,他自信喊:「哼哼,你們各位都是垃圾,只有我是垃圾之王!」
「這是不是參考了某個遊戲和電視金句?」謝花說。
「這樣不太好吧……」二堂說。
「在座垃圾們去奪得冠軍吧!」
「我先揍你一頓,有意見結束再說。」
「……盧思,或許我能帶你去參加文化鑑賞會學一點東西。」
幸運沒摻合進去的我,弱弱地喊:「你們加油啊……」
「各位參賽選手都說完話了。那麼比賽正式開始!」
「比賽剛開始,有幾位選手選擇了速度取勝,想要先發制人取得致勝權,但是先吃完的人真的能夠獲得最後的勝利嗎?容我們繼續看下去!」
比賽選手聽見主持人的反諷,全都面帶怒意瞪向她,周圍的觀眾則紛紛對主持人噓聲連連。
「主持人妳也太不厚道了吧!」
「不公平!主持人是旁觀者最多幫忙喊個加油怎麼還倒唱衰的!」
「主持人對我笑一下我就原諒妳!」
「……你這是想被群毆嗎?」
選手間彼此認識的人雙方之間較勁的眼神也暗潮湧動。
「看在你欠我錢份上讓我三碗。」
「怎麼可能。錢之後會還你,但是獎品我就拿走了。」
「為了男友我拚了!」
「妳的研究員男友還會對博物館感興趣啊?」
「謝花妳繼續慢慢吃等等第一名的位置就是我的了!」
「小心吃太快噎著。」
「嗚!水…水……」
主持人及時拿出水杯給盧思。
「呼。差點去見佛祖。」
「我想送你見閻王。」
「要和和氣氣的不要吵架喔。」
「你們三個都要加油啊……」
其他人都超過他們吃的盤數,再不拚就只有盧思被爆打的獎勵。
「說起來小冥冥不參加拉麵大胃王比賽?既然不參加要不要跟我賭賭誰會贏,就用我帶回來的土產做賭注喔!」
該不該吐槽?現在我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前輩賭誰?」
「我賭小花花贏。」
「我賭二堂。」
鄰近倒數時間,有很多人的動作逐漸放慢,吃多盤數的選手有五位,其中二堂和謝花屬於後起之秀,慢慢超過其他人兩三碗。盧思呢?他在旁邊一臉快吐的表情,基本上是沒希望,所以沒人理他吃太多後的瘋言瘋語。
主持人小玲:「喝一點水吧。」
「小姐有空照顧我直到好起來嗎?」
「抱歉沒空。」
我顧著他面子說:「你不是把妹的料就別亂說話。喂,你腦袋清醒的嗎?」
「呵呵呵,那邊有奇怪的大型布偶在跳奇怪的舞,那是在招魂?蛤?阿嬤我沒事啦。要我跟著妳?好啊!」
「這是食物中毒?」
「我看他剛剛在食物裡加一堆調味料,應該是他自己帶來的調味料,才導致的中毒。」前輩拿起盧思的調味料罐子說:「嗯……標籤上寫毒香菇,看來是拿錯了。」
「為什麼要帶著這種東西……」
「哪天想試試加鹽巴就可以試吃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話的盧思,剛講完就倒在地上抽搐。
「別管他,叫他別把毒物帶在身上就是不聽,明知自己就是個頭腦簡單的傢伙一拿到任何東西就是直接撒根本沒在看,活該中毒。他的解毒劑在我這裡,等我高興之後再給他。」
「這卑鄙的女人……」
我無語說:「你很清楚嘛……」
謝花在倒數前半分鐘放棄,最後是由二堂以輾壓之姿贏得冠軍,不過因為二堂去過博物館,那兩張票就輾轉交到我手上。
「真的可以嗎!」我欣喜的說。
「嗯,我去過很多次跟那裡的館長很熟,不如給還沒去過的人更好。」
我順帶詢問其他人有沒有需要票。
「我沒興趣,博物館跟我八字不合。」盧思說。
「我就算了。以前因為工作去過一次,但對藝術品我沒有眼光去欣賞。」謝花說。
「我也是之前去過囉!」
「我沒問前輩。」
「咦!小冥冥變得好刻薄啊!」
「前輩請閉嘴。」
時間接近傍晚,我們逛了很多地點,巷弄咖啡廳、古玩街、飛行器展示會、公園裡的迷宮,迷宮的名字叫機械都城,用蒸氣機械製作的移動迷宮,還買了一些有趣的小物品。
晚上演唱會群眾聚滿現場位置,工作人員準備了很多漂浮椅提供給觀看演唱會的觀眾,無奈人太多沒有座椅的人只能站著或坐在自備的椅子上。
我們很幸運在前輩的領路下做到最前排的位置。
「白葉光前輩呢?」二堂說。
「剛剛還聽到他的聲音,轉眼就消失……」謝花說。
盧思望著前方說:「嗯?等等,台上的是他嗎?」
前輩在台上拿麥克風說:「歡迎各位的到來,今日中心市舉辦的活動想必大家玩得很盡興,當然就算是電影也會有終幕,當舞台閉幕就是結束的時候;但是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將它變得更熱鬧,在結束前盡情的狂歡一場,為人生留下難忘的回憶!」我感覺前輩朝著我的方向眨眼,輕柔說:「與你的朋友一起。」
舞台上煙火沖天而起,觀眾大聲歡呼,音響放出的重低音響徹雲霄,光線從地面照射星空,讓黑夜中的夜鷹都知道,今天的廣場比起以往熱鬧非凡。
「前輩……」
或許我不了解朋友的定義,才會忘記有大家在是一件需要高興的事;因為朋友能一同分擔歡笑、難過和憤怒,他們就在身旁,最能感受到我的情緒。
炎摩、十六、桂米,他們都還在、還活著,他們都不在意死亡的話,我不該替他們著想於未來,我連我自己都還沒搞懂呢,重要的是趁現在和他們一起玩樂的時間──這就是我在第九部門的工作。
說來演唱會結束後,盧思帶我們去舞廳玩到把蘇棗前輩都叫來,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因為這件事還挺有意思的,改天再細細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