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夢裡人》－思念盡頭之處，始終會是變得幸福的我們】

「只有當我們意識到遺憾的本身也是愛過的痕跡時，回憶和溫柔才能夠化作祝福，送到早已遠去的彼此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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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汪汪夢裡人 再見機械人 Robot Dreams (2024)

導演：Pablo Ber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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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概要🎬：

「你還記得嗎？9月21日的那個晚上。」

身居曼哈頓的狗狗因為厭倦了孤獨，於是選擇購買智能機械人作伴。二人形影不離，感情日漸升溫，怎料正當他們以為找到彼此，命運卻在一次沙灘狂歡後將他們硬生生拆散......摩肩接踵，兜兜轉轉，他們各自期待再次相見。在這場無盡的思念旅程中，從前的他們又能否如願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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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看電影前，便已經聽到台灣等多地的讚譽。日盼夜盼，終於盼來這部被稱爲2024最感動人心的電影。而看完電影後，眼淚也確實毫無預警地滑落。或許是因為那看似憂傷卻莫名療癒的結局，也可能是隨著音樂而想起的某段回憶，但可以肯定的是，看完電影的剎那，有一點柔光透過過往人生留下來的裂痕，慢慢地滲了進來。輕輕的，就好像不願吵醒那個好不容易睡著的自己－那個淚水擱淺在眼框上的自己。

電影完結，雖然還未能好好整合所想，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部電影絕對會成為我銘記一輩子的電影之一。

⚡有雷警告⚡

◤「孤獨的人，總會尋找孤獨的人來療癒。」◢

「孤獨的人，總會尋找孤獨的人來療癒。」

曾幾何時，聽過這樣一句說話。孤獨的狗狗在寂寞的驅使下，購買了機械人作伴——故事是這樣開始的。沒有任何天花龍鳳的設定，只有簡約的畫風和爵士樂編織的80年代紐約。而要說故事有什麼感動我的，想來第一個便是對城市人孤獨的描繪。

電影其中一幕非常深刻，便是狗狗準備迎接機械人的時候，因為忘記解第4個門鎖而無法開門。這一幕雖然一閃而過，卻讓我看得莫名心酸。自己一個吃著芝士通心粉，日復一日遊走於空蕩蕩的家裡，偶爾透過窗口窺探別人的生活，這就是狗狗的日常。沒有任何邂逅，沒有任何偶遇，雖然說不上憂傷，但也說不上快樂。而在日漸的孤寂後，狗狗封閉了內心，漫無目的地活著——直到他遇上了機械人。

我想，在狗狗的眼中，機械人一定是個獨特的存在。雖然兩人從來也沒有說話，但是機械人卻接納了狗狗的所有——他的懦弱，他的笨拙，還有他的孤寂。在那些共渡的日子裡，狗狗成為了機械人的眼睛，讓它了解到世界的一切；機械人則成為了狗狗與世界的橋樑，讓狗狗開始喜歡上這個世界。

「原來寂寞的時候，所有人都一樣。」

想來，黎耀輝確實沒有說錯。雖然我們都想成為人見人愛的機械人、想成為修補破碎的百厭星，但活在大城市之中，在生活的沖刷下，我們都成為了狗狗一樣的人。或許有著伴侶，或許被朋友環繞，卻依舊寂寞難耐。難以排解的濁水滯留滿腔，久久找不到出口。我們渴望真實的關係，渴望能夠推心置腹的彼此，卻往往只在努力過後換來失望。只可惜，想來這也是長大時需要接受的現實：我們將會永遠孤獨。

◤一刻的溫柔，也能夠療癒一輩子的痛◢

在《我是千尋》的電影中，有一句這樣的對白：

「我們都是住在人類軀殼內的外星人，來自不同星球，所以無法理解彼此。」

乍聽以為胡言亂語，但卻細說了我們的日常。我們都以為只要找到另一半，擁有家人朋友，便能夠去除那些夜半糾纏著自己的孤寂。然而實際上，哪怕許下天長地久的諾言，依然沒有辦法阻止離別的發生。父母最後還是會送別孩子，朋友最後還是會分道揚鑣，白頭到老以後，還是會迎來生離死別。每一種關係，都會迎來自己的終結，一切只不過是時間所言。到最後，我們依然會是孤獨一人。

