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9|閱讀時間 ‧ 約 35 分鐘

愈寫愈歪的故事……

夜玫瑰酒吧,下午兩點,燈光昏暗,靜無人聲。


  吧檯前一位身高近兩米,魁梧雄壯、滿臉鬍渣卻穿著豔麗女裙的偽娘大叔正在為晚上開張做準備,比起夜裡的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其實這個時間的酒吧有種別樣悠然的況味。


  大叔靜靜擦拭著酒杯,目光近乎虔誠,他很享受每天獨處的這段時光。


  但今天有點干擾。


  大叔眼前坐著個千嬌百媚的年輕女孩,她不施脂粉,卻遠比電視上那些偶像明星更靚麗。儘管雪白嬌嫩的臉容髮膚身材都散發著對男性的驚人媚惑力,然而她亮晶晶的大眼睛裡流轉出一種天真稚氣,讓她的美麗更添出一股矛盾的吸引。


  女孩面前是一杯色彩繽紛的雞尾酒,可她沒有動,只把鼻尖抵著杯身,苦惱地望著精心製作的調酒,差點把自己盯成鬥雞眼。


  大叔終於看不下去。


  「嬌嬌,妳在這裡坐了半小時,就維持這樣子半小時,特別替妳調的『性感海灘』都要變難喝了。」


  「類叔,我心裡煩惱,」嬌嬌聲如其名,連嘆息聲都是嬌嬌軟軟,像個勾子一樣,能把人心裡最潛在的欲望勾出來:「你說阿九他為什麼不肯和我好?」


          「要叫九叔。」類站在吧檯對側,伸出大掌橫過桌子敲敲她腦袋:「別忘了妳這小狐狸當年落難,就是老九救的妳!後來替妳殺光仇家報了滅門之仇的也是老九,最後收養妳的還是老九!」


          「唔,知道啦,這話我已經聽了一千年,」她連蹙眉都蹙得別具美感:「可是我從小叫他阿九,為什麼長大了就非得改口?」


         「還不都因為妳那時不會化形,是公是母沒人看得明白,」類想起她小時的樣子忍俊不住,低沉的笑聲響徹整個酒吧:「口齒還不清,只說自己名字叫『交交』,燭九陰教妳唸他的名字,教了幾年妳還是只會叫『阿九』,他才任妳這麼叫的。」


  類這幾句話,喚醒了她久遠之前的回憶。


  沒錯,她和類、燭九陰,都是名列中國經傳的赫赫神獸,她是來自青丘的九尾妖狐,類是亶爰山上雌雄同體的妖獸,至於燭九陰,是居於鐘山之下「照九陰之幽隱,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的神獸燭龍。


  原本各自居於大荒南北的神獸們,在千年前意外產生交集,為她報完滅門之仇後,燭九陰領養了嬌嬌——那時她一直被以為是「交交」。


  一開始找不著父母的她每天躲在角落裡哭著不肯睡,吵著要爹娘。


  燭九陰只好把毛絨絨的小獸慈愛地摟在懷裡,又當她爹又當她娘,每天抱著哄她睡覺。


  直到一年後走出喪親之痛,小狐狸開始變得活潑,小時的她還不會化形,成天頂著滿身蓬亂的毛髮在鐘山全境到處玩耍,每回總要燭九陰滿山遍野找人,她才一邊笑鬧著「阿九我在這裡,你是不是嚇一跳」,一邊由樹頂或地洞鑽出來,讓燭九陰為她拂去滿頭落葉塵土。


  燭九陰每天為了小狐狸手忙腳亂,類身為好友,三天兩頭來拜訪,看到鐘山洞府雞飛狗跳的樣子,乾脆住下來一起幫忙。


  結束回想,她嘆了口氣,終於舉起那杯「性感海灘」啜了一口,幽幽嘆息:「小時候阿九對我是真好……為什麼我要長大呢?」


  類自顧自地擦完酒杯,不知從哪變出一把睫毛刷,精準的手勢一揚,睫毛立刻捲翹無比根根分明。


  「那沒辦法,誰都會長大,」類看著她苦惱的樣子,忍不住逗她:「老九對妳當然好,可是妳長大了,他哪還可能像妳小時候那樣揹著抱著?」


  「還是小時候好啊……」


  她失落地跌入另一段回憶。


  嬌嬌被收養後一直是隻蓬頭小狐,一直黏在燭九陰和類的屁股後頭跟著跑,夜裡也總指定要燭九陰抱著才肯睡,直到五百年後的某一天早晨,小狐狸在燭九陰懷抱裡醒來,狀況有了改變。


  「唔嗯,阿九……咦?」


  嬌嬌伸出爪子去推燭九陰,這才發現毛絨絨的手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嫩白如春蔥的纖纖玉指。


  「咦,怎麼……」


  嬌嬌嚇了一大跳,她的聲音也變了,不再是口齒不清的童音,變得又嬌又糯又綿軟,然而更綿軟的是……


  她低頭望向自己胸脯,胸前最引以為傲的雪白毛皮不見了,反而是那兩個鼓蓬蓬、白嫩嫩又充滿彈性的大粉團子……


  什麼東西啊!


  嬌嬌心裡一怕就哭得地慘天愁:「嗚嗚……阿九救命……我、我生病了,長出怪東西,我就要死掉了呀……」


  燭九陰倏地睜眼,一見身旁哭泣的裸身女子就怔住了。


  女孩一頭烏亮秀髮披垂至腰際,眉目嬌豔,膚白勝雪,正側坐在他身旁嚶嚶哭泣,修長的脖頸、精緻的鎖骨、因為抽泣而一顛一顫的雪乳、不盈一握的細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人間絕色。


  可是這是誰?


  為什麼會出現在自己床上?


  燭九陰看著女孩身後毛絨絨招搖的九條狐尾,腦中奔雷逐電,突然眼瞳一震:「妳是交交……不,所以是『嬌嬌』嗎?妳居然是……」


  一語未了,門外突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老九怎麼了,我剛聽見哪個女娃娃哭得好慘……」


  燭九陰立刻把床上錦被掀翻,罩住她赤裸的身子,又沉聲對門外喊:「安靜點進屋來,別驚動其他精怪,剛剛是嬌嬌在哭,她化形了。」


  類大步流星走入室內,一眼看見裹著錦被還在抽抽噎噎的嬌嫩女娃,也立刻瞪大一雙銅鈴眼。


  「是個女娃娃啊?還是個這麼好看的女娃娃!」


  「嬌嬌是九尾狐,她這一族不管男形女形,自然都是絕美的,」燭九陰嘆息:「只是我也沒想到交交居然該是『嬌嬌』,這以後的事……得安排一下。」


  之後幾個月,燭九陰和類費了老大的勁才算讓她體認到自己的變化是自然的,不會因此死掉,又開始教導她之後該注意的事項,這讓嬌嬌不滿起來,隨時都能委屈得紅了眼。


  「嗚嗚嗚……阿九,類叔欺負我……」


  這天嬌嬌衣衫不整,半露酥胸,哭著來找燭九陰,一進屋就抱得他死緊,眼淚鼻涕都糊在他身上。


  同樣的情況之前已發生過幾次,一開始燭九陰看到她衣衫零落髮鬢散亂的樣子,恨得氣衝斗牛直接去找類算帳,兩大神獸不由分說在鐘山之巔鬥力鬥法,差點引動天地劇震九州同哭。


  好不容易解開誤會,現在燭九陰已能平心靜氣看待這回事,他輕撫女孩長髮,極具耐心地勸慰:「那不是欺負,嬌嬌,妳類叔是在教妳穿衣服,妳得乖乖聽他的。」


  「嗚嗚,為什麼要穿衣服,我五百年來都沒穿過啊,」嬌嬌哭得委屈極了:「這些衣服又熱又麻煩……」


  「……變成人形就是要穿衣服,」燭九陰話聲裡有一絲隱忍克制,夾雜著她此刻還無法辨明的情緒:「妳看我和妳類叔也都是穿著衣服的。」


  她聞言抬眸望向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燭九陰,淚眼迷濛:「那我如果穿上衣服,以後可以繼續跟你一起睡嗎?」


  當然不能啊!這裡都快著火了,還湊過來添把柴是什麼意思!