縱使如此，我們還是渴望交流、渴望修復傷痕，渴望溫柔能夠交換溫柔。因為我們知道，世界的裂口，我們的破碎，都需要一個修復的機會——需要彼此的陪伴來修復破碎的自己。正如狗狗找到機械人，願意接納自己所有的不完美，機械人也找到狗狗，去帶領自己認識這個世界，學習看見世界的美好。於是我們還是會發現，到頭來，原來我們也沒有什麼分別。同樣的不懂愛，也同樣地渴望愛；同樣地孤獨，但也同樣修補著彼此的缺陷。

不過也好，或許正因為我們破碎，所以我們才會找到彼此；或許因為我們渴望脫離孤獨，所以我們才會願意踏出第一步，去尋找那個來自同樣星球的人。哪怕深知永遠無法理解對方，依然希望用僅餘的時間，好好療癒彼此，讓支離破碎的我們，找到重新出發的勇氣。孤獨確實是一種流行病，誰也沒有辦法擺脫。但是慶幸的是，哪怕我們清楚自己終將變得孤獨，但是一刻的溫柔，已經夠用一輩子。

◤無處安放的思念，無處安放的遺憾◢

然而，面對必然的離散，我們又該當何處？這也讓我們能夠一瞥電影另一個中心議題：如何接受必然的離別，然後抱住遺憾療癒。在一場狂歡後，機械人和狗狗便迎來了命中注定般的離散。是因為狗狗忘記為機械人噴防水油漆嗎？還是因為機械人毫不理會狗狗勸喻闖進海裡？或許沒有人能夠為這場遺憾寫下答案。唯有狗狗離開之際，在沙灘上與機械人互相凝視時所遺下的思念，能夠見證彼此擁有過的一切。

於是，兩人從此沒有再遇見對方。唯有待在彼此的夢裡，靜靜地期盼著、想念著。在這裡，電影多次利用911後消失了的世貿中心作為比喻。80年代的紐約，可以說是美國最風騷的象徵。無論文化、經濟還是政治實力，那個時代的美國都位於頂點；而80年代的紐約正正成為了每個美國人心目中最美好，最燦爛的回憶。這樣閃閃發光的日子，也呼應著狗狗和機械人相共處的那段美好歲月。只是，隨著機械人的離去，曾經的世貿中心也開始被烏雲掩蓋。這裡不但揭示了狗狗的心情，更讓世貿中心成為了某種緬懷的象徵。無論是在愁雲下經過馬路時屹立於後方，還是立在遙不可及的美夢中，當過去耀眼的日子如雲煙散去時，曾經擁抱的愛和思念，又可以放在何處？

狗狗嘗試透過與別人建立新的關係，好讓自己能暫時忘記機械人。機械人也透過不斷地作夢，去撫慰思念之痛。然而到頭來，他們卻依然在生活的處處看見彼此。透過得得鴨的諒解，透過雪人的善良；透過花兒的舞蹈，也透過小鳥的依偎。哪怕相隔兩地，思念依然悄無聲息地走在一起，在那些未來得及醒來的夢裡，再一次相遇。只是，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得得鴨最後還是離開了狗狗，小鳥也終究學會展翅高飛，去到遠方。狗狗和機械人並未如願地回到對方身邊，而思念也擱淺在那一片遺憾編織的汪洋之上。

後來，機械人被帶走，眼裡帶著無措和失落。同樣，6月1日找不到機械人的狗狗，眼中也流露著不捨和憂愁。我相信，在這兩個瞬間，他們也發自內心地相信，彼此不會再有機會遇見——直到後來機械人在閣樓偶爾看到樓下路過的狗狗。哪怕等到渴望已久的機會，但在片刻的幻想後，機械人還是選擇以音樂去回應那份未來得及安葬的感情。而看到這裡，我的眼淚便忍不住崩堤而下。