  燭九陰頭痛得不行,揉著眉心:「嬌嬌,這不大好,妳現在是個女孩兒家,不能和我同床;而且妳也不可以再叫我阿九,我和妳類叔同歲,妳該叫我九叔……」


  嬌嬌就算身體化形了,這時的性情和小孩子還是沒太大分別,她聞言眼一紅鼻子一皺,就開始嚎啕著一邊跑出大門。


  「嗚嗚嗚……類叔,阿九欺負我……」


  ……。


  總之,那之後她再也沒和燭九陰同床過,她也不明白為什麼不行,只能單純想念那個溫柔溫暖的懷抱,想念了五百年。


  嬌嬌看著眼前的雞尾酒,還是感傷不已:「我長大之後,阿九對我很冷淡,和小時候完全不一樣。」


  類冷眼旁觀,覺得小女娃真是心思曲折,他直從鼻眼裡哼氣:「想多了,老九天生性情就很冷淡,他對誰都一樣,只有對妳特別不同。別說妳感覺不到,妳一句想來人間,他就陪著妳在人間待了五百年不是嗎?後來還開了這家酒吧。」


  的確如此。


  當年開始化形後,燭九陰和她在鐘山上雞飛狗跳磨了三個月,才讓她認命接受「變成人形就是要穿衣服」這回事。


  但她穿上衣衫後還是每天靠在窗台邊眼珠子亂轉,手撐下巴咕噥著:「為什麼是類叔教我穿衣服?如果是阿九你教我,說不定我早就學會了。」


  「妳類叔比較懂得女兒家怎麼穿衣,」燭九陰也在眺望著遠方山景,嘆了口氣,自她開始化形之後,他嘆氣的次數愈來愈多:「妳不見他每天都穿得花紅柳綠?好些衣衫都還是他從人間帶回來的。」


  嬌嬌是燭九陰和類帶大的,當然知道類雖然高大威猛滿面鬍髯,其實亦雄亦雌,梳頭穿衣都偏向女子裝束,這是自小見慣了的,也不以為異。


  「人間啊……」看著眼前五百年如一日的鐘山景物,她不知為何心頭觸動,起了嚮往:「阿九,我想去人間看看。」


  燭九陰一向對她有求必應,這時卻難得皺起兩道濃眉:「妳不能自己去。」


  「我沒要自己去。」她眼中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我要你陪。」


  最後結果是燭九陰、類和她一起步入了五光十色的紅塵裡。


  他們隱住身份,四百多年間跑遍神州大地,嚐盡人間煙火。


  時移世易,十年前三人飄洋過海,來到這海外島國最繁華的城市一角,開了間酒吧。


  燭九陰做為出資者,類做為酒吧營運的負責人,就這麼安頓下來。


  燭九陰低調淡漠,說話不多,平時很少出現在酒吧訪客面前,可一旦出現,那一頭火色長髮、皂黑西裝、挺拔勁瘦又眉目深邃的形象,總是讓光顧的女客看得移不開眼;類精壯雄賁,四方大臉,卻穿著花枝招展的女裙,還每天不重樣,活脫脫就是個偽娘大叔,也吸引來不少話題和客人光顧;而她身為九尾妖狐,時不時到店裡點杯酒,轉兩圈,更是把男客迷得神魂顛倒。


  這樣話題性的三人組合,讓酒吧每至夜裡就高朋滿座,十年來始終熱熱鬧鬧。


  她本以為日子就是這樣下去了,可近來,她的身體再度出現變化。


  那是半年前的月圓之夜,她睡在床上,被身體裡一股灼熱焦躁的異樣感喚醒,一醒來感覺自己原本就豐滿的胸膛在睡衣裡飽脹得難受,腹下升起的麻癢燥熱更是讓她口乾舌燥頭目昏然。


  望著窗外滿月,一股強烈的渴望油然而生……不行了,她要找到那個人……非要不可!


  迷迷濛濛地,她走入燭九陰臥房,望著床上男人好看的睡顏,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待燭九陰驚醒,一眼就看見跨騎在自己腰際,一邊還不得章法地扭動著腰肢的她。


  「嗚嗚,阿九,我好難受,」她眉眼嬌豔無匹,哭聲可憐又勾引:「怎麼辦……幫我、教我……嗚啊!」


  燭九陰一把推開她,跟著一個手刀斬向她頸後,讓她立刻陷入昏迷。


  醒來後那陣蝕骨撓心的癢意已然消失,她既覺茫然,也有羞赧,還是去問了燭九陰,他只定定望著她,眼中情緒複雜,既熱烈又壓抑。


  「妳開始動情了,」他的眼瞳幽深,聲音低沉喑啞,帶著一種極力克制的隱忍:「嬌嬌不要怕,相信我,我有辦法。」


  她望著男人堅定的眼眸,心頭一熱,也笑得眉眼盈盈:「嗯,阿九,還是你對我最好。」


  只是她做夢也想不到燭九陰的辦法居然是每個月圓之夜給她一記手刀,一次昏上三天,讓她熬過動情時刻!


  這算什麼啊!


  在挨過兩記手刀後,她揉著脖子開始積極去找能直接解決動情問題的法門,並不困難,在這謎片生產大國裡到處都找得到參考資料,很快她就靠著影片教學無師自通。


  為難的是燭九陰那記迅猛精準的手刀她根本招架不住,於是接下來四個月圓之夜她仍然避不開昏迷的命運。


  為什麼是這樣……回想過去半年的遭逢,她望著眼前半杯「性感海灘」,淚盈於睫,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


  「類叔你說,」她語帶哭音:「阿九他為什麼不肯和我好?」


  類不作聲,半晌才旋開一管唇膏開始描畫他自己的烈焰紅唇:「其實嘛,老九這人就是彆扭,他心裡對妳千肯萬肯,只是過不了他自己那一關。」


  她聞言一秒收淚,抬眼望向面前大叔,急著想知道答案:「什麼叫他自己那一關?」


  「老九他當然很愛妳,不過他年紀比妳大九千歲,又是收養妳的人,」類想了想:「如果他真的和妳……也許他覺得這是在欺負妳吧。」


  嬌嬌一時呆住了。


  這的確很像阿九會有的想法,可是、可是……


  「他現在這樣才叫做欺負我啊!」想到六個月來的委屈,她忍不住開始滾珍珠:「我明明、我明明都說了我想要他,也只要他,他一點都不肯順著我,嗚嗚……」


  類被她哭得心煩,又覺得老友的彆扭實在莫名其妙,終於決定出手。


  「別哭了,我替妳想想辦法吧。」類伸出尾指,若有所思地摳了摳鼻孔:「這個島國裡流傳著一種神奇的戰袍,據說女孩子上陣的時候穿著就能無往不利,要不要幫妳找找?」


  聽了這話,她終於展露笑顏開心點頭,鼻眼裡吹出一個鼻涕泡:「嗯。」


  幾日後的黃昏,逢魔時刻。


  燭九陰一身襯衫西褲在書房裡陰沉沉地看著自己的手。


  今夜就是月圓。


  他當然心疼女孩每個月被手刀斬脖之痛,但要他堂堂神獸燭龍對自小呵護到大的嬌萌九尾狐出手……這不是好漢所為。


  每天都忍得好苦,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說忍就要忍!


  沉思之際,廚房傳來她焦急的驚呼聲。


  「哎呀……怎麼會這樣,阿九快來幫忙啊!」


  燭九陰聽她呼救,立刻往廚房衝去,才拉開廚房拉門。就看到讓他血脈賁張畢生難忘的景象。


  自己呵護了千年的嬌萌九尾狐手上抓著個小桶,身上一絲不掛,只穿了件小到不行、性感的蕾絲圍裙,該擋的地方半點都遮不全,一雙雪乳呼之欲出,然後髮際間若隱若現的那對狐狸耳朵又是怎麼回事?


  犯規!實在太犯規!


  燭九陰發現自己心跳開始加速,喉結也不受控的上下滾動。


  偏在這時他又留意到她臉上星星點點的白色黏稠不明物體。


  「嬌嬌妳……」他一開口聲音喑啞到不行:「這些是?」


  「唔嗯,人家本來想做草莓蛋糕給你的,打發奶油的時候機器故障,結果噴得到處都是,你看……」


  小狐狸眨著一雙無辜大眼,小舌一吐,勾起唇邊奶油捲入自己嘴裡,眸中滿是誘惑和邀請:「現在怎麼辦呢?」


  燭九陰終於破防,他眼中燃起火焰,一臉嚴肅認真,扯開領帶沉聲走向她:「……不擔心,我來處理。」


  這個月圓之夜,廚房流理台上,有人放下矜持埋頭苦幹,有人顫聲嬌吟潰不成軍,這場激烈對決直到東方漸明才真正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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