◤「Always remember us, the way we were.」◢

想來，除了為狗狗和機械人感到悲傷，更重要的是遺憾的共通性。每個人的生命裡，總有兩三段未來得及了的遺憾。或許是一句說話，或許是一段關係，但是無論我們如何猜想也好，也無法改變一切早已成定局的結果。念念不忘，不一定會有迴響。思緒停下，才會發現一切早已只待成追憶；一如那棟淹沒在密雲背後的世貿大廈，也像那段閃閃發光的歲月，不再耀眼一樣。而這個時候，我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帶著遺憾活下去。

記得看完電影，我在筆記簿裡寫下一句

「Always remember us, the way we were.」

世界沒有恆久不變的關係，那是必然，但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記住。在這個流行離別的世代裡，我們做得最多的便是揮別，留下最多的便是遺憾。或許逼不得已，或許你情我願，但是當距離拉開以後，我們便已經無法回到過去美好的時光。然而只有在接受無可挽回的必然，我們才能夠踏出重新開始的第一步。

說到底，遺憾的本身是愛過的痕跡，亦是曾經相遇的印證 。我們之所成為現在的自己，正是過去人生所留下的遺憾與愛，一步一步建構而成的。我們沒有辦法改變過去，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與遺憾共存。的確，沙灘一別，狗狗和機械人的生命便擱淺在遺憾當中。但是當後來的他們終於放手，選擇不再糾纏於曾是彼此過客的執著時，他們也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而看著他們，我才明白一件事：當我們讓遺憾成為生命的一部分時，我們便會發現，所謂的遺憾，其實只是讓我們學習更好地愛人的祝福而已。

電影的結局無疑是令人動容，但更多的是淡淡的溫暖。最後一幕，狗狗和機械人由一開始隔空跳著同樣的舞蹈，到後來選擇放手後，和新的另一半聽著同樣的歌，踏著截然不同的舞步。想來，這也再一次說明一件事—這個世界不存在所謂的永恆。

「I suppose in the end, the whole of life becomes an act of letting go, but what always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

電影《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以這樣一句說話概括了我們的人生。時間滾滾而流，思念迴迴而滯，結果到最後，我們還是不敵時間。既然總有一天我們都會離散，那就容許我們好好記住吧。無論是美好的，還是遺憾的，就讓它們以自己的方式，繼續在我們的生命裡閃閃發光。不需要說話，不需要流淚，更不需要吻別。就讓我們待在彼此靈魂的深處，偶爾互訪，偶爾思念。不過，也只是思念而已。

◤思念盡頭之處，始終會是變得幸福的我們◢

終有一天，我們會長大，在此之後，我們都會成為彼此生命中的某段回憶。那麼，就讓那些未來得及回收的思念，化作祝福吧。容許思念濃縮，容許回憶發酵，帶著曾經為彼此留下的傷痕，也帶著為彼此留下的溫柔，學會變得善良，也學會接納破碎。就好像狗狗學會如何保護新的機械人，機械人也學會如何好好地牽手一樣。直到有一天，我們將會邁著看似相同，卻截然不同的步伐，走向各自不再有對方，卻處處有著彼此身影的未來。畢竟，只有當我們意識到遺憾的本身也是愛過的痕跡時，回憶和溫柔才能夠化作祝福，送到早已遠去的彼此身邊。

電影完結，但餘震卻不止。或許不但因為掀起了回憶，更因為長大後的我們，看到我們所成為的人—那個雖然滿身破碎，卻依然帶著曾經被贈予的溫柔，努力學習愛人的自己。

「They say you can't forget feelings, and I still believe that.」

想來，《愛在遺忘蔓延時》的這句說話也沒有錯。人會離開，記憶也會被遺忘，但至少聽著那首歌，看著似曾相識的風景，我們依然會想起，曾經竭盡所能付出的努力和愛。而哪怕我們早已放下執著，我始終相信，某部份的我們會待在彼此的思念迴廊中，凝視著曾經的我們，也期待著後來的我們。

所以說，當思念來到的時候，就打開門吧。容許陽光曬進來，將那些未來得及收好的回憶都照亮。現在的我們還在長大，但沒有關係。總有一天，我們會以更好的模樣再次相遇。在這個宇宙裡，在那片彼岸上，或在某段依然讓你發笑的回憶中。那時候的我們，一定會變得幸福；幸福到，遺憾也不忍再打擾。